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食之名:街口的關東煮-1

2023/03/3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朱子材事後回憶,他這輩子最害怕的時候,是某天下午,他辦公室的大門向內爆開,撞到他老兄辦公桌的那一刻。
畢竟這世上除了沒錢,會讓朱子材驚慌失措的玩意兒,還真的不多。
朱子材在商業區某間老舊大樓樓上租了間辦公室,為條件差到樓下的銀行不想借,或是借了之後還不起的民眾,提供免審核、免擔保、利息高到一眨眼就還不起,沒按時付款交利息,還會提供每日Morning Call、免費廣告招貼跟到府粉刷服務的資金服務。
因為整棟大樓除了他們、還有小姐手臂細到像什麼玩意都按不動的按摩店,進出的大叔臉上坑坑疤疤,就算拿護膚水照三餐洗臉也沒得救的護膚店,幾戶屋裡還隱約傳出麻將牌的叩響跟碰擊。加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拿著土製手槍跟刀子上門尋仇,有人開門就扣扳機。
所以他一租下辦公室,就連忙換新大門,加上兩部不停左右張大眼張望的監視器。
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他一把推開擋在辦公桌前的門扇,試著看清楚對方是誰。
門外的身影如同孩童般瘦小,隨著身影進入屋內,朱子材看到一張頂著妹妹頭,像高中女生的細瘦臉蛋。
「朱子材在嗎?」連聲音也像高中女生。
「我就是。」看到對方穿著牛仔外套和牛仔褲,就像路旁找中年上班族訛點錢的蹺家少女,朱子材放下心來,「大門是妳打破的嗎?」
「我在門口敲門沒人應,隨便一踢就這樣了。」
隨便一踢?「妳來借錢,幹嘛踢壞我辦公室的大門?」
「誰說我是來借錢的?」蹺家少女拿出一張照片,舉到他面前,「認得這個人嗎?」
照片裡有個穿著白西裝的男人,雖然留著一頭染成金色的長髮,戴上看不見眼睛的墨鏡,蒼白的皮膚加上沒有血色的嘴脣。看上去就像去年他去日本觀光時,在寶塚劇場看到號稱女扮男裝的演員。
「妳是什麼東西?我幹嘛要告訴妳?」
蹺家少女點點頭,下一秒他本來就不多的頭髮被一股大力往下拉,將他的腦袋死死摁在辦公桌上。
一隻手拿著皮製證件套在他面前打開,露出警徽和一張跟蹺家少女長得很像,不過穿著深藍色警裝的照片。
「我是刑事組葉采薇,以涉嫌謀殺安恭直的罪名逮捕你,」朱子材耳邊響起蹺家少女的聲音,「你有權保持沉默,可以聘請律師辯護...」
原來是刑警啊。
朱子材嘆了口氣,「好吧,我招了,安恭直是我的客戶 - 」
「來不及了,」那個聲音說:「我們回刑事組再慢慢討論吧。」
門外響起雜沓的腳步聲。還有幾聲夾雜著「老大」的驚呼。
那些驢蛋怎麼吃個午飯吃到現在才回來?
「喂!妳要對我們大哥怎樣!」一個粗糙的聲音吼道。
「哦,我要帶你們老大回去,」蹺家少女。格格笑了兩聲,「你們要跟他一起來嗎?」
◎     ◎     ◎
「結果朱子材的十幾個手下都掛了彩,幸好他本人沒什麼傷。 - 妳有頭緒嗎?」
「我一聽到他說『妳是什麼東西』時,火氣就上來了,下手或許重了點。」葉采薇雙手下垂,低著頭,站在辦公桌後,「他們沒有說什麼嗎?」
「妳希望他們說什麼?」聲音來自辦公桌後,一個底下有兩隻手握住,張開的檔案夾後。
「就是 - 您知道的嘛,像是要驗傷、控告、寫悔過書...」她的聲音低了下來。
「哦,妳說那個啊。」那個聲音停了一下,「我跟朱子材講過就沒事了,比起要告人,他覺得回去做生意還比較實在。」
「是嗎?」
「畢竟那棟大樓還有很多人需要他,或者說,需要他的錢。 - 而且他看起來,好像真的被妳嚇壞了。」
「呃?」
「他一見到我就像連珠砲一樣,說自己那天不過在樓下聯絡安恭直沒有回應,跟保全吵了起來而已。自己願意拿自己跟所有手下的人頭擔保,自己絕對沒有殺安恭直。」
那張照片裡的人叫安恭直,二十六歲,是某家傳播公司的老闆。
不過『傳播公司』什麼的,只存在於他遞給旁人的名片中。
實際上他真正的工作,是以向偶遇女子介紹媒體演出機會,騙財騙色的無賴。
