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食之名:街口的關東煮-6

2023/04/0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葉采薇推開玻璃門,店員打門旁櫃臺探出身子,「歡迎光臨!請問要找什麼嗎?」
「我是警察,」她拿出識別證,在櫃臺後白T恤、牛仔褲外繫上粉紅色圍裙裝束,看上去像大學生的女店員面前晃了晃,「你們店長在嗎?」
「店長在後面跟人討論事情,」女店員立馬站直,「要我請她過來嗎?」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順便逛一下,」葉采薇收好識別證,微微一笑,「謝謝。」
『巧作手工藝』座落在百貨公司、時裝店林立的商業區,門口橱窗掛滿了像手提袋、乾燥花、拼貼化妝包、陶甕、零錢包、針織毛衣之類的手工藝品,店內一排排上面有無限多小抽屜、軍艦灰的櫃子,直達商店空間的最深處。
葉采薇沿著櫃子走到最裡面,一排襯著三夾板,頂端快碰到天花板的角鐵貨架橫隔了展示跟行政空間,當作開口空出的兩個貨架間,垂下一幅印著肥大狸貓的掛簾。
「打擾了。」葉采薇喊了一聲,掀開掛簾。
另一頭的空間四周圍著鐵灰色的公文櫃,加上中央六張兩兩相對的辦公桌,剩下的空間只夠兩人錯身而行。
一個身穿棕色洋裝,略顯福態,頂著一頭咖啡色鬈髮的婦人,跟一個穿著牛仔褲、深黑T恤和釣魚背心,看上去像飆車族的女子靠在最內側的辦公桌旁,不約而同的望向葉采薇。
「我是警察。」她拿出識別證,「請問穆秋瑩小姐在嗎?」
「我就是穆秋瑩。」頂著鬈髮的婦人點點頭。
穆秋瑩原本是在才藝教室教皮雕的老師,幾年前用積蓄開了『巧作』,提供手工藝教材跟材料,因為她自己原本就是專業的手工藝家,店內的商品都精心挑選過,受到不少手工藝作者的好評。
「不好意思,想跟您詢問一些私人的事情,」葉采薇望向像飆車族的女子,「這位小姐可以迴避一下嗎?」
「我想不用了。」女子理了理左側紮了好幾條黑人細辮的長髮。「妳是來問安恭直的事吧?」
「請問您是 - 」
「我是靳秀蘭。」女子舉起右手遮住嘴,打了個呵欠。
葉采薇來『巧作』之前,翻了幾本藝術雜誌。
裡面提到即將舉辦個展的靳秀蘭是『以古樸風格著稱的新銳女性陶藝家』,照片上的褐色陶器圍繞著像箭頭、漩渦之類內文稱為『復古』的黑色花紋。
靳秀蘭右臂顯然是曬出來的深棕色皮膚上,也刺滿了同樣的箭頭跟漩渦刺青。
警方在檢查安恭直的手機通訊錄時,發現了穆秋瑩和靳秀蘭的名字。
所以葉采薇才會翻閱藝術雜誌。
走進『巧作』時,她還在傷腦筋,待會要怎麼前往靳秀蘭位於深山的窯場,問完後要怎樣回來。
「今天我剛好從山上過來,跟穆姐這裡採購釉藥跟陶土,」靳秀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先坐下來吧,穆姐人很好的,要喝點什麼?」
幾分鐘後,葉采薇坐在辦公室一角,喝著穆秋瑩泡的熱茶。
「所以說,妳們兩個都是為了籌備個展,才認識安恭直的?」
「我們這一行有時候,要幫想開個展的藝術家協調地點、公關活動、媒體之類的,」穆秋瑩拿起粗陶茶杯啜了一口,「那個時候有人跟我介紹安先生,說他在這幾個地方可以幫得上忙。」
「我也是剛好託穆姐幫忙舉辦個展,才認識安恭直的。」靳秀蘭說。
「所以安恭直的手機通訊錄,才會有妳們兩個人的名字?」葉采薇說。
「是啊,這一陣子為了特展,我們兩個還常跟他聯絡的。」
「兩位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多久以前?」
「大概也快一個月了,」穆秋瑩說,「當時我帶秀蘭找他,請他幫忙特展宣傳方面的事。以後我們幾乎都用電話聯絡。」
「現在他過世了,對特展有影響嗎?」
「影響很大喔,」靳秀蘭抬起頭,嘆了口氣,「現在特展都快開始了,我們都不知道他到底聯絡了多少媒體,安排了哪些公關活動。所以我才會來找穆姐。」
「如果他人還在,我們就可以省不少事了。」穆秋瑩說。
「是嗎?」所以這兩個人不可能殺安恭直?葉采薇帶著這個心思閤上筆記本,跟兩人道別。
走出店門時,葉采薇瞥見一個黑色西裝裝束的初老男子站在櫃臺前,他將跟衣服同款的西式禮帽挾在脅下,露出梳理平整的白髮。
「我們店長不在。」店員說。
「是嗎?」男子點頭,戴回禮帽,「請轉告穆小姐,我兩天後下午再來造訪。」
男子緩步走出店外,葉采薇跟著推開門追上前去。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她朝男子喊道,等對方停步回頭,「我是警察,方便找個地方請您喝杯茶,順便請教您幾個問題嗎?」
男子打量她片刻,「您是怎麼過來這裡的?」
「我騎摩托車。」
「我的店就在附近,」男子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她,「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您到這裡來嗎?」
