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租婆阿嬌-03

[03 市場]

阿嬌最近學業繁忙，下課後還要找工人去出租處東修西補，一直忙忙碌碌，不得清閒，終於熬到了週末，總算可以放鬆一下。阿嬌認為宅在家中就是最好的放鬆，她整天穿著睡衣半躺在床上，臉也沒洗，牙也沒刷，懷中抱著電腦追動漫，手中拿著薯片追熱量，真是忘卻世間一切煩惱，無比快樂。

一天下來她去過最遙遠的地方就是大門口，是的，就是為了取外賣小哥送來的餐點，順道檢查一下郵箱。本以為週六沒什麼信件，結果一打開信箱，'嘩' 掉出來一堆傳單，裡面有超市的折價活動，有五倍卷的振興方案，有新建案的漂亮設計圖，還有仲介公司買賣的成交行情。

阿嬌被新建案的設計圖吸引了，圖片上是一棟新式高聳的大樓，樓下兩層挑高讓商店入駐，營造社區商圈的構想，還順便大樓旁邊高低陳舊的老店鋪，全都畫得整整齊齊，非常有現代感，大樓採落地玻璃配銀灰色圓弧線條，兩旁還有LED的燈柱，十分新穎。建設公司還剖有心思，舉辦了一個徵圖活動，歡迎國小1-6年級生發揮創意，一起打造社區商圈，「畫出心中的夢幻商店」，前三名可獲得獎金和獎狀。

阿嬌訕訕笑了一下，一看就是拉攏人心的手段，不過自己早已不是小學生，而且新建築坪數小單價高，實在不划算，這張廣告單對自己沒用。再看看下一張，一整列最新的成交行情，房仲公司所標出來的價錢非常有趣，讓有房的人看了開心，覺得自己投資得宜，讓沒房的人看了著急，覺得自己須趕快下手，旁邊寫的標題是‘你最值得投資的產業’，真是打趴基金、股票，和其他投資方案。這就是廣告的威力，薄薄的一張紙卻帶著起鬨，鼓勵，與威嚇的作用。但建設商喊出來的價錢，永遠跟政治人物打出的政見一樣，好聽卻不實際，阿嬌心想: 這不就是炒作嗎？

阿嬌左手拎著牛肉麵，右手拿著一堆傳單，慢慢走回房間，這些傳單對她最大的用處，就是墊在牛肉麵下面，免得弄髒書桌。

這個城市已經蓋滿了許多高樓，年輕人每天從這棟樓走到那棟樓，買東西，上班，吃飯，睡覺，不知有多少人的青春年華消磨在這些高樓中。當生活僅剩下在樓層與樓層間的穿梭，人存在的意義何其渺小，不被看見，不被記得，不被重視，也不被懷念。於是許多人努力了一生，掙扎了一生，仍舊擺脫不了在樓層間來回的宿命，並為了在樓層間找一個落腳之處而虛度一生。正如一首日本川柳 ''我終於，還清了房貸，然後住進養老院。'' 看起來似乎諷刺，卻是普遍的社會現象。

阿嬌突然覺得自己所愛的二次元世界無比寬闊，無比真實，畢竟黃玉嬌是幸運的，她年紀輕輕已經是位包租婆，在這個生物鏈中她已經卡在一個比較上層的地位，她有暢遊二次元世界的本錢。

身為包租婆當然也被房仲公司煩了好多次，她被問過許多無聊的問題，要不要託管，要不要幫忙找房客，要不要賣房，或是要不要再買房。包租婆這個位置絕對不是在食物鏈中的頂層，只是因為就業而造成流動人口增加，所以租房出現高需求，而她只是幸運生在有資本的家庭，也不代表她就位於不敗之地。市場上沒有永遠的甲方，而且甲方也不總是佔優勢，一旦供需出現變動，甲方也會變成乙方。最近政府為了打房，開始對房東課重稅，像阿嬌這樣的小包租婆逃不了稅，於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造成房租節節升高，最後居住正義也沒有伸張。

其實這一點點資本只是父母給她的小資產，並非阿嬌多有錢，只是剛好會投胎，父母訓練她管理物件，順便收些房租當自己的零用錢，結果這幾個月沒有出門，為了維修也花了大半。

房仲這種職業就是夾在甲方與乙方的中間人，跟蝙蝠一樣是吸血動物，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為房東找最乾淨的房客，為房客找最負責的房東，結果兩方未見過面就先簽了約，所以之後問題一堆。愛抱怨的房客總是能一直生出問題，而在怎麼負責的房東也永遠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這時候房仲早已拿了傭金抽身，剩下的全是房東與房客間的問題。

在阿嬌媽媽的年代，租屋也算方便，只需在租屋處，菜市場，或熱鬧的商店前，貼張紅紙，寫上吉屋出租，留下電話，就等有緣人出現，那時也無什麼正式合約，全憑口頭承諾，在那單純的時代一句話比一張紙還有力。

現在網路平台便利，小房東只需將照片和介紹做好，透過網路將自己的物件放上平台，就等房客自己找來。阿嬌的學區房，地點方便，格局寬敞，是不可多得的物件，幾年來都是學生間互相介紹，她也樂得輕鬆，連放上網廣告的時間都省了。

她回到房間，將手中的傳單好好鋪在書桌，免得熱騰騰的牛肉麵在桌面上留下一個圈。打開電腦，選了最近熱播的動漫，耳邊傳來熱血沸騰的配樂，讓她一邊享受美食，一邊跟著動漫情節而心情起伏。

阿嬌其實是一個極其簡單的人，當房客有需要的時候，她會努力扮演一位盡責的包租婆，努力履行合約中的條件。但大多時，她只想當二次元世界的人物，因為進到二元世界，一切都是平面的，她只要躺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