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失眠 第二章 | 現代人的願望，我已承擔不起了Christmas's Eve

我一直都熱愛這個世界，只是最近有些困惑。
在平安夜，這個溫暖又令人興奮的日子裡，每晚每晚，我都住在孩子們酣甜的夢裡，陪他們大吃甜食，偶爾耍耍性子，或是，跟著奇怪的大玩偶遊戲。可是有對長得很不像的雙胞胎兄妹，他們的夢總是散發一股難以靠近的氣息，而且永遠交織，或者說，糾纏不清。


碧野與涵律，這對總是長得比別人慢一倍的雙胞胎兄妹，雖然發育不太良好，但臉蛋倒是都圓潤得令人憐愛。他們家在去年的聖誕夜舉辦晚會，邀請了全班同學還有親朋好友們圍在中庭的營火堆吃喝玩樂。大人三三兩兩聊天吃著烤肉，小朋友們你追我跑地在大人間跌倒大哭，或是大笑。
剛推倒一個比他高很多的男同學的碧野，正在和對方說對不起，男同學看著自己源源不絕的血從膝蓋表層流出，吃痛地說著沒關係。
這時兄妹的父母拿起了麥克風，告訴賓客們現在開始進入晚會最後的活動。院子裡響起澎湃又耳熟能詳的聖誕歌曲，所有人開始歡呼，牽著手跳起舞來。
暗戀涵律的男同學小程，穿著不合年齡的西裝裝扮，微微彎腰，並伸出紳士的右手邀請涵律一起跳舞。打扮成小公主的涵律很快地回握了，搭配甜甜的笑容，小程害羞地又握緊了手，兩人含情脈脈地凝視彼此，靠在營火邊緣，輕輕地隨著音樂感受熾熱又單純的愛。

「我扶你吧！」這時碧野扶著剛包紮好傷口的男同學慢慢到庭院坐下，兩人安靜的看著大家歡樂地搖擺身體，身體也不自覺躁動，玩樂的靈魂在眼神裡跳起舞來。
「沒關係啦！你又不是故意推倒我的，去跟他們一起跳吧！」男同學笑著叫碧野不必陪他。
「這怎麼行呢！我是主人耶！」碧野想了想，又看了營火前的大家一眼：「不如一起去吧！」說完碧野就拉著男同學起來，要跟著大家唱唱跳跳。
不料男同學在起來的時候，恰好拉到傷口，一個踉蹌撞到了小程，小程正拉著涵律跳舞，連帶讓涵律跟著跌了。
「啊啊啊！！」涵律大聲尖叫，全場的人都看向她。
她深藍色的裙襬沾到營火燒起來了，她用手臂去拍，結果火舌反而纏繞上去。
「我來了！」碧野一把撈旁邊水池的水潑過去，終於熄滅這場災難。
這件事讓小程和受傷的男同學一直有個愧疚的陰影。
尤其記得那天涵律被潑溼之後，罕見地推開上前幫忙的碧野，還惡狠狠地瞪了周圍的幾個人。這是平常溫柔優雅的涵律不可能有的舉動。

前年的聖誕節也不太安穩。
那天早晨天氣特別好，教堂裡的孩子在草皮比賽踢足球，碧野的運動細胞好，總是大人小孩的目光焦點，不少人為他加油。
涵律天生氣喘，從來不能上場，她去了廚房幫忙準備待會休息吃的點心。廚房的阿姨看著貼心的涵律，偷偷給她多幾片餅乾，順便問了涵律有沒有想要的禮物。涵律開心地咬著餅乾，用力地點頭說：「有哦，已經跟聖誕老人說了！」她綁著的兩根辮子晃呀晃的。
晚上，趕來過聖誕節尾聲的教徒們都坐到了教堂的位子上，由孩子組成的合唱團走了出來。聽說平安夜這天，人們會仿效天使，到處傳遞耶穌誕生的消息。他們唱起祝福的聖歌，到了最重要的橋段，女孩子一同唱著高音，接著男孩子再一層接一層疊上去，清澈的童音洗滌每個大人的心靈。當換到碧野歌唱的部分，正要發音的同時，忽然氣喘倒地，眾人驚訝地趕緊上前，把突然喘不過氣的碧野抱去最近的醫院。
好險醫院就在附近，不然誰也救不了這個突發事件，因為碧野是沒有氣喘的，這次檢驗出來，原因是喝到牛奶的過敏性呼吸道中毒，大家低著頭感謝上帝。

