單側聽損-喧囂中的寂靜

我坐在診療室，
醫師看著我的檢查報告，
凝重的表情讓我想到電影中，
法官準備判決的神情，
空氣中飄蕩令人難以喘息的感覺，
就等著刑罰宣告的那一刻，
但，那是一種解脫嗎?
還是進入地獄的開始?

醫師凝重地緩緩說出口:
你冷靜的聽我說，你的左耳聽力全失了。
雖然心中已經有個底，
但我還是忍不住喊了出來:
幹~怎麼會這樣......

醫師看了看我，彷彿也看慣了我這樣的病人，
情緒反應應該在他預料之內吧!
醫師繼續說道:耳疾的成因有很多種，
無法確定病因，
但可以確定的是你左耳神經已經衰弱，
聽力全失。

我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
用著激昂的聲音繼續說著:
靠!這樣我不就是身障人士了?
醫師搖了搖頭說道:不!依據我國現在的標準，
你右耳也就是優耳是完全正常的，所以不屬於身障。

我用著詫異的眼神看著醫師，
我心裡在想著醫師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告訴我我一耳聾了聽不到了，
然後這樣不算是身障，
這太好笑了，
我這輩子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
但是我完全笑不出來，
一絲苦澀的笑都擠不出來，
而是完完全全的哭笑不得。

我花了一點時間克制自己的情緒，
才繼續開口:
不屬於身障是嗎?那我應該怎麼辦?
醫師從抽屜拿出幾張名片給我說道:
可以試試看助聽器，也許有用。
但......以你的狀況，很難說。

我看了看手中幾家不同助聽器廠商的名片回應:
助聽器不是把聲音放大而已嗎?
都單耳全聾了，有用?
醫師嘆了口氣:所以我說很難說，
但如果有用你得戴兩耳，
把優耳聽到的聲音傳導給劣耳，
價錢......大概是八萬左右。
我聽了瞪大眼睛說道:八萬這是什麼價錢?
比知名的鐵三角中階耳機都貴了十倍耶!
醫師冷靜地回道:因為一耳助聽器大概四萬，
你需要兩耳所以是八萬。
助聽器都可以去免費的試戴用用看。
我按耐住情緒痛苦地說道:
也只能這樣了吧!不然怎麼辦。
醫師似乎也有些感嘆，看著我說道:
你說你還有耳鳴、失衡、失眠等症狀，
我開些改善耳內血液循環跟助眠的藥給你。
我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之後醫師也說了很多，
但其實對於我的病情幫助不大，
然後下個禮拜醫師幫我掛了神經內科的診別，
說是核磁共振檢查顯示是沒有腦瘤，
但有些部分可能要那邊再確認一下，
所以幫我轉診過去。

就這樣我緩緩起身，
仿似全身都被抽乾了力氣般，
無力的走向門邊，
轉開手把，走了出去。

沒多久，
護士出來把健保卡、繳費單、回診單一併給我。
我繳完費領完藥，走出醫院，
看著手上助聽器店家，
選擇離家比較近的去了，
助聽器人員很親切的服務，
並讓我試用看看助聽器，
但誠如醫師所言，
沒有用真的沒有用，
我的左耳聽不到半點聲音。

店家告訴我單側聽損其實真的蠻可憐的，
大部分其實聽力損失100分貝以上到全聾，
助聽器有很大機率沒有用，
就算有用好了，依照現在醫療機制，
只補助身障者助聽器的錢，
單側聽損又不算身障者，
這價錢也不是一般人能負荷......

我全身感覺到被絕望慢慢侵蝕，
心中百感交集，
卻無法言喻，
或者說我找不到任何一種形容詞，
翻閱腦海中的隻字片語，
都沒辦法表達我的心情。

我深深嘆了口氣，
硬擠出個笑容，
跟助聽器店家說了謝謝，
然後離去。

外面，開始下起大雨，
我撐著傘走回家，
雨大到撐著傘還是可以將我的穿著淋濕，
甚至無情的拍打在我的臉上，
好像老天狠狠地賞了我耳光，
終於，積壓一天的情緒決堤，
心中的溫度被宣洩而出，
眼淚跟雨水混成一塊，
又冰又熱，眼前只有一片模糊，
就好像我的未來。

經過我身旁的路人，
會有人注意到我在哭泣嗎?
我想不會吧!
大雨中大家都匆匆的趕路，
誰會在意一個不起眼的陌生人，
雨那麼大，誰分得清楚淚還雨，
我好想在人群中大喊:
嘿!我不是正常人喔!
但我也不是身障喔!
那我是什麼人呢?

接著，過馬路，
大雨誇張的下著，
人群快速的移動著，
車輛快速的通過，
我看著小綠人的秒數還很夠緩緩走著。
突然有人拉住我把我拽到一旁說道:
救護車要過你沒聽到嗎?
那人剛說完救護車就從我一旁疾馳而過。
我傷心的說道:抱歉真的沒聽到。

我拖著痛苦又沉重的步伐繼續過馬路，
大雨的聲音、人群的吵雜、車子的呼嘯等等，
一切是如此的喧囂，
但是在我的世界聲音逝去了大部分，
死寂的安靜，無法聽見週遭的全部，
喧囂中的寂靜，令人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