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賴記*五十八

*第五十八回

5/26，禮拜四，第六十二天。

這兩周驗核酸的時間都還滿固定，大約早上九點會開始喊人，也都要帶上一組做好的抗原。看看時間八點多，我先拆了一組隨便往鼻孔捅兩下，放在一邊不管它。

忙了一陣都快中午，怎麼今天毫無動靜？打開群組，裡面的人也不約而同在討論著。＂大概是領導們忙著確定解封的規範吧？＂

家裡有國高中孩子的鄰居們說，已經收到學校的復課通知，六月初就會全面恢復正常到校上學。＂都快高考了，這群孩子的未來，國家負擔得起嗎？＂當然我想他指的是，菁英族群的菁英孩子的菁英未來。

不驗就不驗吧，驗不驗日子都要過。我披上一條毛巾就往樓梯口走去，才爬兩階，重新上線的藥妝店立刻緊抓我的注意力，像剛開始練習搶物資那樣，我停在臺階上，熱血沸騰、手刀下單！果然，它立刻又關門下架。

剛剛才在討論的東西立馬就讓我遇見了！閨蜜笑說，這簡直是命中自帶許願池的技能。想想好像真的是這樣，這段時間，不只食物，就連生活日用，也幾乎是要什麼來什麼。除了走不了，日子過得還挺豐衣足食。

刷完外賣之後我繼續抬腿爬樓梯，一邊滑開社群軟體，看看回些什麼訊息和留言。這兩天我在動態上丟了題目，試問大家想像自己遇到封城時的反應，是個很開放的問題，我想知道大家第一時間的真實想法。

有些回覆著重在情緒上，例如憂鬱、發瘋或是崩潰；有些則很務實地說出應對方法，做模型、寫劇本等等，大概可以分出感性和理性的兩派。

要是這個題目延伸，再加一些前提呢？身處絕對陌生的環境、沒有任何準備時間、在共產極權體制之下、國籍敏感的外國人士…。

有一兩個回覆裡面用到了＂想死＂這個相對激進的字眼。其實想死沒什麼大不了，我甚至認為，每個人一生中，或多或少總會＂想死＂個幾次才算正常。

我更年輕的時候也想過呀，誰沒在生命遭逢挫折的時候想過幾次？明明眼見蔚藍的天空、深邃的大海、碧綠的山峰與陡峭的斷崖，我心中最先浮出的念頭竟是「好想死在這麼美的地方呀…」。我不是開玩笑，是真切感覺到體內一股驅動，莫名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想要拔腿狂奔、縱身一躍！

可我當時坐在車上，還是別人開的車，我不管是跳車跳山跳海，得留給他多大的陰影？人家好意帶我出來散心，怎麼能這樣對他！

我不但想過，還細細地計畫過，最後都沒執行，光是想到家人一邊心碎一邊忙著撿拾我的遺物…，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我做不出來。幾次下來，我深刻地體認到，我絕對有能力去做這件事，可我更有能力，阻止自己去做這件事。從此，在我的生命中，＂想死＂不再是動詞，而是形容詞。

隨著氣溫升高，運動完總是大汗淋漓。今天我不急著沖澡，待身體稍微冷卻，我迫不及待拆開剛到手的東西來使用。即使剛好穿著黑色上衣，還是得披上一件內附的簡易遮罩，兩只小小的塑膠套是給耳朵用的；在額頭、鬢邊、脖子後面等髮際處，塗上薄薄一層凡士林；仔細讀了說明書後，我便大膽地將混合均勻的調料往髮根上抹去。

頭髮也是我觀察身體狀態的重要指標之一，之前生病的症狀之一就是瘋狂掉髮，所以現在洗完吹完我都會習慣性注意落髮量。第一個月只發現頭髮斷掉不少，頭頂許多短短的、抖抖的、刺刺的小頭髮岔出來；第二個月撥開裡面才看出，好些一小段歪歪扭扭細細的，即便嚇白了還是很努力地長出來。

別人漂髮褪色後頂多變成一顆焦糖布丁，我的呢，更像是芝麻奶油布丁。（燃燒吧甜點魂，我下次要把它做出來！）

確定裡裡外外的髮根都上滿染料，才將剩餘的部分塗在褪色較明顯的部分。等待三十分鐘，沖水護髮的步驟一樣沒少，吹乾後對著鏡子前前後後照個仔細。當時憑直覺選擇這款名為＂羊絨脂深棕＂的染髮劑，染後效果幾乎和我的原生髮色一模一樣，我太滿意了！髮尾幾撮蓋色不夠飽滿的，就當作挑染吧。

我立刻自拍一張傳給L，是我這兩個月來，第一張露臉帶笑容的自拍。他說，＂這張前幾天不是傳過了？＂。

前幾天那張明明只有拍到短袖T恤…。原來不只頭髮，現在我的臉他也不在乎了。嘖，男人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