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的夜晚

五月梅雨季的夜晚，剛開啟大夜班的序幕，就被告知要準備接一個急診上來的病人，是年輕人騎機車自摔造成的頭部外傷。

最近加護病房接很多類似這樣的病人，因為天雨路滑，很多車禍事件發生。

上來的時候，病人狀況依舊很不好，昏迷指數3分，生命徵象不穩定。

果然沒多久就呼叫急救程序。睡到一半被叫起來的值班醫師，疲累不耐的一邊壓胸、一邊碎念：「年輕人，半夜不睡覺，出去騎什麼車！」

是啊！如果這個年輕人今晚乖乖在家睡覺，是不是就什麼事都沒有呢？

「林醫師，家屬來了，現在在外面。」有經驗的資深學姐，立即接替壓胸的動作，讓值班醫師可以去病房外面跟家屬解釋病情狀況。

不久後，病房電動門又打開了。「不用壓了！家屬要放棄急救。」

林醫師走了進來，對還在做急救程序的我們喊了一聲。我們立刻停止了所有急救動作，轉而變成將病床上的這位年輕人整理、打理乾淨。擦拭掉身上的血跡、包紮傷口、更換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被單，順了順連接在身上的所有管路和導線。一切打理乾淨後，蓋上乾淨的被子，看起來就像是他平靜睡覺的樣子一般。

「好了嗎？要讓家屬進來了喔！」學姐站在電動門開關前，做最後的確認，然後開門讓家屬進來見孩子最後一面。

跟著電動門打開，我看見的是一位右手拄著拐杖，左手被其他家屬攙扶的爺爺，用緩慢但堅定的腳步，朝著病床走來。爺爺沒有哭哭啼啼，臉上只有急切想見寶貝孫子的神情。

這一幕，卻讓我眼眶泛紅了。

病床邊，爺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撫摸孫子的手，似乎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能不斷重複著看看孫子的臉，又摸摸孫子的手，直到我們暫時請他們到外面稍候等待，讓我們完成最後的工作。

「是啊！如果這個年輕人今晚乖乖在家睡覺，是不是就不用勞煩老人家半夜出門，結果是去看孫兒最後一面的悲傷場面了？」

我心裡不禁回想剛剛林醫師壓胸時，嘴裡碎念的那句話。

那是不耐，也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