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雷勒特抱著一絲不掛的女子衝進家門,本來病懨懨在椅子打盹的母親,被嚇得從椅子摔下來。
雷勒特顧不得說明,先將女子抱到房間。
他從桌下的工具箱翻出繩索,將女子雙手反綁在一隻床腳,再移動衣櫃,將她雙腳綁在衣櫃兩腳。確認繩索都很牢靠,他接著將窗戶一一上鎖。要鎖上房門時,他發現女子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睡眼惺忪地看著自己。
她的雙眼不是當年某種動物的紫色眼眸,而是人類的茶色眼珠。
這雙人類的眼睛令雷勒特感到害怕。
他不知道這雙眼睛是從誰而來,又是如何得到?是不是也是來自某個想擁有她的人類身上?將她留在這裡,是否能確保母親的安危?
聽見聲響,他回頭看。母親站在門口,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她的臉色很慘白,身體雖然因為害怕而很有活力,但雙腳正在顫抖。
雷勒特這時明白,如果想要保護兩人,讓母親理解是最重要的。
雷勒特握住母親的手,讓她先坐到旁邊,接著一五一十告訴她在燃燒季那天發生的事。
他不斷強調女子那可稱為鬼斧神工的美貌,這麼多年能保持如一是多麼的不容易,還有作為她支撐骨骼的女子身分,可能涉及某個未解事件,以及女子吞食同類的特異性,在雪漿瘋中前所未見。
「這隻雪漿瘋可能會改變世界。」
為了證明,雷勒特從架子上,拿出一罐包覆兔子腳的雪漿瘋碎塊。
他轉開蓋子,湊近女子臉龐,試著引起女子注意。
女子不停嗅著瓶口。雷勒特這才注意到她沒穿衣服,不禁撇開頭。
不知是不感興趣還是不餓,女子歪過頭,調整了姿勢又開始睡覺。
看著不停搖晃瓶子,拼命想引起女子注意的雷勒特,母親心想:一定要讓兒子清醒過來。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決定偷偷放走女子。
不過雷勒特看管嚴密,除了上班以外的時間都會把房門上鎖。為了放鬆雷勒特的戒心,母親提議將女子栓到客廳,她可以幫忙照顧。
一開始雷勒特不願意,因為他也擔心母親的身體狀況,不想勞煩她。當母親把客廳清出了空間,甚至向鄰居要來孩童便盆,表現出想幫忙,他的態度才慢慢軟化。
他告訴母親餵食的時間和分量、排泄處理、一般可能的危險性,還有絕對不能靠近工廠。
雷勒特給雪漿瘋女子起了個名字:「雪足」。
雪足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下雪的時候會想出去,但沒有表現過攻擊行為。
有一次,母親趁著深夜解開繩索,用掃把趕她出去,要她走得遠遠的。早上打開門,沒想到她睡在門邊,身邊堆了一小堆樹枝。似乎是由於在屋裡看過母親撿柴,但確切原因不得而知。
雪足不吃新鮮食物。除了從廠裡帶回的雪漿瘋殘渣,雷勒特也會給她市場不要的魚內臟、果皮、餿水,還有老鼠屍體。
雪漿瘋沒有胃酸,會像鳥類一樣會吞食碎石來幫助消化。
雪足在家裡吞過一些調味料瓶蓋、硬幣、軟木塞等小東西,讓母親相當頭痛。
有一次,母親用叉子捲麵條吃,雪足在一旁看,模仿起她的動作。母親感到驚訝,試著給她一根叉子,她捲起盤裡發黑的蘋果皮,慢悠悠地吃起來。
另有一次,母親補襪子時,指了線捲要她拿,她正確的遞了過來。
漸漸的,母親習慣有雪足的陪伴。起初只給雪足破衣服穿,後來把破洞一一補起來,甚至替她打扮。
和雪足互動,雷勒特母親的心情和身體變得比以前有活力。後來在家不再替她綁上繩子,還要雷勒特不要老是把她關在家裡,多帶她出去散散步。
母子兩由於一起照顧雪漿瘋,關係變得不像以往緊張。
有時,雷勒特會帶雪足到森林。她會去尋找依附在樹根和淤積在低窪處的雪漿瘋食用。
雷勒特在外不用牽繩,而是隔著袖子牽著雪足,沿途經過他先前設置陷阱地方,讓雪足吃死掉的動物。
在森林看到的任何生物,雪足從未追逐,只是默默注視。
雷勒特曾帶雪足到幾處從麥迪聽到的秘密命案地點,但她只是用食指嚐了附近的泥土,並沒有特別舉動。
她的骨骼是誰的,真的重要嗎?
自己這樣管理她的飲食生活,對維持她外表的方式是對的嗎?
如果她能學會更多東西,會不會有其他人能接受她?
和雪足生活的越久,他的內心湧出越來越多疑問。然而每當看著雪足的側臉,他的內心又平靜下來。
雪足抬頭望著一群飛過的燕子。金色的陽光劃過她的斗篷和髮絲,在睫毛末端點上了金光,眼球外側散發琥珀色的光亮。挺直的鼻子和臉龐交會出優雅的線條,匯集到下方纖白脖頸。
她望向雷勒特,慢慢歪起頭。
如果只能學會一件事情,雷勒特只希望她能對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