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一線希望

更新於 2024/09/09閱讀時間約 79 分鐘
不管李寶兒如何反對,把宮月仙當成謝禮送給程楚秋,在眾人一遍玉成美事的呼聲中(也可以說是美人計),早已成了定局。而在聽了程楚秋的一段話後,李寶兒也決定改變戰略,不再獨排眾議。原來那程楚秋與她說道:「再怎麼說你都是前幫主夫人,我現在已經不能偷偷躲在妳身邊了。妳要是想逼我離開這個地方,那妳就盡量鬧吧!只是如此一來,那我們就真的永遠沒機會了!」那程楚秋雖然沒有明白給她一個答案,不過李寶兒事後自己仔細一想,也覺得他說得有理。人窮則變,變則通,隔天她竟然跑去跟幾個長老說道:「既然我妹妹為了感謝程公子,可以把最心愛的丫鬟送給他,想我李寶兒還曾經是程公子的主子,想起以前對他不禮貌,心中更感虧欠。這麼吧,我們好事成雙,我也把阿嬌送給他,當作是我的一番心意。」這消息自然馬上就傳到了李貝兒耳裏。李貝兒也知道,這是姊姊為了反制自己所想出來的點子,感覺雖然突兀,但卻沒有反對的理由。更何況就是有理由反對,李貝兒也不打算再掃李寶兒的興,免得已處在瀕臨破裂的姊妹感情,會因此正式決裂。至於程楚秋方面,一來他覺得宮月仙美則美矣,卻總令人感到有點氣悶,頗有些美中不足的缺憾;二來他也需要應付李寶兒的情緒,於是便接受了提議,接納了呂妍嬌。呂妍嬌意外地成了此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原來那呂妍嬌老早就對程楚秋懷有愛慕之意,只是礙於李寶兒,不敢發作而已。這事宮月仙也知道,所以宮月仙一開始,還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她,連她的面也不敢見。可是現在,卻也因為李寶兒的醋勁大發,呂妍嬌受命要以心腹的身分,埋伏在程楚秋與宮月仙中間。這下她心願得遂,原本是喜事一樁,不過在李寶兒面前,她卻不能顯出一點興奮之情,免得她忽然後悔,收回成命。再說,她也得罪不起。於是這四個女人,都為了程楚秋,在同一時間裏,各有酸甜苦辣的複雜心情變化,對於自己的未來,四人心裏也各有盤算。不過那也只能用「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冷暖自知」來形容了。這種事情也不必挑什麼黃道吉日。首先程楚秋在總堂附近,有了自己的屋子,當天宮月仙就住了進去,幫忙打理一切。過了兩天,呂研嬌才跟著住了進去。兩女本來情同姊妹,一向無事不談,可是這件事的情況卻有點詭異,兩女也成了最尷尬的同儕。不過幸好白天時總會有人在這裏進進出出,兩女分工,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總之目前全幫上下,都以先照顧好程楚秋的傷勢,為最高指導原則。而在高洋一天來探望兩次,宮呂二女輪流伺候湯藥,在這種情況下,程楚秋的身子要不好也很難了吧?這一天,原本該是高洋來訪的時間,卻出現了一位不一樣的客人。呂妍嬌進來通報的時候,程楚秋原本還不敢相信。呂妍嬌笑著道:「我騙你幹嘛?要不要我去叫他進來?」比起宮月仙,呂妍嬌感覺比較自在,十分能適應伺候程楚秋的生活。程楚秋道:「不,我要到廳上去。」呂妍嬌上前去扶,道:「你能下床了嗎?高大夫說你要多休息。」程楚秋示意不用她攙扶,說道:「都躺了七天了,要再好不了,我這輩子只好都躺在床上。」呂妍嬌道:「那好,我沏壺茶去。」程楚秋點頭,自行走到廳上。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窗邊,側頭看著窗台上的花盆。趕緊上前行禮,道:「木師父好!」那人回頭,果然便是木謙。他一見到程楚秋,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淡淡道:「你還認我這個師父,很好,很好……」程楚秋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說道:「徒兒該死,一直沒去探望木師父。不知木師父身子安好嗎?」他稱木謙為「木師父」,以與柴雲龍有所區別。木謙道:「我的身子還好,只差沒被你氣死……」程楚秋一聽,伏在地上更加不敢動彈。木謙見他不似作偽,於是說道:「你先起來,坐吧!要是給人看見了,不太好……」程楚秋應諾,起身在他身邊坐下。木謙道:「你這個臭小子,把我給你的功力就這般用法,要是你死了,我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你別忘了,你的身上還背負著我的血海深仇。」程楚秋道:「弟子不敢忘。只是當時情況,弟子實在不得不出手,但也是在衡量了敵我情勢之後,有把握才出手的。」木謙道:「你有把握?你有把握會當場昏過去?會躺在床上七天?」程楚秋道:「可能是內力新得,還不能妥善運用的緣故。」便在此時,呂妍嬌端茶進來。木謙便把話頭轉到別的地方去,兩人已有默契,在外人面前,決不洩漏兩人師徒的身分。程楚秋便道:「阿嬌,你下去忙吧,我和林師父有些話要說。」呂妍嬌會意,放好茶水之後,便告退下去了。木謙見呂妍嬌退去,這才說道:「嘿嘿,你倒好了,不但住得舒適,還有兩位美女陪伴。想我在這島上貢獻多少年,還沒有你一半的待遇。」程楚秋訕訕一笑,不知該如何回答。木謙將話題轉回,說道:「其實跟你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又看你所言所為,我也大概能知道你的脾氣了。要你不管閒事,那是辦不到的。只要你沒忘了對我的承諾就好了。」程楚秋道:「對了,木師父,你還沒跟我說,當初那個背叛師門的人,他到底是誰?」木謙道:「此人在現今武林,已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不讓你有不必要的心理負擔,所以我會等到最後一刻才跟你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幫你解決內力運用上的疑問。你原本基礎就強,為了節省時間,你只提出你所遇到的困難,我來幫你解答。」程楚秋道:「是。」於是便將這些日子以來所遇到的問題,一一與木謙討教。木謙也果真毫無保留,全盤托出。遇有他也不太清楚的疑問,便詳實紀錄下來,以便回去長考之後,再來傳授。不知不覺兩個時辰過去,那木謙道:「你既然能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提出這麼多疑問,可見你心中所得,遠超過我原先的估計,想來用不著多久的時間,這門河車渡引大法,你就能夠修練完畢,將來發展,更是難以限量。」程楚秋道:「那是因為木師父教導有方。」木謙道:「不,這是天賦的關係。功夫雖然就是時間,花時間不斷苦練,雖亦能有成,但終不如有天賦者的一朝頓悟。唉,要是我年輕時就碰上你,如今整個武林,也許就是你我師徒二人的天下了!」程楚秋心道:「你年輕時殺人如麻,我要是跟了你,最多武林就是多了兩個魔頭罷了。」口裏應道:「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啊……」木謙若有所感地道:「是啊,我該滿足了。我就是不夠知足,才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頓了頓,又道:「我今天忽然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讓運功時,繞過你右肩上的經脈,過幾天有空,再過去我那邊一趟吧?」程楚秋大喜過望,說道:「當真?那真是太好了!」木謙道:「所以你調查的鬼谷派的時候,就得更加小心了,在你右臂復原之前,最好不要打草驚蛇。」程楚秋一愣,沒有答話。木謙道:「你難道忘了,我曾跟你說萬毒宮的事?」程楚秋恍然大悟,說道:「多謝木師父提醒。」木謙道:「我總得讓你把你的事情處理到一個程度,否則你永遠不會專心。我先走了,你凡事小心。」送走木謙,程楚秋心道:「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件事情?」回到房裏,把當時得自兩個想對付徐家小姐的採花賊身上的春藥瓷瓶找出來,揣在懷裏。然後讓宮月仙前去通報李貝兒,說自己有是找她。不久宮月仙轉回,說是約定了午後未時一刻。趁著呂妍嬌到伙房去張羅午食,程楚秋拉著宮月仙坐下,問道:「二夫人已經找到丫鬟了嗎?」宮月仙道:「平日伺候日常起居是早就有了,但想要找個貼心能說話的,恐怕也不容易。」程楚秋心道:「我本以為有了仙兒在身邊,可以拉近與她的距離,沒想到卻越離越遠了。」說道:「我見那個魏慶魏長老,對二夫人好像很不錯,其實夫人也還年輕,她從來沒考慮過再找個人過下半輩子嗎?」宮月仙道:「怎麼沒有?可是程大哥也看到了,放眼整個洞庭幫,哪有幾個像樣的男人?那個魏慶嘛,更是個渾蛋,說到他我就有氣。」程楚秋道:「妳也別氣了,以後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妳。」宮月仙道:「我還好,但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欺負夫人……」她說到這裏,似乎察覺這話不該在程楚秋面前說,於是話鋒一轉,說道:「不過這次的事情之後,什麼魏慶、鮑旦,還有那個王旭清,人人銳氣大挫,我看他們以後就不敢再囂張了,嘻嘻……」程楚秋道:「跟我所想的差不多,無論二夫人再怎麼能幹,卻終是個女子,人人現在服她是因為各有顧忌,一但他們聯合起來,二夫人的立場就危險了。不過我看她也不太想當幫主,妳為何不卻她乾脆別當了,出島去找尋自己的人生呢?」宮月仙道:「我何嘗沒有勸過夫人,可是夫人總覺得對前幫主有責任在,前幫主在世的時候,他們的感情好像很好似的……我也不知道。」程楚秋想起那天晚上,與李貝兒初見的情景,心道:「那就是了,這就是關鍵所在。」那宮月仙忽道:「程大哥不如來追求我們家二夫人吧,我瞧大哥對我們夫人也很關心。再說大哥是少年英雄,不論年紀外貌,都跟夫人很匹配呢!我想若是大哥出馬,一定可以打動夫人芳心的!」程楚秋瞧著她一派浪漫天真的眼神,知道她說這些是真心的想法,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妳是說真的?」宮月仙就像想到了個天大的好主意一般雀躍,睜大了眼睛說道:「那還有假?對啦!就是這樣,我想起來了,自從大哥出面給夫人解圍之後,她對大哥的想法就大大不同了。每次我只要提到你,她臉上就會有種不同以往的表情,不像以前,一聽到你的名字就皺眉頭。什麼表情?我不會形容,總之感覺上好像很平靜,很滿足的樣子。所以我想,只要大哥出馬,一定可以擄獲芳心的!除非……」程楚秋道:「除非什麼?」宮月仙狡黠地道:「除非大哥對二夫人沒興趣,那就另當別論了。」程楚秋恍然大悟,道:「妳開大哥玩笑啊?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二夫人叫妳來試探我的?」宮月仙道:「才不是呢,夫人溫柔端莊,又怎麼會讓我來試探呢?這一切都是仙兒的主意。」程楚秋忽然說道:「妳要我去追求夫人,難道妳不喝醋嗎?」宮月仙大窘,忽地滿臉通紅,啐道:「我……我幹嘛要喝醋啊?」程楚秋大樂,覺得捉弄她這個正經八百的小姑娘挺好玩的,於是更道:「奇怪了,怎麼和我從夫人那兒聽來的不一樣?」宮月仙背對著他,先是沉默一會兒,後來終於禁不住問道:「夫人是……是怎麼跟你說的啊?」