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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朔間零俐落而隱蔽的在層層樹林裡頭穿梭,花了點時間終於離開那藏著研究所的私有林地後,他不再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就這樣一路沿著相對靜謐的住宅區前往人流相對多的小商店,再從那裡叫了一輛普通的計程車,前往大約十五分鐘路程的一座植物園,他的慵懶以及閒暇的氛圍,讓任何人都感覺不出他其實並不是來遊玩的,就在踏進植物園的瞬間──
「唔!」
朔間零感覺自己的神經像是遭受重擊般吃痛了一瞬,套在自己五根手指的戒指同時爆炸,上頭剩餘的金屬像是液體般流下。於此同時,被朔間零抑制在身體內的Ray優雅的現身。牠來回擺動著自己那寬闊的雙鰭,顯然是憋的脾氣都上來了,對著朔間零直噴著氣。
「幼稚。」
精神體與主人其實是一體兩面,朔間零其實也知道這樣唸牠同時也會罵到自己,但是這並不妨礙自己跟自己吵架的樂趣──確實是幼稚。這座植物園四周有著改良過的隔絕設備,因此Ray可以自由自在現身,即使偶有普通人經過也注意不到他的異常。
『嘶⋯⋯』
「別鬧脾氣,還不行⋯⋯」
朔間零一邊走向深處,一邊與精神體鬥著嘴。四周沒有人煙,即便有也沒有人能注意到,他朝著向自己看過來的園丁微微點點頭,園丁像是沒有注意到他般,有些遲緩的繼續他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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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消失。
每次經歷這個的時候,他總是有這樣的感受。感覺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淡漠而遲鈍,感覺溫度被抽離,感覺自己變得如同死物。
「……時間到了。」
本來應該極度吵雜的世界,變得非常的寂靜。他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與昨天並無二樣的景致,一定程度來說,沒有比無論自己發生了什麼變化,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依然毫無改變──這樣深刻的認知所帶來的刺痛與冰冷了。
「真是可怕。」
天祥院英智想要坐起身但他做不到,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失去了魔法的灰姑娘,身體有些微妙的抽痛感,普通人與哨兵最大的差別,就是身體的恢復力。然而他現在的問題,是因為自己的身體來回的在一般人與哨兵之間反覆橫跳,就像是反覆的連接與斷裂自己的筋脈。
「嘶……。」
天祥院英智對著空無一人的天花板,露出了彷彿第三者旁觀自己受難般的冷漠微笑,很抽離,很瘋,也很狂氣。這個時候的日日樹涉已經熟睡,就算他還醒著,也無法緩解自己身體的疼痛。
『嗚嗚……』
天祥院英智轉過頭只見自己的精神體還在倔強的維持牠的身形,精神體本來就是主人的意識,既然他是這樣的性格,他的精神體自然也是如此,但很快的他的精神體還是昏厥過去,回到了自己的精神領域之中。
「……」天祥院英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是靜靜的等待這一段重新適應自己的身體的狀態,當可以動彈的時候,他絲毫不懼那陣陣的疼痛,沒有猶豫的坐起來。即便是普通人的身體,他依然有需要去做的事,他對待別人冷酷,但對待自己更加的冷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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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之咲的軍隊制度在哨兵與嚮導的管理上有著非常獨立的統管制度,本來就制度來說,雖然能將冰鷹北斗以各種理由進行軍事審判,但對於普通軍隊裡司令級別的冰鷹誠矢,蓮巳敬人是無法將之調來審問。但若是叛國罪,那就沒有這個限制了。
「真──緒,你聽見了嗎?」
朔間凜月趴在桌上在衣更真緒的面前晃了晃手指,他們是從小就住在隔壁的玩伴,雖然真正開始玩在一起是朔間零成為了御五家的五奇人之首後的事,他們差不多時間成為哨兵,在那之後因為某些原因,朔間凜月為了避開與朔間零相連的事物,轉而投身神聖騎士團的隊伍之中,而衣更真緒……因為一直在中央幫忙,他原來以為衣更會成為紅月的哨兵。
「凜月,抱歉。」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純粹,朔間凜月其實很清楚自己的任性與自由,都是來自各方勢力之下的牽制與平衡,而衣更真緒……他一直都算是個很清楚如何掩藏自己的聰明機智的人。
「這件事真的幫不上忙,你的話,我跟鬼龍都出了力,那個叫做小──游的,小──瀨是直接說出了他們是連結狀態的哨兵嚮導保下的。」朔間凜月趴在了桌上,就像是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般的慵懶。「至於剩下那一個,說不准是誰保下的──難保不是小──英,他好像挺喜歡那樣未來可期的新人哨兵吧。」
「呃,你到底在說誰啊?凜月。」
「唔。什麼──都,沒有──」朔間凜月望了衣更真緒疑問的眼睛,「真──緒,你要不要去紅月,還是你想來神聖騎士這邊?」
「凜月?」
「小──瀨應該也在邀請那個小──游了吧。所以我才想,乾脆來問你要不要離開你們那個新分隊。」朔間凜月挺起了身子,「你們在想的事,就你們現在的狀態是不可能的。」
「凜月,你、你在說什麼?」
