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聖人神魂不滅,是因為元神徹底夯實且經過天劫洗鍊,達到圓滿不滅的程度。
不滅,是不散滅,並非不朽,尋常手段無法輕易消滅,不代表沒有方式可以消滅。
圓滿的青冥聖火,可將魂魄元神都燃燒殆盡,徹底的殞滅。
這天地間的異火,並沒有簡單的強弱之分,而是每一種都有其無可取代的特殊之處,故而異火榜的排名實則只是將異火用於對敵時的威力做了一番評比。
異火榜第一之白熾天火、與第二之烈炎天火,皆是出自至高天的極致之火,所代表的都是火能威力之至強,而白熾天火略勝一籌。
異火榜第三至第五的滅罪淨火、紅蓮業火、青冥聖火,分別出自黃泉與幽冥地獄。
唯有淨火能淨化魂魄的罪情,若用於活人之身,可將執念燒至不留一縷一絲,須知人若失去所有執念,蘊藏執著信念的道心也將蕩然無存。
唯有業火能洗孽,以黑暗灼燒之苦焚滅魂魄的罪業,若於人身點燃,不焚盡該人之罪孽則無形之火不滅。
唯有聖火能焚滅神魂,然活人尚有肉身作為一層保護,因此青冥聖火對敵威力略顯不足,在排行榜中只得了第五。
但是,諸火之中,唯獨青冥聖火殘虐。
為懲戒而生之火,焚盡一切時才恰恰是彰顯其仁慈。
故而帝琰所謂的幫聖人洗孽,其實就是給予永無止盡的懲罰罷了,畢竟這天地間除了紅蓮業火,再沒有任何能洗去魂魄罪孽之物。
總之,頂著神宮論義、魔宮論道的名頭,荒玥與帝琰開始了討伐。
路線是荊木一手策畫,由既是遠古聖人、又藉著植物網路通達世間諸事的荊木,來刨出所謂老牌諸聖的老底再合適不過了,但凡那些植株見證過的,荊木都能知曉。
所以一樁樁罪證都十分確鑿。
百匯閣的徹底加入,著實令神宮與魔宮如虎添翼,一個統御級勢力儼然大勢已成!
而且也如眾人所理解的,討伐丹宗時的大陣仗,只是為了立威、立言,讓這至高天所有心中有愧的聖人都顫抖著等候。
那雪白飛輦在至高天巡遊,駕車之人三不五時就會換一個。
其實根本也不需要駕車之人了,因為帝燭終於如願以償搶到了幫兩位尊上拉車的活兒,他變化為黑龍本體,威風凜凜的拉著飛輦前行。
但部眾們還是輪番搶著車輦外那個座位的名額,兩位尊上也依了他們。
帝琰明白,這群一起等待了十萬年的部眾們,是渴望著玥神君帶他們討公道,而荒玥又豈會不懂?
只不過傾巢而出的時機還未到…荒玥還需打磨道心,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讓他們輪流跟著了…
其實也有不少聖人門客會喊冤,因為他們不知道所跟隨的聖人如此道貌岸然,做下許多惡事。
但荒玥是誰?她執行此項掃蕩業務如此嫻熟,來剿滅之前又怎會未曾在心中有過衡量?每到一處勢力,她會讓部眾先念出一串名單,都是在百匯閣情報中找不到錯處之人,唯有這些人能被放過。
面對其餘所有質問與怒吼,荒玥一律只有冰冷的回應,『本座是來執行天罰,不是來聽辯解的,你們的懺悔真不真心,本座也不在乎,曾經種下什麼因,今日就要嚥下什麼果,犯下的惡行,難道懺個悔、認個錯就能一筆勾銷了?有罪必償,有惡必罰,這萬般悔意,你們儘可留待若有來生,再去好好學習做人。』
初時也有人質疑荒玥憑什麼放言代天而罰。
結果只是得到荒玥露出一抹很明亮卻沒有絲毫溫度的冰冷笑容,滿是嘲諷的回答,『憑什麼?呵,就跟你憑什麼能為惡世間一樣,憑本座的拳頭比你大啊,就憑本座如今是強者,你是弱者,本座審判你的罪惡,難道還需要經過你同意?你肆意屠戮上界那些世家之人時徵求他們同意了嗎?你凌辱女人之時徵求他們同意了嗎?你闖入黃泉收取罪魂來祭煉成就你的本命法寶之時,又徵求過他們的同意了嗎?!』
『本座已經一路從上界殺到這至高天,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嗎?本座眼裡容不得半點邪念惡行,本座不僅要執劍除惡,本座要這世間諸聖從此謹記因果之理!本座而今願意述說你的罪業所在,只是要教這天下之人皆知,公理仍在,正義將得伸張,讓所有人都牢記但凡敢行以強凌弱、以大欺小之事者,必要遭受懲罰。這九天之內的眾生,若不願奉行此理,儘可以來與吾心中之劍說理!』
自此,這些言論漸漸傳揚開來,神宮曾在上界論義的討伐之舉詳情也開始為諸聖所知,至高天動盪不安的局勢又更加激化了。
不管在什麼時代,人心總是有好有壞。
有人始終俠義不滅,也有人自始至終心就是黑的。
眼見神宮之主這番除惡務盡的強硬姿態,想聯合起來先下手為強者有之,想偷偷逃竄求個活命者也有之,然而不管想做什麼,聖人們發現他們都做不到了。
神宮與魔宮之人總是能準確阻截他們的逃跑路線,最終又只能被趕回去自己的老巢,日夜心驚膽戰的害怕不知道何時那雪白飛輦就會降臨,而屆時自己又會落得哪一種下場?