程楚秋故作鄭重地道:「二夫人那時候告訴我,說仙兒不是送給我當丫鬟的,而是要給我當老婆的。她也說這整個洞庭幫裏面,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跟妳匹配的人,說話口吻跟妳剛才是一模一樣。唉,二夫人她用心良苦,一番心思,居然跟妳不謀而合。由此可見,妳們兩個不但是情同姊妹,甚至比姊妹還親呢!」宮月仙內心小鹿亂撞,若說兩人情同姊妹,而李貝兒會有剛才程楚秋所說的那番言語,那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程楚秋話才說完,宮月仙就信了大半。只是她越是相信,就越是害臊,這下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程楚秋又道:「啊,我知道了,妳想讓我去追求二夫人,而如果真的成功的話,妳們以後還是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是不是這樣子?」宮月仙倒是沒想過這樣的事情,聽他這麼一說,卻是提醒了她。她心想:「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夫人對我那麼好,處處為我著想,我明知她對程大哥有意思,只是礙著自己的身分,想看著我代替她,成全我罷了!她還那麼年輕,我怎麼能看著她在這荒島上終老呢?更何況這島上還有像魏慶這樣的壞蛋,隨時虎視眈眈呢。」她又想:「我跟了夫人那麼多年,倒還真的捨不得離開她,如果事情可以像程大哥所說的那樣,我和夫人可以一起……一起……就像當年大夫人跟二夫人那樣,一起嫁給郭幫主那樣的話,那就真的是兩全其美了。」她打定主意,忽地回頭說道:「仙兒想問程大哥,究竟對二夫人的感覺怎麼樣?」程楚秋一愣,沒想到宮月仙會真的認真去思考他的話,不過既然宮月仙已經提出來了,便順著說道:「貝兒是我所見過,最溫柔善良,又深情的女子,我只恨沒有早點摔到洞庭湖裏,在她還沒嫁給妳們前幫主之前遇上她,好讓她打消嫁給老頭子的念頭。」宮月仙道:「大哥說的是假設的狀況,那現在呢?」程楚秋道:「其實不管我以後能跟她如何?能不能有個結果?此時此刻,我只希望盡我一切力量去保護她的安全,讓她隨心所欲地,去做她自己的想做的事。」宮月仙道:「嗯,有這樣的話,那也足夠啦!」笑道:「大哥放心,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只要夫人有那麼一點意思,我都要她從實招來。」程楚秋道:「那下午妳就跟我走一趟好了。」兩人商議決定,也不讓呂妍嬌知道,午飯過後,便往大義堂上去。程楚秋原本只想透過李貝兒的安排,可以到地牢裏去探望鬼谷派的人,來到堂上,卻沒料到四大長老也齊聚一堂。程楚秋上前見禮,李貝兒讓人賜座。才坐定,那唐鈞彥首先與他客套一番,言詞內容無非是多謝他拯救了整個洞庭幫,是洞庭幫的大恩人,而洞庭幫也將知恩圖報云云。唐鈞彥既然開口,魏慶也跟著道謝,並承認自己的過失,並同時向李貝兒請罪。而魏慶既然開口請罪了,王旭清便跟著請罪。至於罪過最大的鮑旦,亦是鐵青著臉,請李貝而降罪。四位長老有三個請罪,李貝兒為了幫務安定,只有大方地饒恕他們,只象徵性地在口頭上告誡一番。三人稱謝,亦回覆將盡力彌補前愆。幫中的處分便這麼輕輕揭過,程楚秋除了暗中搖頭,亦無他法。此刻便聽得那唐鈞彥道:「我們這幾天,正在為鬼谷派的人而大傷腦筋,聽幫主說,程大俠對此事有些看法,所以我們特別要求一起列席,就是想聽聽程大俠的高見,唐突之處,還請見諒!」程楚秋心道:「原來如此,我說想要見見鬼谷派的人,貝兒大概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所以詢問了幫中長老意見,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聽得魏慶續道:「我們一口氣擒了鬼谷派十四個人,雖然是大獲全勝,幫威大振,可是如此一來,洞庭幫卻也跟鬼谷派結下樑子了。我們一向都只在洞庭湖上打劫營生,可從來沒有跟武林幫派結仇的經驗,所以真的很想聽聽程大俠的意見。」程楚秋一見到他就有氣,心道:「你的意思是我結的這個仇,所以要我來處理,是吧?」魏慶也許不完全是這個意思,不過聽在程楚秋耳中,沒有一句話是好聽的。李貝兒道:「這些人武功高強,尤其是那個姓葛的,要是再過些日子,傷勢復原,說不定地牢還關不住他。」程楚秋想起自己的例子,心道:「這說的也是。」只聽得那王旭清道:「所以我說,倒不如一口氣將他們全殺了滅口,然後沉到洞庭湖底,來個毀屍滅跡。將來鬼谷派就算找上門來,反正死無對證,我們就抵死不認,他們又能奈我們何?」程楚秋道:「這樣不好,這次鬼谷派一共出動十四個人,陣仗不可謂不大。像這樣有計劃的行動,外頭不可能沒有人接應。說不定這幾天,就會有人來找上門了。」李貝兒道:「對,說不定他們有一套獨門的聯繫方法,幾天不見回覆,外頭的人就知道已經出事了。要是我們殺了他們,這仇就真的結大了。」王旭清道:「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行,屬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撇得一乾二淨。程楚秋道:「鮑長老素與鬼谷派有聯絡,我想鮑長老應該會有另一番見解才是。」他見鮑旦一言未發,置身事外,非得將他拉下水不可。鮑旦一臉尷尬,說道:「其實我與鬼谷派的人根本不熟,我只是……只是派人四處尋訪郭公子的下落,最後在四川找到他,然後就讓人接他回來,如此而已。我根本不知他已改投鬼谷派,再也不是我洞庭幫的人了。」程楚秋不放過他,說道:「是嗎?可是我瞧那天你與魏長老,兩人跪地膜拜,口中一堆阿諛媚詞,倒挺溜的,不像是臨時編出來的。怎麼看,你們都像是挺熟的……若不是你熟,那麼就一定是魏長老熟了……魏長老?」又將矛頭指向魏慶。鮑旦乾咳兩聲,給魏慶使了個眼色。魏慶不與程楚秋鬥嘴,改向比較好說話的李貝兒道:「啟稟幫主:當天我與鮑長老兩人會那樣表現,實在是不得已的。因為前一天,我和鮑長老一起設宴待郭金華,誰知道我們如此信任他,為他盡心盡力,他卻在飲酒中下了毒……」程楚秋心中一凜,只聽得那魏慶續道:「此毒至今未解,我和鮑長老每日體內劇毒要發作兩次,苦不堪言……」李貝兒「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說道:「此事當真?」鮑旦道:「啟稟幫主:魏長老句句實言。只是此禍乃是我們倆所闖,是自作自受,因此才一直未敢讓幫主知曉。」李貝兒道:「幫中兩位長老同時中毒,茲事體大,兩位應該即時讓本座知道才是。」鮑魏兩人稱罪。程楚秋心道:「鮑旦也就罷了。這個魏慶明明欺負過妳,妳居然還這麼關心他?」不知是否正因如此,程楚秋給了自己一個責任,非得好好保護這個天真善良的李貝兒不可。李貝兒又道:「難怪你們兩個要單獨囚禁郭金華,是想追討解藥嗎?」鮑旦道:「這郭公子脾氣硬得很,不說就是不說。我們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堆藥散丹膏,卻分不出什麼是解藥,什麼是毒藥,因此還是無解。」王旭清道:「這還不簡單,找條狗來試試,哪一種藥吃死了牠,就是毒藥,吃不死的,就是解藥了。」魏慶道:「這點我也想過了。可是郭金華他說,鬼谷派的毒藥有二十幾種,解藥也有二十幾種,有時候兩三種毒藥合在一起,就成了解藥;而兩三種解藥合在一起,也有可能成了毒藥。所以同樣是鬼谷派下的毒,卻只有施毒者知道放了哪幾種毒藥,而該用哪幾種解藥來解。其中只要有一樣弄錯,解藥就成了毒藥。」王旭清道:「哪有這種事?鬼谷派本事這麼大,早該一統江湖了才是。」程楚秋心道:「沒錯,鬼谷派本事如果這麼大,就不用想要藉著併吞洞庭幫來發展勢力了,木師父也不會提醒我。那個郭金華多半是虛張聲勢。」魏慶苦笑道:「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總之若想一樣一樣試出來,別說藥量不夠,說不定這解藥真的不在他身上,那我們豈不是白忙一場?」程楚秋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其實我們只要把罪魁禍首分離出來,相信就可以得到其他鬼谷派的諒解。就算不是真心諒解,至少在表面上,可以讓兩邊都有台階下。那葛劍青也不是瘋子,不會不知道,要是兩派結仇,第一個倒楣的就是他。」唐鈞彥喜道:「正要聽程大俠的高見。」程楚秋道:「高見是沒有,不過大原則抓住了,其他就好辦了。不知幫主對於在下的意見,有何看法?」李貝兒道:「既然洞庭幫也沒有什麼損失,能夠不樹敵,還是少一個敵人為妙。」魏慶道:「話是不錯。不過我們也不能太委屈了。」程楚秋心道:「去你的,我可是在給你善後。」表面上卻笑著說道:「那是當然。」頓了一頓,又道:「不如讓我先去探探葛劍青的口風,各位再作定奪,如何?」眾人都道:「那就太好了,這人自視甚高,不管我們誰去找他,他都愛理不理。若是大俠肯去,他就囂張不起來了。」李貝兒便給程楚秋一個腰牌,問道:「需要誰陪你去嗎?」程楚秋道:「不用。太多人說話不方便。」於是程楚秋便獨自一人往地牢進發。他一戰成名,又曾是奴隸,臉上的刺青猶在,所以不論走到哪裏,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知道他的人敬畏三分,而平時跟他有交談過的,招呼時則皆敬稱大俠。守地牢的獄卒見是他來,差點忘了要驗證他的腰牌,連忙領他進去。宜春縣城裏的地牢真是個地窖,但這裏的地牢嚴格說來應該是個山洞,不過裏面潮濕難聞的氣味,卻是差不多。程楚秋聞著味道,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當時的情景。雖然這一切不過是五六個月以前的事情,可是在他心裏,卻都已經是遙遠而不可及的往事了。這其中尤其是指他失去的東西而言。只是「弒師」的罪名何其沉重,程楚秋可不願背負一輩子。為了以防萬一,葛劍青與其門下弟子所在之地,分了兩邊遠遠隔開。獄卒帶著程楚秋走往葛劍青的方向,一路上的牢房都是空著的。只有最後一間房子裏有人。程楚秋上前一看,只見一個人被頭散髮地端坐在裏側地上,雙手雙腳都有鐵鍊扣著。這人聽到腳步聲,抬起眼皮一看,淡淡說道:「你來啦?」葛劍青的樣貌本來就生得難看,如今一身狼狽,四周燈火忽明忽暗,映照起來,模樣更加嚇人。程楚秋要獄卒迴避。獄卒巴不得有他這句話,遠遠避開。程楚秋道:「前輩過得好嗎?」葛劍青不答,擺動身體手臂,讓鐵鍊發出的聲音,來代替回答。程楚秋道:「前輩武功太高,這樣的待遇,正是他們害怕的表現。」葛劍青道:「他們?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程楚秋道:「老實說,若不是為了其中一個人,這件事情我才懶得理。」葛劍青點點頭,說道:「那麼現在,他們打算如何處置我們。」程楚秋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整件事情,都是郭金華一人從中興風作浪,只要葛前輩答應將郭金華交由他們處置。葛前輩與諸位師兄弟,很快就能離開這裏了。」葛劍青冷笑道:「我們現在已是階下囚、俎上肉,要不要放人,還不是你們一句話?什麼交由他們處置?未免太過惺惺作態了!」程楚秋道:「我說的是真的,我程楚秋以雲霄派的名聲發誓,只要前輩此刻口頭答應我,我立刻要他們放你出來!」