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Don’t See Any Borders, Do You?

家居用品行在今年初推出一款帆布袋，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整組新款的棉麻帆布袋。圖案無所不包，仙人掌、可愛條紋等四種，但其中一款特別吸引目光，寫著：I don’t see any borders, do you?

這是今年2020年初，連年份還會不小心寫成2019的時間點，世人還不知道將要來的疫病。一切就像 James Taylor “You Can Close Your Eyes”裡面的歌詞，老舊的世界依然運轉如常，然而，人們還唱著喧鬧的藍調，心情並未放進一首沉靜的哀歌裡。小百貨公司、文藝市集熙來攘往，渾然不覺。

待到一月底，帆布袋樣品持續被我、和稀少的幾位顧客翻起。天然的棉麻還新著，外面的世界紛紛關起了國境，台灣的顧客稀少到三、四月底。

我還在小百貨公司寫作，也不是不要命了，只是人群擠往山林，還不如我一人坐在人跡稀少的茶樓。而且想要寫作的茶樓持續營運，所以想辦法在疫情稍微減緩時，多光顧幾回。三、四月時這個世界地圖同為一色，寫著看不見國境標語的帆布袋，仍是九十九元，樣品上的商品架捲捆許多存量。

I don’t see any borders, do you?

Yeah, I see them.

五、六月時許多國家從封鎖中逐漸、蹣跚的走向開放，如醫院的新冠肺炎病人，檢測陰性僅是恢復之序幕。躺床太久的病人，平均要花費六週，才能過上跟以前類似的生活。或許，還帶著肺纖維化的呼吸困難、定期血液透析、心臟病等後遺症。

I do see the borders.

搶物資、貧富、階級、種族、遊行、萬人塚、哭號、崩潰。

這時我們在另一個平行世界，未受到重擊，如果與海島外的地方相比，六月、七月至少目前又恢復五個月前的街景。有些人沒躲過、有些地方經營不下去。但我們可以聚會，有時，看見對方拿下口罩，露出許久未見的臉。

笑一個吧，好好撐著，幫助國境之外的人，更善待地球。

今天是七月十號。

我又走進小百貨公司。

沿著人潮，進茶樓上先往上兩層樓，走進家居用品行。

帆布袋只剩樣品，最後一個，打折後七十九元。它已經變舊許多，縫線被無數的顧客翻看、挑起一些，鬆軟垂著像缺水的植物倒伏，快要來到生命的盡頭。

一張國土全被塗城藍色的世界地圖。

I don’t see any borders, do you?

我這次沒有猶豫，捧著它像一個陣亡的將士，傷痕累累的地球病人走過這些歷史，被放上結帳的櫃台。店員處理特別久，摘下標價，把它小心折疊後交給我。

我慎重接過。

這不只是一個看商品五個多月才決定買下的故事，如果覺得……請跨越頁與頁的邊界，再為我讀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