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賴記*六十
*第六十回
5/28，禮拜六，第六十四天。
一早醒來，窗外果然籠罩在一片烏暗的陰雨之下，雨勢還不小，和昨夜鼻水的流量再次呼應上。
房東問這次續租要否延到六月一號先？到時就解封了。解封是字面上的，實際能不能離開上海還沒個準，想了下，我直接續一周，到六月四號。
斜對門的房客離開後，房東也給我那間空房的密碼。其實我已經不需要任何物資了，但好奇嘛，就去看看，這棟樓裡的房型我已經蒐集五間了。
這間房的大門有點卡住，我幾乎是全身壓著才推進去的，還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到地上。逛了一圈，白色系的背景搭配橘黃暖色的擺飾，整體風格活潑有朝氣，就是可愛得有點太用力。
廚房是整潔的，沒有樓上那般黏膩嚇人，但我已經不再煮飯了，房裡那些克難的小工具，全都被我洗刷乾淨並恭敬地還回去，我仍然沒有告訴房東我用電壺來做菜。
離去時我把門邊地上幾罐小牛奶連盒捧回房，我不管，牛奶我就是要拿。我現在手邊有四個不同牌子的，可以來做個大評比，以後就知道哪個牌子我最喜歡。
樓長在小群裡通知即將發放外出證，似乎是前兩日吵架隊的戰果。一戶一張，一周兩次，一次四小時，限早上八點到十二點，兩次用完即回收，明日起算往後加七天。
即便被關了兩個月，拿一張手寫的破紙才能走出大樓，我還是覺得各種荒謬。不過就算再不屑，我還是打算好好把握這兩次機會，或許能不能成功逃走就看這次了！
5/29，禮拜天，第六十五天。
過了一夜仍然大雨滂沱，世界彷彿靜得只剩下雨聲，也彷彿只有我一個人聽著。房裡暖黃的光影與襲人的咖啡香，將解封前最後一個週日晨光，襯得加倍慵懶。
平常這個點，群組裡早已上百條未讀訊息，今日鴉雀無聲，我猜想大夥肯定也還各自做著解封的美夢。
整個上午都沒有通知驗核酸，已經好幾天了。在僅有的兩次出行機會中，又得將驗核酸這項考慮進去。我一邊關注著最新的解封規範、離滬資訊、航班動態與雲南那端的接收條件。有了先前幾次失敗的經驗，我的逃跑計畫一次比一次更加縝密且周詳。
如果只是偶然讀到我的字，不少人詫異於我細膩如此，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甚至以為我年近半百，才撐得起這水裡來火裡去的風霜。我倒是總能在腦中預見一位頭髮雪白的老太太，坐在爐火邊的搖椅上喝著熱茶，給兒孫說故事時，眼裡仍閃爍著星火般的光芒。
或許投胎的時候還是調皮吧，孟婆湯只喝了半碗，前世記憶雖不復存在，此生卻下意識老選擇比上輩子艱辛的路走。遊歷兩世紅塵的靈魂啊，似乎連看破都顯得駕輕就熟。
媽媽也聽說解封的消息了。她坦言這兩個月來，天天都在煩惱，只是不敢問，怕增加我的負擔。我說她做得很好，她忍住了，不然天天問真的只會增加我的負擔。
沒有人不跟媽媽吵架的，往往個性越像吵得越兇，尤其同性別的母女之間，更是存在崇拜與競爭間的複雜和矛盾。封城期間看似和平的相處模式，也是年少輕狂下一次次衝撞換來的，我們都痛。
然而關係中的彌足珍貴也在於，沒有人先說放棄。勇於衝突、勇於和解、勇於放下再勇於改變，生命中少數陪著彼此一次次走完這個循環的角色，將在時間的淬煉下慢慢顯現出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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