葛劍青眼中精光一閃,說道:「此話當真?」程楚秋道:「晚輩還有一個條件。」葛劍青將臉一扳,「哼」地一聲。程楚秋道:「前輩別誤會,這是晚輩個人小小的請託。」葛劍青冷冷地道:「程大俠客氣了。」程楚秋把懷中的瓷瓶拿出來,拔開瓶塞,瓶口往掌心一側,滾出幾顆比米粒還小的褐色丹丸出來。程楚秋小心翼翼地將掌上的東西遞到葛劍青面前。葛劍青一瞧,問道:「幹嘛?」程楚秋道:「我想請前輩認一認,這是什麼丹藥?」葛劍青冷笑一聲,道:「我怎麼會知道呢?」程楚秋道:「我聽說鬼谷派也精於此道,洞庭幫的兩個長老,就著了郭金華的道兒了。所以此物算不是鬼谷派的東西,前輩江湖閱歷豐富,也應該可以給晚輩一點意見吧?」葛劍青聽他說話語調還算客氣,況且人在屋簷下,他也很想知道程楚秋到底會不會遵守信諾,放他出去,於是點了點頭。程楚秋將手中的丹藥遞得更近一點,讓他不但能仔細瞧清楚,還能嗅到氣味。葛劍青端詳一會兒,皺眉道:「這個東西,你是打哪兒弄來的?」程楚秋見他臉上有表情變化,一顆心不禁怦怦直跳,問道:「如何?是不是有什麼眉目?」葛劍青道:「你不先回答我的話,休想從我這兒聽到什麼。」程楚秋心道:「他為何如此激動?難道此藥真與鬼谷派有關?」說道:「前輩想知道什麼?」葛劍青道:「我要先知道,這東西你是打從哪兒弄來的?用過沒有?都用來做什麼?」程楚秋道:「這東西我是從兩個採花賊身上拿到的,一次也沒用過。」葛劍青搖頭道:「我不信。你要是沒用過,又不知道這藥的效力,那又何必將它放在身上?」程楚秋道:「我親眼見過這藥的效力。現在,我只是想找這藥的來源。」葛劍青道:「你不是說它來自兩個採花賊嗎?有什麼源頭?」程楚秋道:「晚輩詢問過此中高手,他說此藥非比尋常,絕非一般江湖郎中所能配出。依他所見,應該是萬毒宮的手法。只是這萬毒宮一般都在陜北關外活動,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淮陽山千藥門,以及川西鬼谷派了。」葛劍青奇道:「高手?此人是誰?他隨便兩句,你就相信啦?」程楚秋道:「此人姓木,單名一個謙字,外號『瘟神華陀』,前輩可曾聽過他的名頭?」葛劍青驚道:「我聽說他人已死了十多年,沒想到尚在人世。」頓了一頓,又道:「那我問你,你說的那兩個採花賊,後來如何了?」程楚秋心道:「你竟然會問起兩個毛賊,說不定這兩人跟你有關。他們其中之一死於我手,這可難回答了……」葛劍青見他猶豫,便道:「你既然說他們兩個是採花賊,他們又遇上你這個大俠,連東西都給繳了下來,下場可想而知。不過你居然會留著這藥,倒是令人費解。」程楚秋實在受不了這般你來我往地打著啞謎,於是便道:「前輩,我留著這藥,自然有我的用途。既然前輩不願相告,晚輩也不便勉強。原本洞庭幫忌憚鬼谷派還有剩餘的勢力,不想多樹敵人,又有兩位長老中了貴派毒藥,所以才讓我來與前輩議和。嘿嘿,說句難聽的話,鮑旦與魏慶又不是我什麼人,死活與我何干?而反正我也要到川西鬼谷派,去一探此藥之秘。你說,我要是說服幫主,讓我多帶幾個人一起去,依我的能耐,能不能把鬼谷派搞得天翻地覆,元氣大傷呢?」葛劍青一凜。他這次出四川,起碼帶走派中一半的好手,此次全數折在程楚秋手上,對照來說,留在派中的人手的下場,也差不多會是如此。更何況敵暗我明,天翻地覆四個字,只怕毫不誇張。程楚秋說完,將手中藥丹倒回去,躬身告辭。才退到牢門邊,那葛劍青忽然說道:「不管你和這藥丹的源頭有何仇怨糾葛,讓我提醒你,千萬別找錯了對象。這藥,不是鬼谷派的。」程楚秋復又走進牢內,說道:「願聞其詳。」葛劍青道:「你可別以為我這是推諉之詞。這藥叫『仙死九天丹』,最早確實源自於萬毒宮。我派掌門在張蒼松祖師之前,一向是一脈單傳。也就是一個師父,一輩子只收一個徒弟。但後來張祖師可能是因為在某次戰鬥中,吃了人數上的虧,所以回到四川之後,才廣收門徒。在那同時,也從萬毒宮那兒得到一些藥方,之後也成了鬼谷派的一門絕技。「可是因為使用毒藥實在太過方便,許多門下弟子漸漸摒棄,需要耗費心力,痛下苦功才能練成的武功。這些當然是天性比較懶散者,自然又為個性比較勤勞,在武藝上得到就高成就者的不恥。於是雙方歧見越來越深,口角變成拳腳,最後練功者技高一籌,將用毒者趕出鬼谷派。「留在鬼谷派的人,倒不是說從此不用毒,而是只選用其中幾種,再從中去蕪存菁,精益求精。而被趕出鬼谷派的這些人,則四處流竄,聽說最後在諸廣山安身立命。只是『使毒』這種東西,是要與施毒者本身的功夫,相輔相成的。要讓中毒者不知不覺,對方的武功越高,難度就越大。而對方武功若低微,卻又用不著毒藥了。所以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一種情況,那就是功夫越高的人,越不屑使毒,就是這個道理。「於是乎,這些被逐出師門的與他們的後人,用毒的技巧與毒物的種類,是每下愈況,到最後,就只剩用迷魂藥、春藥之類的把戲,而自己也淪落為山賊匪寇,甚至採花賊了。」程楚秋一開始還算鎮定,但當一聽到「諸廣山」三字時,幾乎是全身一震,待到葛劍青說完,馬上詢問道:「我剛剛聽到你說諸……諸廣山?」葛劍青道:「我記得不錯的話,是諸廣山……怎麼?很奇怪嗎?我可沒必要騙你,諸廣山不就在湖南與江西的交界嗎?你走一趟不就得了。」程楚秋彷彿大夢初醒,心道:「如果真是諸廣山搞的鬼,那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原來那天程楚秋之所以會有宜春雷家莊之宴,全是因為他帶領了一批江湖人士,前去圍剿長年盤據在諸廣山作亂的一干匪徒,眾人給他慶功的。而這群匪人當中,共有五個帶頭作亂的,江湖通稱諸廣山五霸,自恃名門正派的,便稱五妖。程楚秋當時的計劃,便是誅殺這五人,蛇無頭不行,其他人縱使不願解散,為禍也不大。可是事前不知是否消息走漏,還是有人命大,眾人殺上山後,程楚秋只逮到五霸中的三人,另外有兩個人逃走了。此事雖然美中不足,但大家報喜不報憂,都認為諸廣山奸賊勢力已除,任務成功。所以也才有所謂的「慶功宴」。如果說當時漏網的這兩個人,為了報復,所以在姚姬的飲食中下藥,來陷害自己,那麼現在不僅算是有了間接證據,也有了動機。程楚秋想到這裏,解除了心中一個大疑問,可是另一個癥結點跟著浮上心頭。那就是:這兩人為何知道自己在雷家莊舉辦慶功宴?而這兩人又如何知道姚姬會被當作賀禮,送到自己將要休息的房間去?這兩個疑問眼前還沒有答案,不過還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敵人不要他的命,只要他身敗名裂。葛劍青見他忽然發呆,還道他後悔猶豫,於是說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經盡我所知,全盤告訴你了。你若不信,我也沒有辦法。」程楚秋倏地回過神來,說道:「多謝前輩相告,程楚秋感激不盡。」葛劍青見他神態不似作偽,便道:「好說。」程楚秋道:「不知前輩可以接受晚輩剛才的提議嗎?」意即把郭金華當成替罪羔羊那件事。葛劍青面有豫色,沉吟道:「這……」便在此時,外頭螺號聲大作。程楚秋並非洞庭幫正式幫眾,所以並不知曉此螺號之意。不久,一個獄卒從外奔了進來,說道:「程大俠,幫……幫主有請!」程楚秋道:「知道了。」復與葛劍青說道:「前輩仔細考慮,若是同意,便請讓人通知我,或者我明天再來。」不待葛劍青回答,匆匆趕回大義堂上。魏慶鮑旦等人,不知是尚未離開,還是早他一步趕到,總之除了王旭清之外,所有人都已齊聚堂上。唐鈞彥一見到程楚秋,立刻指著大堂正中的牌匾,道:「大俠請看!」程楚秋抬頭一看,果見「大義凜然」的牌匾上,在「義」字的正中央,彷彿多了一樣東西。走近一瞧,卻是一把飛鏢,上頭垂著一個鈴鐺。就怕沒人發現似的。程楚秋道:「那是什麼東西?」李貝兒道:「不知道,剛才我們都在時,沒人發現有這樣東西。你出去之後沒多久,我們也散會了。就在剛才聽到有人來報,我們就趕過來了。吩咐人去拿梯子了,到底是什麼東西,馬上就能揭曉。」程楚秋見牌匾懸在大樑上,樑柱離地約有兩丈六七尺高,一般人不用梯子確實搆不到,不過在他眼中,就是要他原地翻身上樑,也不是什麼難事。於是便道:「不用了。」輕輕一縱,身子拔高兩丈多,伸手一探,將上面的東西一併拿了下來。堂上眾人盡皆嘆服。圍過去一瞧,卻見程楚秋手掌心當間是枚飛鏢,鏢上綁了細紙條,另外還有那個細了絲線的鈴鐺。鮑旦道:「這個狗賊,手勁兒不小,這個銅鈴比飛鏢還重,他居然可以連著飛鏢一起,還打那麼遠。」程楚秋道:「不,飛鏢先打,鈴鐺是後來才掛上去的。」唐鈞彥、魏慶皆道:「什麼?」程楚秋用一根食指,穿過綁著鈴鐺的絲線,將之單獨懸吊起來。眾人明白他的意思,既然絲線兩端已用一個死結連結,那就不是直接綁在鏢眼上的。程楚秋道:「此人一躍兩丈多高,還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自由進出大義堂,可不是弱手,大家務必小心。」說話間,李貝兒已將綁在鏢上的細紙條攤開,見著上面寫著幾個蠅頭小楷,便讀道:「限日落之前釋放諸人,否則玉石俱焚。鬼谷。」大家早都猜到是鬼谷派的弟子幹的,只是不知道他們的本事如此之大。鮑旦忽然發怒道:「豈有此理,我們洞庭幫外有洞庭湖湖水屏障,內有嚴密的崗哨警戒,居然還會給人闖進來而渾然不覺,真不知道這些人,都在幹什麼吃的?」唐鈞彥道:「我想一定是當初郭金華帶他們進來的時候,還偷偷地留了水路圖,否則外人如何能這般輕易接近磐石島?」他說話時眼睛看著鮑旦,意思是:「這件事情你也有責任。」鮑旦道:「郭公子好歹也是郭前幫主的後人,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數典忘祖的事情來呢?」話一出口,才知道說錯了話,不久之前,郭金華才帶頭想要出賣整個洞庭幫,這若不叫數典忘祖,那真不知該叫什麼了。言談間,忽然遠處又是一陣陣螺號聲響,慢慢地由遠至近。魏慶大喜,說道:「抓到人啦!」李貝兒亦喜道:「請魏長老前去接應。」魏慶先是一愣,隨即應命而去。未久人聲漸近,眾人便回堂上坐候。又過了一會兒,魏慶當先進來,說道:「幫主大喜!王長老已經把人抓到了。」後腳王旭清跟了進來,身後四個大漢,分別架著兩個精神萎靡,全身濕漉漉的陌生男子。瞧他們的色服打扮,確實是鬼谷派的弟子無疑。鮑旦首先發難,喝問道:「大膽狂徒!說!是哪一個不要命的,竟敢將飛鏢打在我大義堂的牌匾上?」兩人雖然精神萎靡,但神智都還清醒。其中一人淡淡一笑,並不答話。鮑旦道:「不用說,就是你了!你好大的膽子,欺負我洞庭幫沒人是吧?如今你還不是逃不出我們的掌握,你說,到底是誰厲害?」那人冷笑道:「卑鄙小人,不敢正面交鋒,才用鑿船的手段。有種的便放了我,咱們堂堂正正地比一次!」王旭清聽了大怒,喝道:「我聽你放屁!」上前伸掌一揮,賞了他一個耳光。原來鬼谷派弟子水性欠佳,在大義堂留書後無處可躲,便想先回船上,結果被人發現追趕。王旭清上前圍困,派人鑿船,把兩人淹得奄奄一息,這才綁了回來。李貝兒急忙阻止道:「王長老稍安勿躁。」程楚秋趁機上前,在李貝兒耳邊咬了一陣耳朵。李貝兒邊聽邊點頭,續道:「兩位在我大義堂匾上留書,這其中恐怕是有什麼誤會,葛前輩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責罰你們。來人,給這兩位朋友鬆綁!」魏慶等人先是一愣,但隨後看到程楚秋猛使眼色,鮑魏兩人身上劇毒未解,特別容易明白這種暗號,馬上接口道:「我們幫主大人大量,這下你們還不慚愧嗎?」當下便有人上前替他們解縛。