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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號】柏拉圖法案

2022/01/04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你想事情的時候是文字還是畫面?」
在無意間發現世界上還有其它的可能之前,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沒想過原來還有另一個答案。畢竟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腦袋。
生物科技發展至今,人類的技術已經可以實時定位每一個腦神經元的位置和狀態,不過科學家仍然不知道,思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肯定是文字的吧,所以我才會成為一個寫字的人。」
不需要透過語言和修辭的轉譯,就能直接寫出腦袋裡的東西,讓想法的生成和輸出同時完成,這對他來說是輕鬆的日常。因此雖然尚未有所成就,他仍然相信自己有天賦,認為自己確實有這項技能,在掌心裡握著願意繼續的勇氣。
自從螢幕被發明以來,文字不再是白紙黑字的限定,跳脫實際載體,這個人的寫作和那個人的閱讀能同步進行。網路速度的追加像是魔法,就算稍微有些延遲,相較於真實的距離遙遠,誤差微不足道。
至於拿在手裡的紙張質感,從家用印表機到商用印表機、再到印刷廠的大型機器,在物質充足普及的時代,有預算都辦得到。錢不是萬能,卻已經能完成世界上百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事情,連讓鬼推磨都可以,再要求更多就太貪心。
這是個吃飽喝足的世界,即使沒有崇高的理想作為後盾和必要條件,人們理所當然追求文學和藝術。無論是文字或是其它形式的作品,技術上沒有能不能製作的問題,只有想不想和要不要。
萬花齊放,萬家爭鳴,每一秒鐘都有新的作品問世,榮景同時帶來混亂。樹多必有枯枝,人多必有不被接受的人、造成爭議的人。自由是美好的,隨心所欲是快樂的。「可是最後,他的心情變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於是柏拉圖法案問世,以作品是否有益於社會作為許可出版的標準。有益和無益不再是個人的思辨,而是必須遵守的規矩,若是至高無上的權力不能控制思想,那麼就控制思想的傳遞。
截至今天為止,人類尚未掌握心電感應的能力,要想看到、聽到、摸到、知道任何有形或無形的東西,終究需要媒介。
「你為什麼堅持要寫這些,你想寫的東西?」我盡力將說出口的語言用文字組成我想表達的疑惑。「我的意思是,既然這些東西不能出版。」
究竟是為什麼而寫,這些在落筆的瞬間就注定不見天日的作品。難道是有偉大的夢想埋藏在靈魂深處,或是期待哪天可能改變的未來,即使那個可能目前看來是毫無可能。
正確答案是什麼?這條路筆直往前走,會得到法案順利運行的預期結果,「至高無上的權力所做的就是正確」將成為唯一答案。不存在討論,不存在辯解,不存在其它的可能,僅僅這樣而已,沒有懲罰,因為那會激起反抗。
他一如往常地埋首書桌前,振筆疾書,沒有任何打算回答的意思。從側面的角度能看見,他的嘴角帶著「跟你解釋也不會懂」的微笑。
以前的我會有種「被聰明人當作笨蛋」的氣惱,在心裡翻攪著想被重視的不滿情緒。現在的我聳了聳肩,舒適地窩進沙發裡,替自己倒杯熱茶來喝。是年紀也是經驗,打磨出「何必計較」的無所謂。
從壺嘴傾流而出的熱氣裊裊,俯首是白茫茫的杯緣,昂首是白茫茫的窗外。沒有公開宣示的記者會,沒有各家媒體的追蹤報導,沒有街頭巷尾的八卦,大家都知道,那是燃燒紙張的煙霧瀰漫。
隔絕聲音的氣密窗同時隔絕氣味,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聞到滿室茶香。當法案徹底規範、定義了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人們關起了門窗,對合理或不合理的後續發展視若無睹。不用去思考哪個比較好,只有好的能被看見。
「這個故事是真的嗎?」我拿起茶几上讀完的稿子,重新謄寫過的親筆手稿沒有修改的痕跡。
「你說呢?」他的聲音撞到桌面再反彈,有種距離遙遠的錯覺。像是在我眼前的不是他的背影,而是一塊螢幕,顯示著在某個時候、某個地方的他的背影。
「你覺得故事最崇高的讚揚是什麼?」我換了個問題,試著得到答案。
「寫出讀者不知道的事。」
「然後呢?」
「讓讀者說出『然後呢』。」

我是壹肆說,在閱讀和生活裡,用文字提煉思緒,拆解見聞寫成故事。歡迎追蹤我、留下愛心和拍手五下,支持我繼續寫作。我們下篇文章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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