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房間、一本小說>系列

5.

薇薇安邁爾自拍照區域，有一個特別的展場設計，在四周裝設鏡面牆壁，室內中央擺放一面圓形的大鏡子，當人們以手機或相機對鏡自拍時，會形成一條多重自我反射的隧道。

薇薇安就在鏡頭前，透過玻璃或鏡子甚至水的倒影，拍下許多或冷眼、或撇嘴、或淺笑的無限複製的自己。

如果一個人是孤寂的，那麼，無數個孤寂的自己所加乘起來的孤寂，就會是熱鬧喧囂了嗎?或是變成更巨大的孤寂?

她在熱鬧的展場裡面思索著一個人的孤寂。

｢有結論了嗎?｣他又突然出現。

｢薇薇安為什麼要不斷自拍?｣

｢從前人類還沒有學會往前直視，他們在黑暗中摸索，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長得是何模樣。如今影像視覺化，透過相機，我們每個人有一個對應的影像身分，我們的自身等同於我們的視覺影像，我的照片，那個被看到的我，就是我。｣

｢那麼，我自己所認為的我呢?｣

｢是的，妳問到重點了。｣他點頭稱是，並伸出手掌讚許似的摸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薇薇安之所以不斷的自拍，除了記錄生活之外，我認為她的行為是一種揭露，一種絕對客觀的對於事實意義的認知。｣

｢不太懂。｣

｢她想透過攝影，呈現事實的重要意義，這個事實就是自己在世上所感受到的孤獨。｣

｢所以她想要自己定義自己是誰。｣

｢聰明，妳答對了!｣他又漾起完美弧度的向上嘴角。

他們陸續緩慢的觀賞、談論薇薇安以及她的攝影。

這是他們十年來第二次見面，幾乎是再見鍾情般的重新認識彼此，十年之前匆匆一別，十年之後有緣無份，就連和他說說話，都藏著罪惡感的奢侈，像是黑暗裡偷偷抽的第一根菸，嗆辣刺激又無限歡喜，嘗試之後想戒也戒不掉。

｢你不必忙競選活動嗎?｣她四處張望尋找他的幕僚人員，照理說像他這樣一個政治人物，應該行程滿滿才是。

｢噓，妳忘了我是間諜，我今天有秘密任務啊!｣他煞有介事地說著。

她莞爾一笑，那笑容投影在他眼裡，那麼溫柔可愛，如一陣微風吹拂。

而她樂於有他的陪伴，甚至希望這段屬於她和他的美好片刻，在不可能的時空中永恆凝結。

展覽結束，兩人走在夜晚將臨未臨的人行道上，樹影依依，她的心也唏噓，短暫的相聚必須結束，他看出她眼底的依戀與擺放不下的焦灼，他說:

｢想不想偷一點幸福?｣

房間裡的音樂低低流淌著Fountains Of Wayne的歌Prom Theme。

他們經過十年的等待，終於在今夜成為彼此的主旋律。

他開始靠她很近很近，近到沒有一絲距離，他順勢擁她入懷，她身上的幽香慢慢穿透感官與嗅覺，讓他流連忘返，彼此手指交握的溫度緩緩流動，他們在情慾本能的衝動裡偷竊彼此的人生。

慾望像個無底洞，當身陷其中而又無法掙脫時，是要奮力掙扎抑或是順其自然呢？

她在此刻所顯現的勇敢，那麼一心一意的堅定。當勇敢成為奮不顧身的悍將時，感官會變得非常敏銳，而且深具魅惑，教人無從婉拒。

夜開始深了，這暗夜之前的歡愉和痛苦也很深很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