現場只有王旭清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急著大叫:「幫主,萬萬不可……」兩名鬼谷派的弟子將信將疑,但身雖解縛,人卻還是在重重包圍之下。其中一人便道:「什麼誤會?我師叔帶著許多師兄弟上來這個島上,都十幾天了卻沒有消息,不知他們現在在哪兒,可否見告?」程楚秋上前道:「兩位確實是誤會了。令師叔與其他師兄弟們,現正在島上作客。兩位師兄來得不巧,今天早上他們都到後山去了,不如我讓人安排兩位先住一宿,明天這個時候,你們就能與大夥兒見面了。」兩人面面相覷,仍不能信,說道:「此話當真?」程楚秋道:「敢問兩位師兄高姓大名?」兩人中默認發鏢留書的那人開口道:「我姓張,這位是我師弟,姓楊。」程楚秋道:「張兄楊兄,在下說的句句事實,眼下你們就是多留一晚,對你門而言,又有何差別?」兩人本來自失手被擒,早有視死如歸的打算,可洞庭幫愛多此一舉,多演一場戲,對他們來說,自然是毫無差別。不約而同心想:「好,就看你們耍什麼把戲。」兩人都點頭同意。程楚秋大喜,說道:「如此我便讓人安排兩位住宿的地方……啊,對了,這枚飛鏢還有鈴鐺,是兩位的東西吧?未免誤會,還是拿回去吧!」話一說完,隨手一揚,一道銀光、一道金光,同時往兩人臉上打去。其時程楚秋距離兩人也不過十步左右,這一下事先毫無徵兆,兩人都是大吃一驚。再見他一手拋擲二物,不但分向不同方向,卻又偏偏既快且準,哪裏還敢遲疑?師兄弟倆人師承相同,反應也一致,連忙縮頭矮身,只盼躲過這一擊。說時遲,那時快,幾乎就在兩人矮身的同時,那一鏢一鈴忽然在半空中減緩了速度,感覺記好像後面給人綁了絲線,輕輕後扯一樣,便在兩人面前半尺處,墜了下來,剛好從兩人眼前掉落。張楊兩人眼明手快,順手一抄,已將東西拿在手中。見識多的人,自然知道剛剛是程楚秋搞了鬼,要讓兩人差一點出糗,以挫銳氣,這可是比要讓對方出糗,難度高上太多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這師兄弟倆有先見之明,居然知道東西會突然墜落,兩人提前蹲身去接。張楊兩人將東西握在手裏,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二話不說,起身便跟著來人走出堂外。那唐鈞彥瞧了剛才那一幕,走到程楚秋身邊說道:「剛才程大俠露了那麼一手,相信今天晚上這兩個人一定乖乖地待在房裏,不敢到處走動了。呵呵,這下可省了不少事。」王旭清道:「要讓他們不敢到處走動,剛剛就直接把他們抓去關就好了,幹嘛要如此大費周章?」程楚秋道:「我與葛劍青就快談妥了,如果我所料不錯,今天之前,他就會給我消息。到時不但這一場無謂的紛爭,可以消弭於無形,兩位長老的解藥,也能順利取得。」鮑旦魏慶兩人聽到這裏,雖面有喜色,但卻又不敢太過喜形於外,免得勾起大家對於罪魁禍首的記憶。果然在當天入夜不久,程楚秋便接到消息,說葛劍青已經同意他的條件了。程楚秋便領著李貝兒同去,並親手替他解縛,以示誠意。葛劍青見程楚秋果然只需要自己的一句話,便遵守諾言,依約放他出去,內心頗受震動。但未免情況太過混亂,當天夜裏只有他一人獲釋,其餘人得等到天亮。不過那葛劍青可以提前梳洗一番,去去霉氣,所以程楚秋急著當夜釋放他,倒也不全然只是做戲。第二天一早,程楚秋便先帶著葛劍青去大義堂,與李貝兒、魏慶、鮑旦等人見面。葛劍青仔細端詳過魏鮑兩人表現在外的症狀,從懷中拿出兩顆蠟丸,交給兩人。魏慶與鮑旦不太相信葛劍青會這麼輕易交出解藥,相視一眼,態度保留。程楚秋見狀,則不斷在一旁鼓勵他們兩個,要他們當眾吃下解藥,眾人亦齊聲稱是。兩人無奈,只得捏破蠟丸,將藥吞下。其實在程楚秋心裏才不管葛劍青給的解藥是真是假,一辦完這件事,就立刻帶著他去放鬼谷派其餘諸人。葛劍青不明究裏,心中還暗暗讚他夠膽識。去到鬼谷派諸人所囚禁的地方,眾人早聞今天將會獲釋,心情頗有些浮動,一見到是本門長輩親自來開牢門,人人歡欣鼓舞,引起一陣騷動。葛劍青待得眾人都走出牢門外,先詢問先前受傷的惠遠與彭晃的狀況,接著便道:「我已經與洞庭幫達成協議,此次雙方其實是誤會一場。待會兒大家出去之後,會有人安排你們整裝梳洗,午飯過後,自有人送我們出島。」惠遠一聽,說道:「師父!可是……」葛劍青眼光往他臉上一掃,說道:「什麼事?」惠遠一凜,忙道:「沒……沒有。」葛劍青目光朝著眾人臉上,逐一掃視過去,一邊說道:「有問題的儘管提出來,要是現在不問,以後還聽到有人多嘴囉唆的,該知道我的脾氣。」惠遠是他最喜愛的弟子,如果連他都不敢問了,還有誰敢問?人人噤若寒蟬,不發一語。程楚秋見氣氛頗僵,於是打破這詭異的僵局,說道:「既然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那麼大家就這邊請吧!」當下便有人來領著眾鬼谷派的弟子們出去。因為洞庭幫打算設午宴賠禮,於是程楚秋便與李貝兒,以及諸位長老們,陪他去看場地。到了那兒,遠遠地便有人高聲喊道:「葛師叔!葛師叔!」原來昨天闖進大義堂留書的張楊兩人,已被安排先入座等候。兩人一看到自己的師叔果然平安無恙,原本的疑慮一掃而空,忙不迭地上前行禮。葛劍青又驚又喜,說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那姓張的道:「師叔不是交代,若是沒有接到聯絡信號,第三天就直接到島上來查探的嗎?今天已經是第十二天了……」葛劍青道:「是啊……」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哎喲」一聲,叫道:「難道你們也……」那姓張的躬身道:「師叔行前一再叮囑,弟子絕不敢忘。第七天師叔還沒有消息,我們四個就分頭進行,所以范師弟與錢師弟已經出發回四川了。」李貝兒明知故問,道:「回四川?那……那是為何?」不待葛劍青回答,程楚秋已道:「人已經走了五天了,腳程快的話,說不定已經過了青城山了。」葛劍青道:「我門有特殊傳遞訊息的方法,兩邊會同時啟程,然後在中途會合。此刻我師兄說不定早已啟程,人在半途了。」程楚秋道:「那事不宜遲。若需要在下陪同說明的話,晚輩願隨前輩走一趟。」葛劍青沉吟道:「如果幫主能親自到場,那就更好了。」李貝兒等人聽了,心中一愣。程楚秋道:「李幫主乃是洞庭幫千餘幫眾生家性命之所繫,動見觀瞻,只怕有所不便。」葛劍青道:「其實也不用遠,只要出了島,不在洞庭幫地盤上就行。兩個幫派的主人都各自出了家門,誰也不吃虧。還是你希望我師兄來到磐石島上來要人?」程楚秋怫然道:「葛前輩難道想食言嗎?」葛劍青道:「程兄弟此言差矣。我師兄若未門,由我回去稟告,那自然一切依我處置辦理。但他既已出了門,路途遙遠,依他一向護短又好面子的個性來推測,他非問個究竟不可。門派弟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掌門人遠道前來關心,李幫主若拒人於千里之外,豈不顯得有些心虛嗎?」魏慶上前道:「幫主是千金之軀,萬萬不可輕易涉險。」他身上數日來的不適感漸漸解除,心知所中劇毒已解。就算此刻與葛劍青翻臉,他們人都還在島上,絕對不吃虧。葛劍青聽了,火氣上來,說道:「要不如此,我勸你們還不如將我們全都押回大牢,或甚至全都殺了滅口,來個抵死不認。否則的話,兩派拼鬥,勢所難免。」那魏慶與鮑旦折在此幫人馬手下,在幫眾面前丟盡顏面,若真能全部殺卻,正可出一口鳥氣。所以此刻聽得葛劍青自己也這般說,正中下懷,兩人上前一步,異口同聲道:「請幫主三思!」那李貝兒自從身邊多了一個程楚秋,大小事忽然全都拿不定主意了,這時讓魏鮑兩人一鬧,兩隻眼睛不由自主弟瞧向他。程楚秋便與葛劍青道:「前輩別忘了,我們當時既有協議,乃是為了兩家和氣,絕對不是洞庭幫貪生怕死,怕鬼谷派來尋仇,才放你們走的。」葛劍青道:「君子一言,我葛劍青雖然不才,但總算知道言而無信,豬狗不如。程兄弟請放心,我姓葛的願以性命擔保,只要李幫主願意先給我師兄這麼一點面子,他到時會連本帶利奉還給妳的!」程楚秋道:「好,爽快!有前輩這句話,我有什麼好不相信的呢!幫主,妳若願意一行,程楚秋也以性命擔保幫主的安全。」鮑旦、魏慶同時大叫:「幫主,不可!」豈知幾乎也在兩人開口的同時,李貝兒也說道:「好,我去!」魏慶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程楚秋的關係。現在不管要去哪裏,做什麼事,只要程楚秋一句「去!」或「做!」李貝兒一概言聽計從,一頭栽進。魏慶何時有過這樣的待遇?他忽地一股醋勁兒衝上腦門,脫口說道:「幫主,這程楚秋又不是三頭六臂,就算他肯捨命,也未必保得了妳!」李貝兒堅決地道:「事關本幫千餘幫眾的生計,我心意已決,魏長老不必多言。」心道:「他肯為我送命,你能嗎?」其實她一顆心倒向程楚秋的身上,又豈只是因為他肯為自己送命而已。
不管李寶兒如何反對,把宮月仙當成謝禮送給程楚秋,在眾人一遍玉成美事的呼聲中(也可以說是美人計),早已成了定局。而在聽了程楚秋的一段話後,李寶兒也決定改變戰略,不再獨排眾議。
原來那程楚秋與她說道:「再怎麼說你都是前幫主夫人,我現在已經不能偷偷躲在妳身邊了。妳要是想逼我離開這個地方,那妳就盡量鬧吧!只是如此一來,那我們就真的永遠沒機會了!」
那程楚秋雖然沒有明白給她一個答案,不過李寶兒事後自己仔細一想,也覺得他說得有理。人窮則變,變則通,隔天她竟然跑去跟幾個長老說道:「既然我妹妹為了感謝程公子,可以把最心愛的丫鬟送給他,想我李寶兒還曾經是程公子的主子,想起以前對他不禮貌,心中更感虧欠。這麼吧,我們好事成雙,我也把阿嬌送給他,當作是我的一番心意。」
這消息自然馬上就傳到了李貝兒耳裏。李貝兒也知道,這是姊姊為了反制自己所想出來的點子,感覺雖然突兀,但卻沒有反對的理由。更何況就是有理由反對,李貝兒也不打算再掃李寶兒的興,免得已處在瀕臨破裂的姊妹感情,會因此正式決裂。
至於程楚秋方面,一來他覺得宮月仙美則美矣,卻總令人感到有點氣悶,頗有些美中不足的缺憾;二來他也需要應付李寶兒的情緒,於是便接受了提議,接納了呂妍嬌。
呂妍嬌意外地成了此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
原來那呂妍嬌老早就對程楚秋懷有愛慕之意,只是礙於李寶兒,不敢發作而已。這事宮月仙也知道,所以宮月仙一開始,還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她,連她的面也不敢見。
可是現在,卻也因為李寶兒的醋勁大發,呂妍嬌受命要以心腹的身分,埋伏在程楚秋與宮月仙中間。這下她心願得遂,原本是喜事一樁,不過在李寶兒面前,她卻不能顯出一點興奮之情,免得她忽然後悔,收回成命。再說,她也得罪不起。
於是這四個女人,都為了程楚秋,在同一時間裏,各有酸甜苦辣的複雜心情變化,對於自己的未來,四人心裏也各有盤算。不過那也只能用「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冷暖自知」來形容了。
這種事情也不必挑什麼黃道吉日。首先程楚秋在總堂附近,有了自己的屋子,當天宮月仙就住了進去,幫忙打理一切。過了兩天,呂研嬌才跟著住了進去。兩女本來情同姊妹,一向無事不談,可是這件事的情況卻有點詭異,兩女也成了最尷尬的同儕。
不過幸好白天時總會有人在這裏進進出出,兩女分工,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總之目前全幫上下,都以先照顧好程楚秋的傷勢,為最高指導原則。而在高洋一天來探望兩次,宮呂二女輪流伺候湯藥,在這種情況下,程楚秋的身子要不好也很難了吧?
