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賴記*五十七

*第五十七回

5/25，星期三，第六十一天。

封城滿兩個月，依照慣例做個甜點，紀念。

甜點要先冷藏一晚定型，我另外給自己準備了一套下午茶。昨天和鄰居團購的珍珠奶茶快到了！

昨天在群組裡說要三十杯起送，不到半小時就湊滿。是固定的少糖少冰，一杯才十塊，另外兩款是楊枝甘露和草莓奶蓋，我沒有什麼興趣，不常喝飲料的我，永遠只點珍珠奶茶。下樓取之前先把之前搶到的巧克力丹麥和奶油小餐包拿出來退冰。

一切準備就緒，穩穩地坐進窗邊吊椅，我現在已經不怕它會不會垮掉。端起心心念念的珍珠奶茶，消殺後等半小時才獲准進大樓，冰早就融光光了，還是用力吸了一口。＂噹噹噹！＂正好趕上樓下吵架的第一回合，聽著此起彼落的叫罵聲，我嚼著口感稍硬的珍珠，其實都沒有很喜歡；不過融化的冰塊將奶茶糖度拉低了些，不至於太甜膩。「啊…所謂小確幸就是如此吧…。」

這陣子以來我嘗試了不少在地零食，市售的餅乾、麵包、蛋糕等，只要沒看過的就搶來試試，基本上都不會再買第二次，也算是做個市場調查，親身感受一下這邊的產品路線與大眾偏好。太孤芳自賞的東西，未來只保留給自己，以及懂我的人。

＂你們物業就是他媽一群傻x！＂一嘴吸飽的珍珠差點噴出來，樓下吵架那麼多回，我終於聽懂其中一句了！就像當時突然看懂泰文寫的青木瓜沙拉一樣，興奮地難以言喻。最後結果到底怎樣我沒那麼關心了。

沒跟到這批冷飲的人又團起另一波，也有炸雞、漢堡之類，我沒有再跟，憋了兩個月的念想原來只要一杯普普通通的珍珠奶茶就能打發。外賣網上一家家門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不用再搶、也不再買，甚至連app都不想再點開。我心甘情願地將所有零食打包收拾好，嘴不饞了，運動時也更加賣力。

傍晚就能進超市採購，群裡的小夥伴討論著怎麼分配名額，最後大家一致同意給家裡人口多的先去，我倒是打定主意不去。

對門鄰居在群裡喊著沒油了，我記得她家兩大一小，就是上次跟我說哈囉的小女孩一家，我立刻把手邊一罐全新未開的米油放去她門口，兩公升夠她家吃一陣子吧？我第一趟發的小罐花生油還能剛好吃到解封差不多。回房後才私信她開門取。

她原本要轉錢給我，不需要，反正也是政府發的物資。後來她在我門上掛了可樂、酸奶和袋裝巧克力派。嗯，通通被我集中到轉送區，我也已經不需要垃圾食物了。

對我來說，零食甜點是我的心靈慰藉，但對很多人來說，菸酒才是他們的生命泉源。剛封城那時，普通的香菸已經完全買不到，更不用說超稀缺的電子菸彈，群裡不時有幾位大哥大叔勻來勻去、在那分著抽，什麼牌子、什麼味道、什麼濃度都可以，只管能哈上兩口解解癮；啤酒、料酒、中國白酒也是熱門物資，初期幾乎天天有人問。

是吧，這日子太難了，連圖個醉生夢死都沒輒，還不敢喝酒精呢，那是用來消殺的！

今天，樓下雜貨店進了一大車的香菸，什麼牌子應有盡有，拍照發進群裡。菸槍們萬頭鑽動，反正現在放風不限制了，大夥約好在樓下抽個過癮。他們爽啊，但苦了我們這面的鄰居，即使門窗緊閉還是抵擋不住那裊裊上升的煙霧繚繞，薰了我整整一晚上。

唉，遠方三天兩頭應酬跑飯局的L該有多難受，明明不菸不酒的他，卻要強迫自己鎮日浸淫在這內外皆烏煙瘴氣的環境中？

洗完澡後我還是不敢把陽台門打開，本來是要通風透氣的，卻反倒引來更揮之不去的惱人二手菸。趁著鼻塞通暢的短暫片刻，我唱了幾首歌來給自己聽。一整天都沒有對象可以說話，這是我可以合理聽見自己聲音的時光。

其實我有時候會自問自答，不是在心裡天使魔鬼那種，是真的大聲說出來的那種對話。一開始有點彆扭，覺得怪怪的，可是，聽見自己的聲音，聽見自己習慣的腔調，就能感覺踏實許多。言語的力量不僅僅在於內容，有組織的系統化母語以聲音的方式呈現，就能給心裡帶來一股安定感。

很神奇吧，我不是指母語本身，而是我先前在泰國就發現這件事。

當時L先行離開清邁，將近半年沒有聽見自己使用母語進行日常交談，原來是我變得抑鬱的原因之一。三番兩次察覺自己腦中搜索單字的時間拉長，發現自己開始辭不達意、說話的節奏越發破碎凌亂，驚覺自己正在流失與母語的連結…天啊！

如果你遇見一個正在和自己聊天的人，＂瘋了＂是你對他的外在解讀，也可能是他，內心正在極力避免的過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