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賴記*六十七

*第六十七回

6/5，星期天，第七十二天。（上）

遠方一陣低鳴的雷聲，輕輕震醒睡夢中的我。平時這麼點溫和的雷聲，了不起翻過身便繼續睡下，可今天我的神經繃得特別緊，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隨之搖擺。不就是下點雨打個雷嗎，航班最多延後，不會取消的…，努力說服著自己時也默默將雙手合十。

越近中午雨勢轉小，淅淅瀝瀝的輕柔白噪音漸漸安撫了我的焦躁，背景歡快的旋律也跟著一點一滴提振我的心情。我將房內物資做個最後整理，整齊堆疊在房門口，再去敲門請鄰居大姐來取。兩個多月來，我們始終僅在彼此門把上掛些物資分享著，終於得以在分別前見上第一面了。

大姐說她先生過兩周還回醫院檢查，一家三口打算在上海待到月底再回鄭州。我剩下好幾袋米麵等各種物資，夠他們再吃上好一陣子。她不忘叮囑我有機會一定去他們那走走。巧合的是，她和我上海的朋友同姓呢，真是有緣。

送走物資之後，我環視房內一圈，確認沒有落下任何東西。對了，給房東留個小禮物吧，手邊最後一包台灣帶來的茶葉，請打掃阿姨轉交。雖然自始至終從未與房東見上一面，但這期間她總是盡可能在線上即時幫助我，其他房客前腳離開，她也都在第一時間讓我去蒐羅各種可用資源。她原是到外地出差，上海疫情爆發後回不來，也算是另一方面的受害者。

不多久收到朋友訊息，告訴我叔叔出發來接了，我拉了行李帶上傘便立刻下樓。封城期間，除了朋友不時傳訊來關心，更多虧這位叔叔，總是及時給我親送各種補充物資。今天朋友不便前來所以讓他送我到機場，安穩抵達後叔叔下車替我搬行李，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一再道謝，他隨即上車離開。望著迅速在雨中遠去的車影，對於朋友一家的感激無以言喻。

抬頭看見大大的＂虹橋機場＂字樣就在正上方，那刺眼的正紅色就像是不容忽視的終點線…！

進入機場前我重整一下隨身行李，把證件、手機等放在方便易拿的位置，再戴上鄰居大姐送我的醫療面罩，「加油！我可以的！」。

一踏入機場，極度悶熱的感覺瞬時襲捲而來！空氣中瀰漫一股污濁的氣息，我不敢用力呼吸。外頭下著雨，身體裡也下著雨，滴滴答答全化作令人不快的黏膩，緊緊裹住每個匆忙奔走的旅客。

慶幸自己出門前換上短袖踢恤，那些全副武裝躲進隔離衣的，沒中暑也快被自己溺死。

跟著人潮，很容易就找到航空公司的櫃檯，畢竟能順利起飛的就那一兩班。櫃檯前沒什麼人，因為全塞在幾公尺的封鎖線外。一坨一坨的人群，團團圍住正中央那一兩位工作人員，搶著出示截圖、搶著掃碼登記、搶著詢問五花八門的奇葩問題。等人潮散了一點我才過去，剛剛那些人要飛往大連，這才輪到我們雲南的。

提前報備和核酸報告我都過關了，就現場又必須加填一個什麼登機申請。噢不，這客服沒說呀…！

我也很想好好配合，可這裡的系統，沒一個能順利使用台胞證的！護照也不管用。站在一邊試了幾次，我忐忑呀！要是我因此被拒絕登機怎麼辦？還是只能求助現場的地勤人員，後來他們主管直接領我走向櫃檯。

替我辦理登機的那位小哥戴著醫用髮帽和口罩，臉上露出來的部分全滲出汗水，可沒時間擦，擦也沒用，一會又冒出來。他拿了紙筆給我填寫別人可以掃碼登記的那些信息，不一會便出票了。登機證穩穩地拿在手上，看著行李也確定掛牌送走之後，我雀躍得想當場歡呼！還是在腦中演演就好，外在的我趕緊快步通過安檢。

我馬不停蹄地直往候機區前進，就怕路上被攔、被抓、被帶走。疫情期間我來往過曼谷、清邁和桃園機場，沒有任何一個像上海虹橋機場那麼死寂，一點生氣都沒有。甚至幾度，整個偌大的空間裡只看見我一個人影。別說店家不營業，連柱子和牆上那光鮮亮麗的滿版廣告模特，也都因為沒打燈而顯得黯淡無光。

直到看見我的登機門下，還坐有另外數十位旅客，我懸著的心才再敢往下放一點。旅客們幾乎不約而同，用手、用登機證、用各種扁平物體在搧風，我就不過去蹭熱度了。

機場不開冷氣這點，到底是為了防疫還是省錢，我們各自冷暖自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