這一天,原本該是高洋來訪的時間,卻出現了一位不一樣的客人。呂妍嬌進來通報的時候,程楚秋原本還不敢相信。
呂妍嬌笑著道:「我騙你幹嘛?要不要我去叫他進來?」比起宮月仙,呂妍嬌感覺比較自在,十分能適應伺候程楚秋的生活。
程楚秋道:「不,我要到廳上去。」
呂妍嬌上前去扶,道:「你能下床了嗎?高大夫說你要多休息。」
程楚秋示意不用她攙扶,說道:「都躺了七天了,要再好不了,我這輩子只好都躺在床上。」
呂妍嬌道:「那好,我沏壺茶去。」
程楚秋點頭,自行走到廳上。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窗邊,側頭看著窗台上的花盆。趕緊上前行禮,道:「木師父好!」
那人回頭,果然便是木謙。他一見到程楚秋,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淡淡道:「你還認我這個師父,很好,很好……」
程楚秋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說道:「徒兒該死,一直沒去探望木師父。不知木師父身子安好嗎?」他稱木謙為「木師父」,以與柴雲龍有所區別。
木謙道:「我的身子還好,只差沒被你氣死……」
程楚秋一聽,伏在地上更加不敢動彈。木謙見他不似作偽,於是說道:「你先起來,坐吧!要是給人看見了,不太好……」
程楚秋應諾,起身在他身邊坐下。木謙道:「你這個臭小子,把我給你的功力就這般用法,要是你死了,我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你別忘了,你的身上還背負著我的血海深仇。」
程楚秋道:「弟子不敢忘。只是當時情況,弟子實在不得不出手,但也是在衡量了敵我情勢之後,有把握才出手的。」
木謙道:「你有把握?你有把握會當場昏過去?會躺在床上七天?」
程楚秋道:「可能是內力新得,還不能妥善運用的緣故。」
便在此時,呂妍嬌端茶進來。木謙便把話頭轉到別的地方去,兩人已有默契,在外人面前,決不洩漏兩人師徒的身分。程楚秋便道:「阿嬌,你下去忙吧,我和林師父有些話要說。」
呂妍嬌會意,放好茶水之後,便告退下去了。
木謙見呂妍嬌退去,這才說道:「嘿嘿,你倒好了,不但住得舒適,還有兩位美女陪伴。想我在這島上貢獻多少年,還沒有你一半的待遇。」
程楚秋訕訕一笑,不知該如何回答。
木謙將話題轉回,說道:「其實跟你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又看你所言所為,我也大概能知道你的脾氣了。要你不管閒事,那是辦不到的。只要你沒忘了對我的承諾就好了。」
程楚秋道:「對了,木師父,你還沒跟我說,當初那個背叛師門的人,他到底是誰?」
木謙道:「此人在現今武林,已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了不讓你有不必要的心理負擔,所以我會等到最後一刻才跟你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幫你解決內力運用上的疑問。你原本基礎就強,為了節省時間,你只提出你所遇到的困難,我來幫你解答。」
程楚秋道:「是。」於是便將這些日子以來所遇到的問題,一一與木謙討教。木謙也果真毫無保留,全盤托出。遇有他也不太清楚的疑問,便詳實紀錄下來,以便回去長考之後,再來傳授。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過去,那木謙道:「你既然能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提出這麼多疑問,可見你心中所得,遠超過我原先的估計,想來用不著多久的時間,這門河車渡引大法,你就能夠修練完畢,將來發展,更是難以限量。」
程楚秋道:「那是因為木師父教導有方。」
木謙道:「不,這是天賦的關係。功夫雖然就是時間,花時間不斷苦練,雖亦能有成,但終不如有天賦者的一朝頓悟。唉,要是我年輕時就碰上你,如今整個武林,也許就是你我師徒二人的天下了!」
程楚秋心道:「你年輕時殺人如麻,我要是跟了你,最多武林就是多了兩個魔頭罷了。」口裏應道:「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啊……」
木謙若有所感地道:「是啊,我該滿足了。我就是不夠知足,才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頓了頓,又道:「我今天忽然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讓運功時,繞過你右肩上的經脈,過幾天有空,再過去我那邊一趟吧?」
程楚秋大喜過望,說道:「當真?那真是太好了!」
木謙道:「所以你調查的鬼谷派的時候,就得更加小心了,在你右臂復原之前,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程楚秋一愣,沒有答話。木謙道:「你難道忘了,我曾跟你說萬毒宮的事?」
程楚秋恍然大悟,說道:「多謝木師父提醒。」
木謙道:「我總得讓你把你的事情處理到一個程度,否則你永遠不會專心。我先走了,你凡事小心。」
送走木謙,程楚秋心道:「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件事情?」回到房裏,把當時得自兩個想對付徐家小姐的採花賊身上的春藥瓷瓶找出來,揣在懷裏。然後讓宮月仙前去通報李貝兒,說自己有是找她。
不久宮月仙轉回,說是約定了午後未時一刻。趁著呂妍嬌到伙房去張羅午食,程楚秋拉著宮月仙坐下,問道:「二夫人已經找到丫鬟了嗎?」
宮月仙道:「平日伺候日常起居是早就有了,但想要找個貼心能說話的,恐怕也不容易。」
程楚秋心道:「我本以為有了仙兒在身邊,可以拉近與她的距離,沒想到卻越離越遠了。」說道:「我見那個魏慶魏長老,對二夫人好像很不錯,其實夫人也還年輕,她從來沒考慮過再找個人過下半輩子嗎?」
宮月仙道:「怎麼沒有?可是程大哥也看到了,放眼整個洞庭幫,哪有幾個像樣的男人?那個魏慶嘛,更是個渾蛋,說到他我就有氣。」
程楚秋道:「妳也別氣了,以後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妳。」
宮月仙道:「我還好,但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欺負夫人……」她說到這裏,似乎察覺這話不該在程楚秋面前說,於是話鋒一轉,說道:「不過這次的事情之後,什麼魏慶、鮑旦,還有那個王旭清,人人銳氣大挫,我看他們以後就不敢再囂張了,嘻嘻……」
程楚秋道:「跟我所想的差不多,無論二夫人再怎麼能幹,卻終是個女子,人人現在服她是因為各有顧忌,一但他們聯合起來,二夫人的立場就危險了。不過我看她也不太想當幫主,妳為何不卻她乾脆別當了,出島去找尋自己的人生呢?」
宮月仙道:「我何嘗沒有勸過夫人,可是夫人總覺得對前幫主有責任在,前幫主在世的時候,他們的感情好像很好似的……我也不知道。」
程楚秋想起那天晚上,與李貝兒初見的情景,心道:「那就是了,這就是關鍵所在。」
那宮月仙忽道:「程大哥不如來追求我們家二夫人吧,我瞧大哥對我們夫人也很關心。再說大哥是少年英雄,不論年紀外貌,都跟夫人很匹配呢!我想若是大哥出馬,一定可以打動夫人芳心的!」
程楚秋瞧著她一派浪漫天真的眼神,知道她說這些是真心的想法,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妳是說真的?」
宮月仙就像想到了個天大的好主意一般雀躍,睜大了眼睛說道:「那還有假?對啦!就是這樣,我想起來了,自從大哥出面給夫人解圍之後,她對大哥的想法就大大不同了。每次我只要提到你,她臉上就會有種不同以往的表情,不像以前,一聽到你的名字就皺眉頭。什麼表情?我不會形容,總之感覺上好像很平靜,很滿足的樣子。所以我想,只要大哥出馬,一定可以擄獲芳心的!除非……」
程楚秋道:「除非什麼?」
宮月仙狡黠地道:「除非大哥對二夫人沒興趣,那就另當別論了。」
程楚秋恍然大悟,道:「妳開大哥玩笑啊?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二夫人叫妳來試探我的?」
宮月仙道:「才不是呢,夫人溫柔端莊,又怎麼會讓我來試探呢?這一切都是仙兒的主意。」
程楚秋忽然說道:「妳要我去追求夫人,難道妳不喝醋嗎?」
宮月仙大窘,忽地滿臉通紅,啐道:「我……我幹嘛要喝醋啊?」
程楚秋大樂,覺得捉弄她這個正經八百的小姑娘挺好玩的,於是更道:「奇怪了,怎麼和我從夫人那兒聽來的不一樣?」
宮月仙背對著他,先是沉默一會兒,後來終於禁不住問道:「夫人是……是怎麼跟你說的啊?」
程楚秋故作鄭重地道:「二夫人那時候告訴我,說仙兒不是送給我當丫鬟的,而是要給我當老婆的。她也說這整個洞庭幫裏面,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跟妳匹配的人,說話口吻跟妳剛才是一模一樣。唉,二夫人她用心良苦,一番心思,居然跟妳不謀而合。由此可見,妳們兩個不但是情同姊妹,甚至比姊妹還親呢!」
宮月仙內心小鹿亂撞,若說兩人情同姊妹,而李貝兒會有剛才程楚秋所說的那番言語,那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程楚秋話才說完,宮月仙就信了大半。只是她越是相信,就越是害臊,這下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程楚秋又道:「啊,我知道了,妳想讓我去追求二夫人,而如果真的成功的話,妳們以後還是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是不是這樣子?」
宮月仙倒是沒想過這樣的事情,聽他這麼一說,卻是提醒了她。她心想:「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夫人對我那麼好,處處為我著想,我明知她對程大哥有意思,只是礙著自己的身分,想看著我代替她,成全我罷了!她還那麼年輕,我怎麼能看著她在這荒島上終老呢?更何況這島上還有像魏慶這樣的壞蛋,隨時虎視眈眈呢。」
她又想:「我跟了夫人那麼多年,倒還真的捨不得離開她,如果事情可以像程大哥所說的那樣,我和夫人可以一起……一起……就像當年大夫人跟二夫人那樣,一起嫁給郭幫主那樣的話,那就真的是兩全其美了。」
