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85年。
天花剛被宣布滅絕,愛滋病正式被命名,此時的台灣,還處在威權統治的戒嚴之中。
一隻瘦小的魔神仔,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著大把大把的樹葉,圓圓的紅色眼眸反射著微光,好似一個餓很久的孩子般。
魔神仔只能從肉類食物得到能量,食用植物是沒辦法獲得任何營養的,只能勉強產生飽足感。從這隻魔神仔皮包骨的身軀看來,它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吃一頓肉了。
突然,瘦小的魔神仔痛苦地扭曲在地,手腳痙攣,剛吃的葉子都嘔了出來,抽搐掙扎著。
只見抽搐中,牠原本細瘦的四肢,逐漸成長茁壯,皮包骨的軀幹也漸漸變得結實且富有血色。原本如人類幼童般的軀體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人類成年男性的肉體。
如果忽略牠那鮮紅色的眼眸,牠看起來就像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赤身裸體,俊俏的臉蛋被雜草些微掩蓋。
「答!答!答!」綠豆般大的雨滴打在年輕人身上,不久泥地已然濕透。他悠然醒轉,略顯疲憊地坐起身,茫然地打良著周遭的環境。
他拖著那剛成形的軀體,在這暴雨中,向朦朧的未來踏出步伐。
結束了一天的參訪行程,劉昀哲安靜地坐在汽車後座。
他腦中念念不忘白天看到的新聞畫面,如果換作是三十幾年前,那年輕人懷中的眼珠恐怕就是自己的吧。
自那夜蛻變後,他日日夜夜觀察人類的生活,摸索著人類的語言,只為了讓自己融入人類社會,過上不必被獵人追逐的日子。
他發現人類社會有一個很奇妙的存在。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甚至也沒辦法滿足任何生理需求,然而卻有大量的人類趨之若鶩,為其瘋狂。
那便是「權力」。
比起金錢有形、物質上的滿足感,無形的權力有著難以抵抗的吸引力。候選人間的批評抹黑,企業間的爭相角逐,甚至是宗教界的紛擾鬥爭,除了金錢,剩下的一切都歸咎於「權力」。
他看著滿街的競選旗幟,此起彼落的宣傳車,人山人海的造勢晚會,心中的欲望漸漸萌芽。
苦民所苦、為民喉舌的劉昀哲議員就這樣誕生了。
該說他有從政的天賦嗎?又或者是因為他具有足夠的野心?在短時間內處理完自己的身分問題,擴展人脈,進入政壇,劉昀哲做得行雲流水,積極的態度加上冷靜的處事能力,讓他總能完美解決碰上的問題。
女助理從後照鏡偷瞄著劉昀哲,那年輕俊俏的臉蛋流露了不符合年齡的滄桑。
「議員,要不我們去吃個宵夜吧?」女助理偷瞄著劉昀哲,有些生硬地問到。
「改天吧,今天我有約了。」劉昀哲微笑道。
女助理有些尷尬地笑笑,一邊懊惱自己的行為。
卡其色雙人沙發,32吋的液晶電視,10坪大的單人套房,室內整潔典雅,透漏著居住者獨有的格調。
清揚的門鈴聲響起,劉昀哲起身迎接。門外是穿著紅色短禮服的年輕女子,深棕色的頭髮燙成大波浪,嫣紅的唇色配上白皙的大長腿,嬌嬈的眼波在劉昀哲身上打轉。
「妳來早了。」劉昀哲笑到,摟住長髮女子的腰,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道。
女子媚笑著,勾起劉昀哲的頸部,兩人順勢滾到了沙發上。
女子親吻著劉昀哲的脖子,在上面留下模糊的唇印,兩人交疊糾纏著,彼此都深深地接受著另一方。
費洛蒙的氣息散佈整個房間,劉昀哲突然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只見女子手中捏著根細長的針,通體鮮紅,針尖指向劉昀哲的頸動脈。
「瑜庭?」劉昀哲的聲音透漏著困惑。
瑜庭一看失利,自沙發上一躍而起,禮服襯托著纖細的腰身,那嬌媚的面容多了幾分冷酷。
劉昀哲正待再開口,瑜庭纖手一甩,三支細長的紅針已逼近劉昀哲身前,劉昀哲脖頸一個急仰,驚險地躲過攻擊。
「等一下瑜庭,妳先跟我聊聊...」劉昀哲持續說道,但顯然瑜庭並沒有和劉昀哲相同的想法。輕盈的軀體猛然向前,針針都指向劉昀哲的要害。
劉昀哲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個側身滾到了沙發後。
瑜庭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個箭步向前,手中的細針又待射出,卻見沙發後空無一人。
她定了定神,並沒有因此驚慌,冷冷地笑道:「我們好聚好散吧,你快出來。」
10坪的套房雖然不算小,可並沒有任何遮掩物或第二個出入口,為甚麼見不著劉昀哲的痕跡?