「我說啊,你們不可能贏過小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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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祥院」與「源」兩姓氏是同宗,現在知道源這個姓氏典故的人已經不多,所以天祥院英智在做為衛兵時,登錄身分時都使用了源做為姓氏。跟著駐紮在這裡的衛兵隊來到了青葉紡最新設立的偵測站,若是哨兵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前線探查,然而他現在只是一個隨軍,所以只能遠遠的在一個B級哨兵的身邊將所有的資料填入表單之中。
「波長變化至C級。」
雖然英智的裝備裡有著青葉紡簽核的權限,但他這一刻並不急著去翻閱,主要是此刻的哨兵部隊都是流星直屬指派的,而在最核心的區域裡,守澤千秋不知怎麼會出現在這相對瑣事的工作裡。
「源,前面相對危險,你沒有精神領域就不要過去。」
「知道了。」
英智舉起手行禮,將手裡裝置的資料完全上傳給眼前的哨兵小隊長,一絲不苟的刪去自己裝置裡的備份,就與其他的衛兵一起回到了隨軍處,B級哨兵不知為什麼總不自覺多看了英智的背影兩眼。
「怎麼了?」
「唔嗯,總覺得有種熟悉感。」
「你跟一個衛兵能有什麼熟悉感?」
「應該是我太久沒去精神梳理了。」
「這個不能開玩笑啊,精神紊亂會出事的。」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任務結束就去一趟。」
在冒起混沌煙霧的中心點,守澤千秋的精神領域非常的特殊,乍看之下十分的童趣,像是舞台上搭建的各式星光,但仔細一看卻是在水面反射的星空,這是一片如夢似幻的精神圖景,它反映著本體的真實狀態展現了一個非常純真乾淨的領域。
「新的死亡之地快要生成了,讓B級以下的哨兵還有所有衛兵都離開這裡。」
守澤千秋對著在外層戒備的哨兵們發出了指令,在深海奏汰趕來之前,顯然他要奮戰一段時間了。他的精神體是一隻紅棕熊,雖然站在那很有氣勢,但周身的氣息還是給人一種微妙的溫和感。
「應該,可以撐到深海來吧。」守澤千秋喃喃自語。
* * *
那是一片毫無變化的世界,曾經有人這麼說,光雖然美麗,永恆的光芒是不可能誕生任何的東西。他的精神世界與他的真實人生一樣,幾乎是一片光輝永駐,他從有意識以來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包括因為這份特殊的嚮導之力而成為「日日樹」的一份子。
「好久不見,我的摯友。」
「好久不見喏,涉。」
在日日樹涉面前的正是朔間零,跟其他曾經的朋友不同,朔間零是少數在他成為了天祥院英智的嚮導後,還有來往的老友。正因為如此,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在天祥院英智那次慌張地回到自己身邊時那股特殊的精神力。
「沒想到汝會找上吾輩,真的很難得。」
光芒、海洋、黑夜,雖然被稱呼御五家的奇人,但其實真正能力特殊到超過規格的,只有他們三個人──深海奏汰、日日樹涉、朔間零。
「庫呼呼呼──我以為是你希望找我。」
「呼呼,汝說的沒錯,吾輩確實是想找汝談談──那位哨兵的事。」
「我的皇帝,總是會帶給我很多驚喜。」
「汝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並不能為天祥院帶來真正的深度連結,所以才如此自嘲為小丑的,是嗎?」
「……我的精神介質是光。」日日樹涉收起了那超脫常人的嘻笑神情,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尊石膏,沒有任何的表情。「英智一直以為能在我的面前藏的很好。」
「哨兵都是自負的。」
朔間零這句話中,雖然並不明顯,卻有著難得的安慰意圖。
「……我曾以為,他會在最後一刻帶著我。」
「涉。」
「摯友,我想跟著我的天空一起碎裂。」日日樹涉露出了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容,「我以為他會有那樣的願望,畢竟他用那樣炙烈的視線看著我。」
「──人都是自私的,吾輩也不例外。」
「嗯。」
日日樹涉看著顯然是情緒外露的摯友,那滿滿的妒意與戾氣在他的精神領域裡翻滾著,然而那股精神力卻沒有攻擊過來,只是張揚的釋放著自己的情緒。
「我也是。」
他們在當年的肅清之戰後,就幾乎沒有再見過面,沒想到卻是因為這樣有些詭異的狀況正式碰面,朔間零對日日樹涉並沒有太多的恨意,在同感了對方的無奈後,他更是做不出落井下石的反應。日日樹涉雖然是一名優秀的嚮導,但他的能力僅限於引導與擴散,所以即便他可以直接入侵低級別哨兵的精神領域,用自己的能力驅動他們的最大能力。但在精神疏導上,日日樹涉就像是一輪過於炙熱的太陽,雖然能夠帶來強大的力量,卻無法進行修補。
「吾輩所要做的事,很有可能會造成汝再也觸及不到那人的精神領域。」
「……我知道,摯友。」日日樹涉露出了微笑說道,「我原來以為曾經拒絕多個哨兵的你,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達成這份交易。」
「吾輩也不清楚,為什麼會對這個小傢伙有這樣的心思。」朔間零歪著頭問了聲,「你真的接受的了?」
「若是我做得到,我顯然是不可能退步的,零。」日日樹涉攤開了雙手,「但對現在的我來說,我別無選擇。」
天祥院英智一直以來都幾乎毫不設防的讓日日樹涉知道他的一切,就連那逐漸失去光芒的身體,也並未躲著自己。日日樹涉在得到了朔間零的訊息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接近他的哨兵,甚至想著他們會在最終一起在舞台上粉碎,然而顯然在這樣的計畫中,從來也不存在他日日樹涉扮演的角色──這讓他意外的癲狂起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