她打定主意,忽地回頭說道:「仙兒想問程大哥,究竟對二夫人的感覺怎麼樣?」
程楚秋一愣,沒想到宮月仙會真的認真去思考他的話,不過既然宮月仙已經提出來了,便順著說道:「貝兒是我所見過,最溫柔善良,又深情的女子,我只恨沒有早點摔到洞庭湖裏,在她還沒嫁給妳們前幫主之前遇上她,好讓她打消嫁給老頭子的念頭。」
宮月仙道:「大哥說的是假設的狀況,那現在呢?」
程楚秋道:「其實不管我以後能跟她如何?能不能有個結果?此時此刻,我只希望盡我一切力量去保護她的安全,讓她隨心所欲地,去做她自己的想做的事。」
宮月仙道:「嗯,有這樣的話,那也足夠啦!」笑道:「大哥放心,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只要夫人有那麼一點意思,我都要她從實招來。」
程楚秋道:「那下午妳就跟我走一趟好了。」
兩人商議決定,也不讓呂妍嬌知道,午飯過後,便往大義堂上去。程楚秋原本只想透過李貝兒的安排,可以到地牢裏去探望鬼谷派的人,來到堂上,卻沒料到四大長老也齊聚一堂。
程楚秋上前見禮,李貝兒讓人賜座。
才坐定,那唐鈞彥首先與他客套一番,言詞內容無非是多謝他拯救了整個洞庭幫,是洞庭幫的大恩人,而洞庭幫也將知恩圖報云云。唐鈞彥既然開口,魏慶也跟著道謝,並承認自己的過失,並同時向李貝兒請罪。而魏慶既然開口請罪了,王旭清便跟著請罪。至於罪過最大的鮑旦,亦是鐵青著臉,請李貝而降罪。
四位長老有三個請罪,李貝兒為了幫務安定,只有大方地饒恕他們,只象徵性地在口頭上告誡一番。三人稱謝,亦回覆將盡力彌補前愆。
幫中的處分便這麼輕輕揭過,程楚秋除了暗中搖頭,亦無他法。此刻便聽得那唐鈞彥道:「我們這幾天,正在為鬼谷派的人而大傷腦筋,聽幫主說,程大俠對此事有些看法,所以我們特別要求一起列席,就是想聽聽程大俠的高見,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程楚秋心道:「原來如此,我說想要見見鬼谷派的人,貝兒大概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所以詢問了幫中長老意見,這……」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聽得魏慶續道:「我們一口氣擒了鬼谷派十四個人,雖然是大獲全勝,幫威大振,可是如此一來,洞庭幫卻也跟鬼谷派結下樑子了。我們一向都只在洞庭湖上打劫營生,可從來沒有跟武林幫派結仇的經驗,所以真的很想聽聽程大俠的意見。」
程楚秋一見到他就有氣,心道:「你的意思是我結的這個仇,所以要我來處理,是吧?」魏慶也許不完全是這個意思,不過聽在程楚秋耳中,沒有一句話是好聽的。
李貝兒道:「這些人武功高強,尤其是那個姓葛的,要是再過些日子,傷勢復原,說不定地牢還關不住他。」
程楚秋想起自己的例子,心道:「這說的也是。」
只聽得那王旭清道:「所以我說,倒不如一口氣將他們全殺了滅口,然後沉到洞庭湖底,來個毀屍滅跡。將來鬼谷派就算找上門來,反正死無對證,我們就抵死不認,他們又能奈我們何?」
程楚秋道:「這樣不好,這次鬼谷派一共出動十四個人,陣仗不可謂不大。像這樣有計劃的行動,外頭不可能沒有人接應。說不定這幾天,就會有人來找上門了。」
李貝兒道:「對,說不定他們有一套獨門的聯繫方法,幾天不見回覆,外頭的人就知道已經出事了。要是我們殺了他們,這仇就真的結大了。」
王旭清道:「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行,屬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撇得一乾二淨。
程楚秋道:「鮑長老素與鬼谷派有聯絡,我想鮑長老應該會有另一番見解才是。」他見鮑旦一言未發,置身事外,非得將他拉下水不可。
鮑旦一臉尷尬,說道:「其實我與鬼谷派的人根本不熟,我只是……只是派人四處尋訪郭公子的下落,最後在四川找到他,然後就讓人接他回來,如此而已。我根本不知他已改投鬼谷派,再也不是我洞庭幫的人了。」
程楚秋不放過他,說道:「是嗎?可是我瞧那天你與魏長老,兩人跪地膜拜,口中一堆阿諛媚詞,倒挺溜的,不像是臨時編出來的。怎麼看,你們都像是挺熟的……若不是你熟,那麼就一定是魏長老熟了……魏長老?」又將矛頭指向魏慶。
鮑旦乾咳兩聲,給魏慶使了個眼色。魏慶不與程楚秋鬥嘴,改向比較好說話的李貝兒道:「啟稟幫主:當天我與鮑長老兩人會那樣表現,實在是不得已的。因為前一天,我和鮑長老一起設宴待郭金華,誰知道我們如此信任他,為他盡心盡力,他卻在飲酒中下了毒……」
程楚秋心中一凜,只聽得那魏慶續道:「此毒至今未解,我和鮑長老每日體內劇毒要發作兩次,苦不堪言……」
李貝兒「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說道:「此事當真?」
鮑旦道:「啟稟幫主:魏長老句句實言。只是此禍乃是我們倆所闖,是自作自受,因此才一直未敢讓幫主知曉。」
李貝兒道:「幫中兩位長老同時中毒,茲事體大,兩位應該即時讓本座知道才是。」鮑魏兩人稱罪。
程楚秋心道:「鮑旦也就罷了。這個魏慶明明欺負過妳,妳居然還這麼關心他?」不知是否正因如此,程楚秋給了自己一個責任,非得好好保護這個天真善良的李貝兒不可。
李貝兒又道:「難怪你們兩個要單獨囚禁郭金華,是想追討解藥嗎?」
鮑旦道:「這郭公子脾氣硬得很,不說就是不說。我們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堆藥散丹膏,卻分不出什麼是解藥,什麼是毒藥,因此還是無解。」
王旭清道:「這還不簡單,找條狗來試試,哪一種藥吃死了牠,就是毒藥,吃不死的,就是解藥了。」
魏慶道:「這點我也想過了。可是郭金華他說,鬼谷派的毒藥有二十幾種,解藥也有二十幾種,有時候兩三種毒藥合在一起,就成了解藥;而兩三種解藥合在一起,也有可能成了毒藥。所以同樣是鬼谷派下的毒,卻只有施毒者知道放了哪幾種毒藥,而該用哪幾種解藥來解。其中只要有一樣弄錯,解藥就成了毒藥。」
王旭清道:「哪有這種事?鬼谷派本事這麼大,早該一統江湖了才是。」
程楚秋心道:「沒錯,鬼谷派本事如果這麼大,就不用想要藉著併吞洞庭幫來發展勢力了,木師父也不會提醒我。那個郭金華多半是虛張聲勢。」
魏慶苦笑道:「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總之若想一樣一樣試出來,別說藥量不夠,說不定這解藥真的不在他身上,那我們豈不是白忙一場?」
程楚秋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其實我們只要把罪魁禍首分離出來,相信就可以得到其他鬼谷派的諒解。就算不是真心諒解,至少在表面上,可以讓兩邊都有台階下。那葛劍青也不是瘋子,不會不知道,要是兩派結仇,第一個倒楣的就是他。」
唐鈞彥喜道:「正要聽程大俠的高見。」
程楚秋道:「高見是沒有,不過大原則抓住了,其他就好辦了。不知幫主對於在下的意見,有何看法?」
李貝兒道:「既然洞庭幫也沒有什麼損失,能夠不樹敵,還是少一個敵人為妙。」
魏慶道:「話是不錯。不過我們也不能太委屈了。」
程楚秋心道:「去你的,我可是在給你善後。」表面上卻笑著說道:「那是當然。」頓了一頓,又道:「不如讓我先去探探葛劍青的口風,各位再作定奪,如何?」
眾人都道:「那就太好了,這人自視甚高,不管我們誰去找他,他都愛理不理。若是大俠肯去,他就囂張不起來了。」
李貝兒便給程楚秋一個腰牌,問道:「需要誰陪你去嗎?」
程楚秋道:「不用。太多人說話不方便。」
於是程楚秋便獨自一人往地牢進發。他一戰成名,又曾是奴隸,臉上的刺青猶在,所以不論走到哪裏,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知道他的人敬畏三分,而平時跟他有交談過的,招呼時則皆敬稱大俠。
守地牢的獄卒見是他來,差點忘了要驗證他的腰牌,連忙領他進去。宜春縣城裏的地牢真是個地窖,但這裏的地牢嚴格說來應該是個山洞,不過裏面潮濕難聞的氣味,卻是差不多。
程楚秋聞著味道,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當時的情景。雖然這一切不過是五六個月以前的事情,可是在他心裏,卻都已經是遙遠而不可及的往事了。這其中尤其是指他失去的東西而言。
只是「弒師」的罪名何其沉重,程楚秋可不願背負一輩子。
為了以防萬一,葛劍青與其門下弟子所在之地,分了兩邊遠遠隔開。獄卒帶著程楚秋走往葛劍青的方向,一路上的牢房都是空著的。只有最後一間房子裏有人。
程楚秋上前一看,只見一個人被頭散髮地端坐在裏側地上,雙手雙腳都有鐵鍊扣著。這人聽到腳步聲,抬起眼皮一看,淡淡說道:「你來啦?」
葛劍青的樣貌本來就生得難看,如今一身狼狽,四周燈火忽明忽暗,映照起來,模樣更加嚇人。
程楚秋要獄卒迴避。獄卒巴不得有他這句話,遠遠避開。
程楚秋道:「前輩過得好嗎?」
葛劍青不答,擺動身體手臂,讓鐵鍊發出的聲音,來代替回答。
程楚秋道:「前輩武功太高,這樣的待遇,正是他們害怕的表現。」
葛劍青道:「他們?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
程楚秋道:「老實說,若不是為了其中一個人,這件事情我才懶得理。」
葛劍青點點頭,說道:「那麼現在,他們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程楚秋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整件事情,都是郭金華一人從中興風作浪,只要葛前輩答應將郭金華交由他們處置。葛前輩與諸位師兄弟,很快就能離開這裏了。」
葛劍青冷笑道:「我們現在已是階下囚、俎上肉,要不要放人,還不是你們一句話?什麼交由他們處置?未免太過惺惺作態了!」
程楚秋道:「我說的是真的,我程楚秋以雲霄派的名聲發誓,只要前輩此刻口頭答應我,我立刻要他們放你出來!」
葛劍青眼中精光一閃,說道:「此話當真?」
程楚秋道:「晚輩還有一個條件。」
葛劍青將臉一扳,「哼」地一聲。程楚秋道:「前輩別誤會,這是晚輩個人小小的請託。」
葛劍青冷冷地道:「程大俠客氣了。」
程楚秋把懷中的瓷瓶拿出來,拔開瓶塞,瓶口往掌心一側,滾出幾顆比米粒還小的褐色丹丸出來。程楚秋小心翼翼地將掌上的東西遞到葛劍青面前。葛劍青一瞧,問道:「幹嘛?」
程楚秋道:「我想請前輩認一認,這是什麼丹藥?」
葛劍青冷笑一聲,道:「我怎麼會知道呢?」
