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了五年的胎
挺著大肚子
他總愛在
夜深人靜時嚎啕大哭
我很無奈
剖開了肚子
把他拿出來
質問他
好了
你要什麼？
要喝奶
要換尿布
還是作惡夢了
說吧。
然而
他只會哭泣
一句話都不說
雖然這情況已經比四年前好
比起那個
我連我有這個孩子都不知道
他連哭泣都不會
只會亂踢我肚子
搞得我心神不寧
的那個四年前還要好
但
我還是很不爽
到底要我怎麼樣呢
給了你羊水
讓你在衣食無缺的環境中生存
你要什麼
我都給你
但你他媽的
能不能告訴我你要什麼？
不要只是哭哭哭
只會哭
不說話
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為什麼總要在夜裡
抽乾我的身體
把我的血液
變成淚滴
嚎啕哭泣
你在哭什麼
為什麼而哭
為誰而哭
可不可以告訴我
不是塞奶嘴這種暫時閉嘴的做法
而是能讓你不再哭泣的解方
我不是很想像傻子一樣一直問這個問題
但為什麼你總是不跟我說答案
只會要我在你的淚海之中找尋
我感嘆
為什麼我自以為蓋好了長城
卻要日日夜夜
被你的一聲悲戚
夷為平地
面對天地
被茫茫天邊來的鐵騎
徹底蹂躪
然後
把自己今日的屍體
塞進新牆裡
讓高牆一如往昔
在朝陽中聳立
和
在夜裡分崩離析
嘿
我們如此骨肉相連
你從我身上孕育而生
有著我的染色體
喝著我的血長大
我們應該是最熟悉的存在
為什麼
你就是不願意
把你哭泣的原因
好好說給我聽？
我嘆了口氣
轉頭看見
鏡子裡的自己
佈滿如蜘蛛網般裂縫的皮膚
蒼白的臉孔
空洞的眼球
只剩虛無的心窩
所剩無幾的肌肉
我想
是不是
你明白 你明白
* * * *
於是每天都轉身向我肚子裡的大海走去
我靜靜坐在椅子上
動也不動
讓名為靜謐的雪
飄落在我身上
掩埋我的存在
天逐漸亮起
我的身體
浸泡了黑夜與他深藍的淚滴
在太陽帶走一切的時候
我從衣櫃的粉色衣架上
拿下剛洗好的人皮
拉上拉鍊
看
我活著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