三年前的平安夜，碧野和涵律窩在老舊孤兒院的通舖裡，外面下著大雨。
孤兒院的伙食總是填不飽的，因此裡面的孩子通常在早上都會瞞著院裡的大人輪流跑出去偷路人的錢包，再買麵包回來分著吃。早上輪到的就是碧野和涵律，但他們今天沒有偷成功，除了淋了滿身雨，還被抓個正著，打了一頓。
回孤兒院裡他們被罰不準吃晚餐，提早回到通舖。又傷又餓又冷，兩人打著噴嚏，蓋著一點也不保暖的被子，涵律不禁哭了。
「律你哭什麼呢，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碧野用過長的衣袖擦了涵律的淚。
涵律點了點頭說：「記得，可是我真的殺不了你..」涵律淚眼汪汪地看著碧野。
「但活著這麼累，為了讓我們有力氣活下去，不要去自殺...不是說好找到活著的意義之前..」
「以殺了對方為理由活下去。」涵律接著說。
「對，只有當死亡離我們夠近，我們才會有求生意志。」碧野用力捏了捏涵律的臉。
這時透過燭火的照映，門前出現了龐大的黑影不斷逼近，腳步聲也越發靠近。兄妹倆靠著彼此緊張地瞪大雙眼，深怕又是有暴力頃向的大人要來處罰他們。
「碧野！涵律！」院長威嚴的聲音傳來。
「是！」兄妹下意識回應。
院長帶著一對和藹面相的夫妻走過來。
「老公，就他們了吧！」夫妻倆感動地相視。他們看見令人憐愛的瘦弱雙胞胎，一眼就受到感召似地決定收養。
這天碧野與涵律匆匆地離開了養育他們9年的孤兒院，沒有高興也沒有難過。收養他們的夫妻是有錢的基督教家庭，他們一直想要收養孩子，回饋這個社會。
在高檔車上，夫妻隨意問了幾句：「碧野、涵律，你們相信聖誕老公公嗎？」他們期待聽到可愛的回應。
「不知道。」碧野冷冷地回了，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怎麼會不知道呢？聖誕節可是小孩子最重要的節日，相信他，並當個乖孩子，他就會實現你的願望哦！」
「是嗎？」涵律疑惑地想著，可是自己每天祈禱都沒人回應過。
一回到他們的新家，地上就擺滿了一堆禮物，裡頭是各種可愛的玩偶和模型，後來他們每一年也都會收到。但碧野和涵律通常不會太開心，反而覺得自己被騙了，因為這一看就不是聖誕老人送的，他們根本沒要過這些。

今年的聖誕夜又到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看著這對兄妹熟睡的臉龐，其實蠻可愛的。

悄悄地爬進煙囪，躡手躡腳，再輕輕地拿出他們放在聖誕襪裡的願望清單。

一邊寫著“請幫我除掉哥哥”，另一邊則是“殺了妹妹，感謝非常”。果然又是這樣！
「現代人的願望，我已經承擔不起了啦！」無奈地，不小心抱怨了出來。
「哥哥！是聖誕老人！」妹妹竟然醒了，戳了戳哥哥。
哥哥揉著眼，一時瞪大眼睛：「真的欸！可是怎麼長這樣？」他們低頭望著我。
「沒關係，我就知道我們的聖誕老人跟大家想得不一樣！對吧，律。」哥哥突然釋懷地笑了。
「對！」

唉，現在小孩都在想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