程楚秋道:「我聽說鬼谷派也精於此道,洞庭幫的兩個長老,就著了郭金華的道兒了。所以此物算不是鬼谷派的東西,前輩江湖閱歷豐富,也應該可以給晚輩一點意見吧?」
葛劍青聽他說話語調還算客氣,況且人在屋簷下,他也很想知道程楚秋到底會不會遵守信諾,放他出去,於是點了點頭。程楚秋將手中的丹藥遞得更近一點,讓他不但能仔細瞧清楚,還能嗅到氣味。
葛劍青端詳一會兒,皺眉道:「這個東西,你是打哪兒弄來的?」
程楚秋見他臉上有表情變化,一顆心不禁怦怦直跳,問道:「如何?是不是有什麼眉目?」
葛劍青道:「你不先回答我的話,休想從我這兒聽到什麼。」
程楚秋心道:「他為何如此激動?難道此藥真與鬼谷派有關?」說道:「前輩想知道什麼?」
葛劍青道:「我要先知道,這東西你是打從哪兒弄來的?用過沒有?都用來做什麼?」
程楚秋道:「這東西我是從兩個採花賊身上拿到的,一次也沒用過。」
葛劍青搖頭道:「我不信。你要是沒用過,又不知道這藥的效力,那又何必將它放在身上?」
程楚秋道:「我親眼見過這藥的效力。現在,我只是想找這藥的來源。」
葛劍青道:「你不是說它來自兩個採花賊嗎?有什麼源頭?」
程楚秋道:「晚輩詢問過此中高手,他說此藥非比尋常,絕非一般江湖郎中所能配出。依他所見,應該是萬毒宮的手法。只是這萬毒宮一般都在陜北關外活動,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淮陽山千藥門,以及川西鬼谷派了。」
葛劍青奇道:「高手?此人是誰?他隨便兩句,你就相信啦?」
程楚秋道:「此人姓木,單名一個謙字,外號『瘟神華陀』,前輩可曾聽過他的名頭?」
葛劍青驚道:「我聽說他人已死了十多年,沒想到尚在人世。」頓了一頓,又道:「那我問你,你說的那兩個採花賊,後來如何了?」
程楚秋心道:「你竟然會問起兩個毛賊,說不定這兩人跟你有關。他們其中之一死於我手,這可難回答了……」
葛劍青見他猶豫,便道:「你既然說他們兩個是採花賊,他們又遇上你這個大俠,連東西都給繳了下來,下場可想而知。不過你居然會留著這藥,倒是令人費解。」
程楚秋實在受不了這般你來我往地打著啞謎,於是便道:「前輩,我留著這藥,自然有我的用途。既然前輩不願相告,晚輩也不便勉強。原本洞庭幫忌憚鬼谷派還有剩餘的勢力,不想多樹敵人,又有兩位長老中了貴派毒藥,所以才讓我來與前輩議和。嘿嘿,說句難聽的話,鮑旦與魏慶又不是我什麼人,死活與我何干?而反正我也要到川西鬼谷派,去一探此藥之秘。你說,我要是說服幫主,讓我多帶幾個人一起去,依我的能耐,能不能把鬼谷派搞得天翻地覆,元氣大傷呢?」
葛劍青一凜。他這次出四川,起碼帶走派中一半的好手,此次全數折在程楚秋手上,對照來說,留在派中的人手的下場,也差不多會是如此。更何況敵暗我明,天翻地覆四個字,只怕毫不誇張。
程楚秋說完,將手中藥丹倒回去,躬身告辭。才退到牢門邊,那葛劍青忽然說道:「不管你和這藥丹的源頭有何仇怨糾葛,讓我提醒你,千萬別找錯了對象。這藥,不是鬼谷派的。」
程楚秋復又走進牢內,說道:「願聞其詳。」
葛劍青道:「你可別以為我這是推諉之詞。這藥叫『仙死九天丹』,最早確實源自於萬毒宮。我派掌門在張蒼松祖師之前,一向是一脈單傳。也就是一個師父,一輩子只收一個徒弟。但後來張祖師可能是因為在某次戰鬥中,吃了人數上的虧,所以回到四川之後,才廣收門徒。在那同時,也從萬毒宮那兒得到一些藥方,之後也成了鬼谷派的一門絕技。
「可是因為使用毒藥實在太過方便,許多門下弟子漸漸摒棄,需要耗費心力,痛下苦功才能練成的武功。這些當然是天性比較懶散者,自然又為個性比較勤勞,在武藝上得到就高成就者的不恥。於是雙方歧見越來越深,口角變成拳腳,最後練功者技高一籌,將用毒者趕出鬼谷派。
「留在鬼谷派的人,倒不是說從此不用毒,而是只選用其中幾種,再從中去蕪存菁,精益求精。而被趕出鬼谷派的這些人,則四處流竄,聽說最後在諸廣山安身立命。只是『使毒』這種東西,是要與施毒者本身的功夫,相輔相成的。要讓中毒者不知不覺,對方的武功越高,難度就越大。而對方武功若低微,卻又用不著毒藥了。所以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一種情況,那就是功夫越高的人,越不屑使毒,就是這個道理。
「於是乎,這些被逐出師門的與他們的後人,用毒的技巧與毒物的種類,是每下愈況,到最後,就只剩用迷魂藥、春藥之類的把戲,而自己也淪落為山賊匪寇,甚至採花賊了。」
程楚秋一開始還算鎮定,但當一聽到「諸廣山」三字時,幾乎是全身一震,待到葛劍青說完,馬上詢問道:「我剛剛聽到你說諸……諸廣山?」
葛劍青道:「我記得不錯的話,是諸廣山……怎麼?很奇怪嗎?我可沒必要騙你,諸廣山不就在湖南與江西的交界嗎?你走一趟不就得了。」
程楚秋彷彿大夢初醒,心道:「如果真是諸廣山搞的鬼,那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原來那天程楚秋之所以會有宜春雷家莊之宴,全是因為他帶領了一批江湖人士,前去圍剿長年盤據在諸廣山作亂的一干匪徒,眾人給他慶功的。而這群匪人當中,共有五個帶頭作亂的,江湖通稱諸廣山五霸,自恃名門正派的,便稱五妖。程楚秋當時的計劃,便是誅殺這五人,蛇無頭不行,其他人縱使不願解散,為禍也不大。
可是事前不知是否消息走漏,還是有人命大,眾人殺上山後,程楚秋只逮到五霸中的三人,另外有兩個人逃走了。此事雖然美中不足,但大家報喜不報憂,都認為諸廣山奸賊勢力已除,任務成功。所以也才有所謂的「慶功宴」。
如果說當時漏網的這兩個人,為了報復,所以在姚姬的飲食中下藥,來陷害自己,那麼現在不僅算是有了間接證據,也有了動機。
程楚秋想到這裏,解除了心中一個大疑問,可是另一個癥結點跟著浮上心頭。那就是:這兩人為何知道自己在雷家莊舉辦慶功宴?而這兩人又如何知道姚姬會被當作賀禮,送到自己將要休息的房間去?
這兩個疑問眼前還沒有答案,不過還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敵人不要他的命,只要他身敗名裂。
葛劍青見他忽然發呆,還道他後悔猶豫,於是說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經盡我所知,全盤告訴你了。你若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程楚秋倏地回過神來,說道:「多謝前輩相告,程楚秋感激不盡。」
葛劍青見他神態不似作偽,便道:「好說。」
程楚秋道:「不知前輩可以接受晚輩剛才的提議嗎?」意即把郭金華當成替罪羔羊那件事。
葛劍青面有豫色,沉吟道:「這……」
便在此時,外頭螺號聲大作。程楚秋並非洞庭幫正式幫眾,所以並不知曉此螺號之意。不久,一個獄卒從外奔了進來,說道:「程大俠,幫……幫主有請!」
程楚秋道:「知道了。」復與葛劍青說道:「前輩仔細考慮,若是同意,便請讓人通知我,或者我明天再來。」
不待葛劍青回答,匆匆趕回大義堂上。魏慶鮑旦等人,不知是尚未離開,還是早他一步趕到,總之除了王旭清之外,所有人都已齊聚堂上。
唐鈞彥一見到程楚秋,立刻指著大堂正中的牌匾,道:「大俠請看!」
程楚秋抬頭一看,果見「大義凜然」的牌匾上,在「義」字的正中央,彷彿多了一樣東西。走近一瞧,卻是一把飛鏢,上頭垂著一個鈴鐺。就怕沒人發現似的。
程楚秋道:「那是什麼東西?」
李貝兒道:「不知道,剛才我們都在時,沒人發現有這樣東西。你出去之後沒多久,我們也散會了。就在剛才聽到有人來報,我們就趕過來了。吩咐人去拿梯子了,到底是什麼東西,馬上就能揭曉。」
程楚秋見牌匾懸在大樑上,樑柱離地約有兩丈六七尺高,一般人不用梯子確實搆不到,不過在他眼中,就是要他原地翻身上樑,也不是什麼難事。於是便道:「不用了。」輕輕一縱,身子拔高兩丈多,伸手一探,將上面的東西一併拿了下來。
堂上眾人盡皆嘆服。圍過去一瞧,卻見程楚秋手掌心當間是枚飛鏢,鏢上綁了細紙條,另外還有那個細了絲線的鈴鐺。
鮑旦道:「這個狗賊,手勁兒不小,這個銅鈴比飛鏢還重,他居然可以連著飛鏢一起,還打那麼遠。」
程楚秋道:「不,飛鏢先打,鈴鐺是後來才掛上去的。」
唐鈞彥、魏慶皆道:「什麼?」
程楚秋用一根食指,穿過綁著鈴鐺的絲線,將之單獨懸吊起來。眾人明白他的意思,既然絲線兩端已用一個死結連結,那就不是直接綁在鏢眼上的。
程楚秋道:「此人一躍兩丈多高,還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自由進出大義堂,可不是弱手,大家務必小心。」
說話間,李貝兒已將綁在鏢上的細紙條攤開,見著上面寫著幾個蠅頭小楷,便讀道:「限日落之前釋放諸人,否則玉石俱焚。鬼谷。」
大家早都猜到是鬼谷派的弟子幹的,只是不知道他們的本事如此之大。
鮑旦忽然發怒道:「豈有此理,我們洞庭幫外有洞庭湖湖水屏障,內有嚴密的崗哨警戒,居然還會給人闖進來而渾然不覺,真不知道這些人,都在幹什麼吃的?」
唐鈞彥道:「我想一定是當初郭金華帶他們進來的時候,還偷偷地留了水路圖,否則外人如何能這般輕易接近磐石島?」他說話時眼睛看著鮑旦,意思是:「這件事情你也有責任。」
鮑旦道:「郭公子好歹也是郭前幫主的後人,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數典忘祖的事情來呢?」話一出口,才知道說錯了話,不久之前,郭金華才帶頭想要出賣整個洞庭幫,這若不叫數典忘祖,那真不知該叫什麼了。
言談間,忽然遠處又是一陣陣螺號聲響,慢慢地由遠至近。魏慶大喜,說道:「抓到人啦!」
李貝兒亦喜道:「請魏長老前去接應。」
魏慶先是一愣,隨即應命而去。
未久人聲漸近,眾人便回堂上坐候。又過了一會兒,魏慶當先進來,說道:「幫主大喜!王長老已經把人抓到了。」後腳王旭清跟了進來,身後四個大漢,分別架著兩個精神萎靡,全身濕漉漉的陌生男子。瞧他們的色服打扮,確實是鬼谷派的弟子無疑。
鮑旦首先發難,喝問道:「大膽狂徒!說!是哪一個不要命的,竟敢將飛鏢打在我大義堂的牌匾上?」
兩人雖然精神萎靡,但神智都還清醒。其中一人淡淡一笑,並不答話。
鮑旦道:「不用說,就是你了!你好大的膽子,欺負我洞庭幫沒人是吧?如今你還不是逃不出我們的掌握,你說,到底是誰厲害?」
那人冷笑道:「卑鄙小人,不敢正面交鋒,才用鑿船的手段。有種的便放了我,咱們堂堂正正地比一次!」
王旭清聽了大怒,喝道:「我聽你放屁!」上前伸掌一揮,賞了他一個耳光。原來鬼谷派弟子水性欠佳,在大義堂留書後無處可躲,便想先回船上,結果被人發現追趕。王旭清上前圍困,派人鑿船,把兩人淹得奄奄一息,這才綁了回來。