至於想先下手為強者,倒是順利出門了,連個攔路的人都沒有。
開什麼玩笑嗎?這麼主動去赴死的,神宮與魔宮之人都不好意思攔。
於是,當一群聖人自以為隱密的從埋伏之處冒出來時,風流俊俏的帝貞面上顯露了一抹不羈的瀟灑笑容,話語調侃但語氣卻森冷,『唷!這麼迫不及待來送死,我可不確定尊上會不會開心哪,因為你們好像打擾到君上休息了。』
帝琰摟著荒玥出現,雙眸之中泛起微微的猩紅,神態卻是平靜的可怕。
『魔主!你與神君暴虐無道!大肆殺伐令至高天動盪不已!吾等不能再姑息你們!』一位似是帶頭的聖人率先開口大喝。
另一道聲音立即隨之附和,『神宮與魔宮掀起如此動盪,眼看又將令仙聖凋零,恐怕使得世道再亂,吾等不能坐視不理!』
『似乎…你們總喜歡為自己所作所為找個冠冕堂皇的道理…好像這樣說一說就能讓自己是正確的一樣…』帝琰緩緩說道,『…暴虐無道嗎?……本尊若無道,早就毀滅了這渾天之界…』
『你們……就這麼想見識本尊的暴虐嗎?……』帝琰如此說著,身上開始散發魔威,眸子轉為猩紅,冰冷而無情。
那群來找死的聖人有轉身就逃的衝動,卻感覺到被震懾的無法動彈,背脊竄上來一股涼意,額上冷汗冒了出來。
突然有一隻好看的玉手覆上了那雙猩紅的眼眸。
荒玥說,『…琰哥哥…不許隨便入魔……那樣簡單去死,有些便宜他們了……』
『好,玥兒…我依妳…』帝琰輕輕拉下荒玥的手,魔威收斂,眼中猩紅退去。
這些聖人冒出來之前,荒玥原本在與帝琰談話,因為她還沒從施行天罰之中尋找到答案,那個能令道心重新圓滿的答案。
經過連番殺戮,荒玥身上的殺伐之氣漸濃,但她卻很困惑,過往她修煉清心劍訣,如今她修煉雷火劍訣,她的劍已如此不同,劍心圓滿了,但她的道呢?她的道又該如何?
帝琰正心疼著荒玥的迷惘,所以對於跑出來打擾的聖人哪裡能有什麼好臉色?
而荒玥…何嘗不是因為這些聖人顛倒是非又口出狂言所以生氣?這般詆毀她的琰哥哥,真當她一點脾氣都沒有?
但她似乎有些觸動,像是有什麼信念終於要破繭而出。
於是荒玥低垂美目,邊說話邊緩緩轉過身去,『本座…原本有些困惑…天罰之道…與吾之道有什麼關係呢?』
『爾等無知,不明白今日爾等能好端端站在此處,正是因為魔主的仁慈,這尚且情有可原,畢竟遠古諸聖對爾等隱瞞了世間的真相……但遠古諸聖沒有逼爾等為惡,同爾等一般的新生聖人亦有良善之輩,究其根本,或許是諸多緣法所造差異,可本座明白了,這世間的道理並沒有那麼複雜。』
荒玥眼中露出一絲明悟。
『惡,即是惡。因果,即是因果。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此乃真理。爾等為惡,就須償還惡果,因果之理,才是天地至深的悲憫。』
荒玥面無表情,睥睨的望著依然被她與帝琰的氣勢震懾住的諸聖。
『本座在此便令爾等知曉,魔主乃是庇護這世間的尊神,昔年幾乎滅世的是遠古諸聖,可恨本座當年一念之慈,攔下了除惡務盡的琰神君,致使這些遺毒成了今日世間的禍患根源……那樣自以為是的慈悲…是虛假的,毫無意義!十萬年來,誰知錯了?誰改過了?有些無謂的同情從一開始就根本不該施予,那都是不成熟的悲憫!對惡徒的真正悲憫,乃是殺伐,親手遏止可能產生的罪孽,那才是對惡者與善者都同時圓滿的悲憫!』
荒玥的目光深邃悠遠,似乎望向非常遙遠的地方,眸底深處閃耀著隱隱雷光。
『所以,渾天知錯了,本座…也知錯了,天道,本應無情!』
九重天的天之上,有隆隆雷鳴響起。
『本座如今…總算知這渾天之意,這世間之道均為一體兩面……無情乃為多情故,天道無情,實因對眾生有著至深之情,這天地孕育無數先天生靈,留下無盡不滅道法,人殞而法永存,故而無人不可殺、無物不可滅。』
『所以這天地以至明至亮之火孕育而生的琰神君,才會是這天地暴虐之相的魔神化身,因他就是這天地最仁慈又嚴厲的父神……』
『吾…乃天道所孕化身,渾天於這世間的代行者,吾乃這世間至高的悲憫之情,吾乃…天罰!』
『吾之道,為悲憫之道,自始至終,不曾有變。』
當荒玥說出此言的瞬間,她的道心…再次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