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再回到中環的空中酒吧,最高法院還是這麼典雅,匯豐的LED燈多了很多中文字
前幾週還在香港的那陣子,無論是在中環銀行家們最愛的空中酒吧,還是愉景灣的沙灘畔咖啡店。人類學徒最常問還留守在中環的金融業友人們的大哉問就是:
香港的未來,究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蘿蔔走了,坑還留著將來改種山東大白菜,上海青江菜?還是蘿蔔走了,坑也被填平了,只剩滿地的荒蕪與掘地三尺的古文明遺蹟?
眼前空蕩蕩的中環街景,以及這幾天正午休時間到處跟朋友吃喝,看著仍未滿座的各家餐廳。一開始,我以為朋友們都應該是很悲觀的認同後者。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正反兩方立場的朋友們其實大概各佔了一半半。直到一位友人的觀點說服了我。他的原意大概是:
雖然我承認這幾年,香港私人銀行管理的資金大量的移往了新加坡,這是事實。連我自己管理的帳戶的香港/新加坡比例,也從2018年前的8:2,到如今的1:9。
但由於香港與新加坡兩地都是資本利得/股利收入,甚至贈與與遺產都免稅的自由港,所以資金的移動其實對兩地的稅收並沒有太大的增減。
當夜霧氣濛朧,寒風凜冽。週五夜間應該滿座的酒吧,出奇的空曠。
友人緩了緩,舉起眼前的夏多內白酒抿了抿一小口,繼續往下說出他的結論:
資金的停泊港在哪裡不重要,重點在於“交易”是否還留在香港。因為只要有交易,金融業與銀行家們就能賺到佣金,而政府就能抽到營業稅,利得稅與薪資所得稅。
而香港沒有第一產業,也幾乎沒有第二產業了,這些年超重度的依賴於金融業的繁榮與發展。
反之,新加坡國策則是堅守著金融服務/ 石化重工/ 高科技製造佔GDP三足鼎立的方針。
因此,我們做這行的玩笑話常常說:香港是沒說你不能做的,你通通可以做。而新加坡(有時候主詞換成台灣)則是沒說你可以做的,你通通不能做。
聽到這個圈內老梗笑話,人類學徒也不禁會心一笑,接著聽他娓娓道來:
由於香港相對寬鬆的金融法規(但嚴格監管),香港至今仍然是金融產品的交易大本營。
況且美中這些年的緊張關係,主要還是集中在貿易關稅壁壘與製造產業鏈的移動。華爾街大佬們與中國高高層千絲萬縷的緊密關係是眾人皆知的事情。
前些日子美國國會新通過的“外國公司問責法案” ,嚇的一眾美國上市中概股紛紛跳水。如今還不是船過水無痕,雙方都同意以香港為審計底稿查帳地。
可以看得出來,美中雙方未來仍然需要香港為一個地緣政治的緩衝地帶。
友人一口氣劈裡啪啦的論述完身為Insider 的觀點後,又補上一句:
不然,你說香港自由度萎縮,言論審查力道加大。除非將來美中雙方老死不相往來了。要不,往後外資要在中國投資,中國哪個城市還是上網回老家最自由,公司資金隨時可以換美元匯回不用理由,法院用的還是歐美人比較聽得懂的海洋法系不成文法?
至此,人類學徒已然明白友人的想法。
退一萬步想,只要香港還是用掛勾美元的港幣,港幣還能自由換匯進出。網路還不用翻牆,商業法還是用大英法典(English Law)。無論香港這些年再怎麼不濟,任何人還想在中國做生意投資。香港依然是一堆爛蘋果之中,那顆比較不爛的咩。
友人將手上高腳酒杯裡的白酒一飲而盡,大霧襲來。他最後下了一個結論:
香港最危急的時候,絕對不會是中國緊縮退守的此刻。因為北京永遠需要一個對外聯繫的管道與橋樑。同理,華盛頓與倫敦也是。
反而是在十來年前,當中央廣設上海張江自由貿易區,深圳前海特區,天京自貿港......的經貿改革大刀闊斧期。那才是香港特殊地位最危急的一刻。
如果內地各個大城市都有自己的經濟特區可以搞自由貿易,人民幣自由進出。那麼香港的特殊經濟地位將蕩然無存,沒有任何的價值了。
講到這裡,從維多利亞港漂來的大霧轉為小雨。十點多,中環各大辦公樓過往永不滅的霓虹燈,卻一盞盞的熄滅了。
環視整個中環一片黯淡,空中酒廊這群西裝筆挺的中環人也被逐漸聚攏的雨滴趕走。
大街上,洋人面孔雖然少了些,卻也不是太稀有的存在。計程車司機與茶餐廳大姐依然聽不太懂普通話,又老是被我憋屈的廣東話逗得暗笑不止。
是啊,香港確實與我離開時改變了不少。但自英國人萬里而來這珠江口外的荒蕪小島開阜的這近兩百年來,香港又何嘗不是無時無刻在改變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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