李貝兒急忙阻止道:「王長老稍安勿躁。」程楚秋趁機上前,在李貝兒耳邊咬了一陣耳朵。李貝兒邊聽邊點頭,續道:「兩位在我大義堂匾上留書,這其中恐怕是有什麼誤會,葛前輩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責罰你們。來人,給這兩位朋友鬆綁!」
魏慶等人先是一愣,但隨後看到程楚秋猛使眼色,鮑魏兩人身上劇毒未解,特別容易明白這種暗號,馬上接口道:「我們幫主大人大量,這下你們還不慚愧嗎?」
當下便有人上前替他們解縛。現場只有王旭清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急著大叫:「幫主,萬萬不可……」
兩名鬼谷派的弟子將信將疑,但身雖解縛,人卻還是在重重包圍之下。其中一人便道:「什麼誤會?我師叔帶著許多師兄弟上來這個島上,都十幾天了卻沒有消息,不知他們現在在哪兒,可否見告?」
程楚秋上前道:「兩位確實是誤會了。令師叔與其他師兄弟們,現正在島上作客。兩位師兄來得不巧,今天早上他們都到後山去了,不如我讓人安排兩位先住一宿,明天這個時候,你們就能與大夥兒見面了。」
兩人面面相覷,仍不能信,說道:「此話當真?」
程楚秋道:「敢問兩位師兄高姓大名?」
兩人中默認發鏢留書的那人開口道:「我姓張,這位是我師弟,姓楊。」
程楚秋道:「張兄楊兄,在下說的句句事實,眼下你們就是多留一晚,對你門而言,又有何差別?」
兩人本來自失手被擒,早有視死如歸的打算,可洞庭幫愛多此一舉,多演一場戲,對他們來說,自然是毫無差別。不約而同心想:「好,就看你們耍什麼把戲。」兩人都點頭同意。
程楚秋大喜,說道:「如此我便讓人安排兩位住宿的地方……啊,對了,這枚飛鏢還有鈴鐺,是兩位的東西吧?未免誤會,還是拿回去吧!」話一說完,隨手一揚,一道銀光、一道金光,同時往兩人臉上打去。
其時程楚秋距離兩人也不過十步左右,這一下事先毫無徵兆,兩人都是大吃一驚。再見他一手拋擲二物,不但分向不同方向,卻又偏偏既快且準,哪裏還敢遲疑?師兄弟倆人師承相同,反應也一致,連忙縮頭矮身,只盼躲過這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就在兩人矮身的同時,那一鏢一鈴忽然在半空中減緩了速度,感覺記好像後面給人綁了絲線,輕輕後扯一樣,便在兩人面前半尺處,墜了下來,剛好從兩人眼前掉落。張楊兩人眼明手快,順手一抄,已將東西拿在手中。
見識多的人,自然知道剛剛是程楚秋搞了鬼,要讓兩人差一點出糗,以挫銳氣,這可是比要讓對方出糗,難度高上太多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這師兄弟倆有先見之明,居然知道東西會突然墜落,兩人提前蹲身去接。
張楊兩人將東西握在手裏,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二話不說,起身便跟著來人走出堂外。
那唐鈞彥瞧了剛才那一幕,走到程楚秋身邊說道:「剛才程大俠露了那麼一手,相信今天晚上這兩個人一定乖乖地待在房裏,不敢到處走動了。呵呵,這下可省了不少事。」
王旭清道:「要讓他們不敢到處走動,剛剛就直接把他們抓去關就好了,幹嘛要如此大費周章?」
程楚秋道:「我與葛劍青就快談妥了,如果我所料不錯,今天之前,他就會給我消息。到時不但這一場無謂的紛爭,可以消弭於無形,兩位長老的解藥,也能順利取得。」
鮑旦魏慶兩人聽到這裏,雖面有喜色,但卻又不敢太過喜形於外,免得勾起大家對於罪魁禍首的記憶。
果然在當天入夜不久,程楚秋便接到消息,說葛劍青已經同意他的條件了。程楚秋便領著李貝兒同去,並親手替他解縛,以示誠意。
葛劍青見程楚秋果然只需要自己的一句話,便遵守諾言,依約放他出去,內心頗受震動。但未免情況太過混亂,當天夜裏只有他一人獲釋,其餘人得等到天亮。不過那葛劍青可以提前梳洗一番,去去霉氣,所以程楚秋急著當夜釋放他,倒也不全然只是做戲。
第二天一早,程楚秋便先帶著葛劍青去大義堂,與李貝兒、魏慶、鮑旦等人見面。葛劍青仔細端詳過魏鮑兩人表現在外的症狀,從懷中拿出兩顆蠟丸,交給兩人。
魏慶與鮑旦不太相信葛劍青會這麼輕易交出解藥,相視一眼,態度保留。程楚秋見狀,則不斷在一旁鼓勵他們兩個,要他們當眾吃下解藥,眾人亦齊聲稱是。兩人無奈,只得捏破蠟丸,將藥吞下。
其實在程楚秋心裏才不管葛劍青給的解藥是真是假,一辦完這件事,就立刻帶著他去放鬼谷派其餘諸人。葛劍青不明究裏,心中還暗暗讚他夠膽識。
去到鬼谷派諸人所囚禁的地方,眾人早聞今天將會獲釋,心情頗有些浮動,一見到是本門長輩親自來開牢門,人人歡欣鼓舞,引起一陣騷動。
葛劍青待得眾人都走出牢門外,先詢問先前受傷的惠遠與彭晃的狀況,接著便道:「我已經與洞庭幫達成協議,此次雙方其實是誤會一場。待會兒大家出去之後,會有人安排你們整裝梳洗,午飯過後,自有人送我們出島。」
惠遠一聽,說道:「師父!可是……」
葛劍青眼光往他臉上一掃,說道:「什麼事?」
惠遠一凜,忙道:「沒……沒有。」
葛劍青目光朝著眾人臉上,逐一掃視過去,一邊說道:「有問題的儘管提出來,要是現在不問,以後還聽到有人多嘴囉唆的,該知道我的脾氣。」
惠遠是他最喜愛的弟子,如果連他都不敢問了,還有誰敢問?人人噤若寒蟬,不發一語。
程楚秋見氣氛頗僵,於是打破這詭異的僵局,說道:「既然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那麼大家就這邊請吧!」當下便有人來領著眾鬼谷派的弟子們出去。因為洞庭幫打算設午宴賠禮,於是程楚秋便與李貝兒,以及諸位長老們,陪他去看場地。
到了那兒,遠遠地便有人高聲喊道:「葛師叔!葛師叔!」原來昨天闖進大義堂留書的張楊兩人,已被安排先入座等候。兩人一看到自己的師叔果然平安無恙,原本的疑慮一掃而空,忙不迭地上前行禮。
葛劍青又驚又喜,說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那姓張的道:「師叔不是交代,若是沒有接到聯絡信號,第三天就直接到島上來查探的嗎?今天已經是第十二天了……」
葛劍青道:「是啊……」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哎喲」一聲,叫道:「難道你們也……」
那姓張的躬身道:「師叔行前一再叮囑,弟子絕不敢忘。第七天師叔還沒有消息,我們四個就分頭進行,所以范師弟與錢師弟已經出發回四川了。」
李貝兒明知故問,道:「回四川?那……那是為何?」
不待葛劍青回答,程楚秋已道:「人已經走了五天了,腳程快的話,說不定已經過了青城山了。」
葛劍青道:「我門有特殊傳遞訊息的方法,兩邊會同時啟程,然後在中途會合。此刻我師兄說不定早已啟程,人在半途了。」
程楚秋道:「那事不宜遲。若需要在下陪同說明的話,晚輩願隨前輩走一趟。」
葛劍青沉吟道:「如果幫主能親自到場,那就更好了。」
李貝兒等人聽了,心中一愣。程楚秋道:「李幫主乃是洞庭幫千餘幫眾生家性命之所繫,動見觀瞻,只怕有所不便。」
葛劍青道:「其實也不用遠,只要出了島,不在洞庭幫地盤上就行。兩個幫派的主人都各自出了家門,誰也不吃虧。還是你希望我師兄來到磐石島上來要人?」
程楚秋怫然道:「葛前輩難道想食言嗎?」
葛劍青道:「程兄弟此言差矣。我師兄若未門,由我回去稟告,那自然一切依我處置辦理。但他既已出了門,路途遙遠,依他一向護短又好面子的個性來推測,他非問個究竟不可。門派弟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掌門人遠道前來關心,李幫主若拒人於千里之外,豈不顯得有些心虛嗎?」
魏慶上前道:「幫主是千金之軀,萬萬不可輕易涉險。」他身上數日來的不適感漸漸解除,心知所中劇毒已解。就算此刻與葛劍青翻臉,他們人都還在島上,絕對不吃虧。
葛劍青聽了,火氣上來,說道:「要不如此,我勸你們還不如將我們全都押回大牢,或甚至全都殺了滅口,來個抵死不認。否則的話,兩派拼鬥,勢所難免。」
那魏慶與鮑旦折在此幫人馬手下,在幫眾面前丟盡顏面,若真能全部殺卻,正可出一口鳥氣。所以此刻聽得葛劍青自己也這般說,正中下懷,兩人上前一步,異口同聲道:「請幫主三思!」
那李貝兒自從身邊多了一個程楚秋,大小事忽然全都拿不定主意了,這時讓魏鮑兩人一鬧,兩隻眼睛不由自主弟瞧向他。程楚秋便與葛劍青道:「前輩別忘了,我們當時既有協議,乃是為了兩家和氣,絕對不是洞庭幫貪生怕死,怕鬼谷派來尋仇,才放你們走的。」
葛劍青道:「君子一言,我葛劍青雖然不才,但總算知道言而無信,豬狗不如。程兄弟請放心,我姓葛的願以性命擔保,只要李幫主願意先給我師兄這麼一點面子,他到時會連本帶利奉還給妳的!」
程楚秋道:「好,爽快!有前輩這句話,我有什麼好不相信的呢!幫主,妳若願意一行,程楚秋也以性命擔保幫主的安全。」
鮑旦、魏慶同時大叫:「幫主,不可!」
豈知幾乎也在兩人開口的同時,李貝兒也說道:「好,我去!」
魏慶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程楚秋的關係。現在不管要去哪裏,做什麼事,只要程楚秋一句「去!」或「做!」李貝兒一概言聽計從,一頭栽進。魏慶何時有過這樣的待遇?他忽地一股醋勁兒衝上腦門,脫口說道:「幫主,這程楚秋又不是三頭六臂,就算他肯捨命,也未必保得了妳!」
李貝兒堅決地道:「事關本幫千餘幫眾的生計,我心意已決,魏長老不必多言。」心道:「他肯為我送命,你能嗎?」其實她一顆心倒向程楚秋的身上,又豈只是因為他肯為自己送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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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貝兒就是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雙掌這麼一推,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力道。而堂下那些郭金華的師兄弟們,更是看得瞠目結舌,個個愣在原地,呆若木雞,作聲不得。 葛劍青心中亦是大駭,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上前兩步道:「真人不露相。原來郭二夫人深藏不露,令人佩服。」 李貝兒聽他強詞奪理,怒道:「那是他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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