不過靠著這個,他卻能住在位於市中心,住戶不是名流就是明星的高價大樓,開著名牌跑車出入。
幾天前,因為三個月沒有繳交大樓的管理費,管理單位帶著警察跟鎖匠,撬開了他居住豪宅的大門。
安恭直躺在客廳的躺椅上,保全伸手想把他搖醒,對方整條胳臂卻掉到地毯上。
根據隨後趕到的刑警和鑑識人員發現,安恭直早已死亡多日,遺體像金剛經講的,被『節節支解』。
而且每個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害。
他濕淋淋的腦袋透著一股酒精味,似乎被泡在酒中多日。
軀幹被燒得焦黑。
手腳有多處的銳器和鈍器傷。
警方查詢保全的會客記錄,發現三天前朱子材為了催討安恭直向他借的一百萬元,到樓下表示要上樓。
保全撥通安恭直家的對講機時,聽到安恭直要求不會客,保全按照指示準備送客,和朱子材發生了衝突。
所以葉采薇才會踹破朱子材辦公室的大門,準備押他到警局偵訊。
「你相信朱子材的話?」葉采薇說。
「當時我根本沒開口,他就一股腦全招了,還說自己一個禮拜前有打電話通知安恭直,一個禮拜後會上門什麼的,就像怕妳會再一次踹破他辦公室的大門一樣。況且對朱子材而言,殺了安恭直只會背上一條人命,留他一條命,還可以多收點利息。」檔案夾下面那雙手『啪』地一聲,閤起檔案夾,放在辦公桌上,「妳不能再這樣子啦。」
葉采薇對面隔著辦公桌坐著一個警察制服裝束,看上去大概三十來歲,高個頭的男子,視線穿過架在瘦臉蛋上的鋼框眼鏡鏡片,鎖在葉采薇的臉上。
她不由得低下頭,將目光停在辦公桌上一塊印著『偵一隊隊長 華安童』,鑲在木頭底座的銅牌上。
「知道為什麼妳一進刑事組,我就把妳調來這裡嗎?」華安童說。
「因為我在警校柔道、空手道、手槍射擊、防衛駕駛、田徑都是第一名,還代表警校參加運動會拿到金牌?」
「不,因為葉老師是我的師父跟警校老師,」華安童停了一下,「如果知道他的獨生女當刑警不到一個月,就被踢回交通組開罰單。他老人家會很傷心的。」
「是哦。」
「看到這疊文件了嗎?」華安童側過頭,望向身旁小辦公桌上,一疊大概有十根指頭厚的公文夾,「光是這一個月,跟妳有關的投訴案就有這麼多,如果今天再加上朱子材跟他的手下,恐怕還要再多三四根手指頭。 - 不說這個了,我要妳做的事辦好了嗎?」
「嗯,已經報名了,今天過去上第一堂課。」葉采薇雙唇微張,似乎在思考要如何開口,「那個 - 一定要過去上課嗎?」
「以前葉老師在課堂上,曾經問過我們一個問題,」華安童雙臂擱在桌上,指尖托住尖削的下顎,「為什麼日本武士除了武術,還要學像茶道、花道、下棋、畫畫、雕刻之類,一般認為只有文人才要學的技藝?」
「為什麼?」
「因為武士一天到晚作戰殺人,整個人都充滿殺氣,如果不學點文人的技藝平衡一下,光是上朝時坐在下面,就能將文臣跟天皇嚇到屁滾尿流。」華安童說:「就不講這些投訴案了,難道妳想看結婚時新郎光看到妳,就嚇到動彈不得嗎?」
「什麼結婚?我現在還沒有男朋友!」
「好吧,好吧,趕快去上課,朱子材那邊我會另外找人看著。」
「那我要做什麼?」
「隊上清查了安恭直的通訊錄,過濾出幾個女性友人,這幾天妳去拜訪一下她們好了。 - 等一下。」
「怎麼了?」
「妳不是報名才藝教室了嗎?收據給我,畢竟妳是用進修名義去上課,學費是可以報銷的。」
葉采薇拿出收據放在桌上,行個軍禮後走出辦公室。
華安童伸手拿起收據端詳,目光滑過『課程』那一欄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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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很大暴力警察』跟『美麗東方女奴』的組合, 橫跨非洲和香港的異國犯罪冒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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