◎     ◎     ◎
葉采薇把摩托車停在名片上的地址,初老男子正立在門口。
「歡迎您過來。」
白色的名片上用黑色鉛字印著『五知堂 王至足』和地址、電話。
男子頭頂深灰混凝土的門廊前緣,也鑲了三個行書金字『五知堂』。
「五知堂?」葉采薇望向那幾個金字。
「京都龍安寺庭園裡手水缽上的銘刻,一般稱為『五知円』,」金字旁有個銅錢花樣的標誌,標誌裡的上下左右各有一個漢字,四個字裡的『口』都是銅錢的正中央,「四個字分別是『吾唯知足』。當時去日本旅行時覺得這個標誌很不錯,就取了這個名字。」
男子領著葉采薇走進室內,兩個身穿白襯衫黑西褲,罩上黑色背心的青年迎上前來。
「倒兩杯茶過來,我帶客人四處看看。」男子吩咐說。青年點點頭,回頭走進店裡。
室內舖上深紅色的地毯,藏在天花板飾邊的間接照明暈散出黃昏般安靜的光,為滿牆書畫作品覆上一層古樸的光澤。
「這裡是 - 畫廊嗎?」葉采薇不自主放輕了聲音。
「目前展示的是某個書畫社的社員作品,所以室內才佈置成這樣,」男子招呼葉采薇坐在一旁深棕色的紫檀木太師椅上,「抱歉,剛才忘了正式介紹,我是王至足,『五知堂』的店主。」
「我是葉采薇,警察。」
「警察?」
「我今天也是去找穆小姐的,不過以前沒逛過手工藝材料店,忍不住在裡面多晃了一會。」
王至足頷首,在她身旁坐下。
剛才在門口的青年端了個托盤,上面有兩個老式的青花中式茶盞。放在兩人之間的小茶几上。
王至足端起茶盞,「剛才在『巧作』外面,葉小姐說有幾個問題要問我,不曉得是 - 」
「王先生今天去找穆小姐,是為了什麼事嗎?」
王至足放下茶盞,視線逐一掠過室內的書畫,「如果沒意外的話,一個月後這裡會展覽靳小姐的陶藝作品。」
「是靳秀蘭靳小姐嗎?」
王至足點頭,「靳小姐只付了訂金,其他的場地租金,到現在還沒有匯過來。因為靳小姐住在山區,一直聯絡不上,而當初是穆小姐介紹我們認識的,所以我才會去找穆小姐。 」
「原來是這樣啊 - 」葉采薇拿起茶盞啜了一口,感官隨著微溫帶苦的綠茶緩緩甦醒,就像茶水中逐漸舒展的茶葉。
「不過我去了兩次,店員都說穆小姐不在。今天又遇到葉小姐,」王至足停了一下,「看來那個傳言是真的啊。」
「抱歉,王先生,」葉采薇說:「您說的傳言是 - 」
「『巧作』最近的財務周轉似乎有些問題,」王至足呷了口綠茶,「我經營展覽空間,經常會接觸藝術界的人,這一陣子跟幾個藝術家聊天,他們都提到去『巧作』購買材料時,發現可以選擇的品項少了很多。」
「少了很多?」
「很多藝術家都有偏好的品牌,像是畫家習慣用固定品牌的畫筆跟顏料,雕刻家有愛用的刻刀,有些陶藝家甚至會要求特定產地挖掘,經過特殊處理的陶土。『巧作』當初會受藝術家歡迎,就是因為店裡有很多他們愛用,但是其他材料商找不到的品項。」他停了一下,「甚至有人聽到店員私下討論,說她們這幾個月發薪晚了幾天,店裡是不是出了問題之類的。」
「是嗎?」
「葉小姐今天過去,該不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不是啦,」葉采薇連忙舉起手搧了搧,就像在趕跑一隻惱人的蒼蠅,「局裡剛好有一件小案子,要問一下穆小姐的意見啦。」
王至足微微一笑,「是這樣啊。」
「不好意思,原本應該是我招待您的,」葉采薇起身,「王先生,可以再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您不是已經問了嗎?」
「是哦,」葉采薇笑了出來,「如果一個月之後,靳小姐還是沒辦法交出租金,您會讓她在這裡辦個展嗎?」
「這個嘛 - 」王至足抬起頭,目光落在天花板片刻,「會。」
「為什麼?」
「您聽過張大千嗎?」
「那個畫國畫的張大千?」
「張大千在畫自己的自畫像時,經常把自己畫成乞丐,」王至足說:「他認為藝術家為了生計,經常需要遷就其他人的要求才能溫飽,跟沿街行乞的乞丐差不多。
「我做這一行已經很多年了,很清楚藝術家為了遷就業主跟其他人,要犧牲到什麼程度,靳小姐是個很有才華的陶藝家,我希望她未來的事業可以自由一點,不要重溫她前輩的痛苦 - 」他聳聳肩,「 - 況且現在離特展只剩下一個月,匆匆忙忙拉個人策展,可能也來不及了。人老了惰性就會跑出來,沒辦法啊。」
葉采薇噗哧一聲,「抱歉。」
「沒關係,」王至足揮揮手,「如果妳遇到穆小姐,也麻煩幫我轉告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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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很大暴力警察』跟『美麗東方女奴』的組合, 橫跨非洲和香港的異國犯罪冒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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