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風沒意識到自己如何邊走邊哭抵達湖邊,但聽見後方一聲叫喚後,掀起的怒火將他硬生生從回憶拉回現實。
狄風回頭,看見滿身泥濘、姿態萎靡的司馬輝。司馬輝沒能抬起腳來,用拖的一步步追趕上來,倚靠在湖邊樹幹上,似乎沒有支撐便站不起來。
此時天空漸亮,染上晨曦的月亮收斂火紅,周遭事物由純黑轉灰,甚至逐漸通白。
「逃跑嗎?」司馬輝問。
「我出去殺你。」狄風語氣冰冷。
「你師父在這裡奮戰,」司馬輝說,「你選擇逃跑嗎?」
「我出去殺你。」
「沒武器就不敢打嗎?」司馬輝扔給他一件事物,「戚斬樓的勇氣壓根子沒繼承到?」
狄風瞪大雙眼,不可思議。
那是師父的成名武器,黑棘,而且不是影體。
「放心拿吧,我沒上毒。」司馬輝說。
狄風知道他不屑說謊,於是放下抱起的兩人,小心翼翼撿起腰帶。
狄風想起以前自己曾好幾次偷來穿戴,揮舞起來啥都切不動,然後總給師父罵得狗血淋頭。師父說只有完全領悟「鋒」,才能發揮在至細至軟的髮絲上。
師父說真正的鋒,不僅銳利而已,它是尖端,是江湖的最前緣。
那時狄風回答不懂,江湖怎麼如何有劍鋒?如果江湖是劍,那劍身是什麼?
師父微笑,笑裡苦澀,說到時候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是江湖的劍鋒。
現在,狄風懂了。
劍鋒之所有是劍鋒、乘載以下所有威力集結一點,正如同自己過往的修練歷練,結識小盧組隊後的大小任務、兩隊合作拿下鐵血三屠,和今晚所有同伴師妹師父的試探、奮戰,與犧牲,種種所有,換來此時此地,自己與他的對峙。
沒有他們九人,自己不會站在這。
鋒,先鋒,是前鋒,是挺身而出的最前線,是前端最銳利的劍刃,乘載著背後所有人的寄託與期許。
狄風手止不住顫抖,但繫上腰帶之時,他莫名感覺,師父的魂魄就附在他身上,摻進他害怕的雙手,鼓勵他握緊、不要放手。
就像與師父同心同體。
狄風拉出髮鞭,柔順觸感好似師妹的秀髮,卻比想像中多些沉重。
就像師妹又一次拉他衣袖,嚷嚷一起逛街。
明明疲累整晚,狄風卻感覺精力充沛,操縱髮鞭的手感遠超以往順暢,他發動「鋒」,迅速甩動起三尺髮鞭,切出地面無限割痕。
無堅不摧。
「很好,戚大俠後繼有人。」司馬輝評點。「來。」
「我何必跟你打?」狄風冷笑,「你給我師父武器,絕對不安好心。」
「外面太陽升起,影界要撐不住了,」司馬輝說,「在外面打,會嚇到村民。」
狄風不語。他知道若司馬輝還想過他天殺的偽裝生活,確實得和村民保持和諧關係。
他有動機在這裡決戰。
他說實話。
那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陷阱?毒藥?影燃?假人影?
狄風迅速回想與司馬輝對戰的種種所有,他狡猾、冷酷、工於心計、擅長埋伏...但相對的,他左肩重傷、體力衰竭、胸前血痕未乾、連吃提神藥與興奮劑,不可能再有手段恢復專注力...
他累了。
「快沒時間了。」司馬輝催促。
「你沒法輕易操縱灰白的事物,對吧?」狄風說,「它們『影』的性質正在消失。」
「對。」
「但你以為只要我發現你操控不了影界事物,我就會乖乖上當在這裡跟你打。」狄風冷笑,「伸縮鋼既然能改變形狀,當然可以一分為二。你害我師父的伸縮鋼特別小,因為你還藏有第三塊。」
司馬輝倒抽一口氣,沒再說話,接連後退數步。狄風也不廢話,快步衝上,一口氣拉近距離,完全不留時間給他反應。
司馬輝操影,凹陷前方灰白地面,但深度有限,不過讓狄風踩在別人腳印的程度,司馬輝沒法再製造坑洞。
司馬輝再操影,他倚靠的樹幹斷成兩截,上半樹身壓往狄風。
狄風冷笑,司馬輝根本沒能加速殘幹落下,只能讓它自然傾倒。速度之慢根本無須理會。狄風突然再加速,拋下樹幹砸在自己身後。
司馬輝見避無可避,終於從褲袋掏出漆黑的伸縮鋼,他最後的底牌。迪風所料不錯,司馬輝手中最後的伸縮鋼確實小塊,小到只能變形成匕首。
匕首再度變形,變成一針細刺,半尺、一尺,還在伸長,直指狄風即將撞上來的心窩。
但操影的變形終究慢了,狄風早先一步欺上,他搶先操起髮鞭直接劈下。
「過往犧牲不會白費,就算只是消耗體力也好,」狄風閃念,「九條性命換你反應慢一拍。」
一線落下,一斬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