瑜庭繞著房間踱步,不敢放警惕,她知道劉昀哲一定還在附近,甚至還在房內。
「啪!」「啪!」兩聲,瑜庭的雙手再次被劉昀哲抓住,她完全看不清劉昀哲是從哪個方向出現的。
劉昀哲堅定地看著瑜庭的雙眼,道:「為什麼要這樣?」
瑜庭杏眼圓睜,瞪著劉昀哲道:「什麼為什麼?我是獵人,狩獵你,很難理解嗎?」
「可我們之前都開開心心....」劉昀哲依舊不能理解。
「是呀,在床上是很開心,你把你的眼珠交出來我會更開心!」瑜庭掙扎著,雙手卻被劉昀哲緊緊箍住,動彈不得。
劉昀哲看著瑜庭的雙眼,這個女人和他雖然稱不上是戀人,但幾日的溫存流連,讓他早已對瑜庭有了特殊的感覺。他從來沒想過這女人會是個獵人,會是個覬覦他眼球的獵人。
「告訴你吧,你已經暴露了。」瑜庭冷笑道,「今天就算我失敗了,以後也會有更多獵人來取你的眼珠!」
「瑜庭,我放手後,妳就回去吧,今天的事當沒發生過,我們以後也不要碰面了。」
「你一放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瑜庭惡狠狠地道。
突然,瑜庭眼前不見了劉昀哲的身影,就像是他憑空消失了般,緊接著又是「啪!」一聲響,瑜庭後腦杓受擊,昏厥於地,劉昀哲站在一旁沉思著。
他沒辦法殺了這個女人,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身分。或者說,他沒辦法殺任何人,他不明白奪取生命有什麼意義,甚至快感可言。
劉昀哲在覺醒前會如此瘦弱,便是因為如此。魔神仔只能從肉類得到營養,但劉昀哲堅持不殺死任何生物,肉類來源便是蛋,再來就是死掉的動物、昆蟲屍體。在這個高度文明的社會,動物屍體又有多常見,因此樹葉青草,便是他最常用來果腹的對象。
若隱若現的警車聲逐漸靠近,劉昀哲察覺不對。普通警察應該不曉得魔神仔的存在,會是衝著自己來的嗎?
他伸手翻了翻瑜庭的胸口,一隻白色的iPhone 12滑落,螢幕上顯示「110視訊報案APP」剛結束通話。
警車聲已經到了劉昀哲耳邊,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劉昀哲心一橫,打開窗戶一躍,以四肢著陸,飛快地在屋宇間移動,離開了現場。
「碰!」「手舉起來!」數名員警踹開劉昀哲套房的大門,只見地上一名女子躺臥在地,生死未卜,而劉昀哲早已不知去向。
「學長?」一名看起來資歷較淺的員警道,目光轉向一位身材魁武的警員。
那身材魁武的警員眉頭深鎖,「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