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之淚1 第五章 命運‧重逢

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1583年3月)

    不知昏了多久,我才逐漸恢復意識,但頭依舊疼痛萬分。

    我看了看四周,發現有一人正背著我。

    「任二……嗎……?」

    他轉過來,看見我醒來便鬆了一口氣。「感謝上帝,我們還以為你死了。」

    「我沒這麼弱吧……雖然真的拖累了澔里。」我虛弱地說道,隨即問:「我們在哪?」

    「綜合學院第一武術道場醫務室,」任二說道:「等我一下,我去叫醫生。」

    我不知道任二說的地方是哪,但我很好奇為什麼我不是送醫院而是到武道場。但我覺得這裡完全沒有道場的樣子,到不如說是現代體育館更實在些。

    沒多久,一名穿著白袍的男子走進。

    「午安,佐藤信。」他微微一笑,聲音十分溫和。

    他有著凌亂的頭髮和鬍子,沿著下巴到直到耳際。他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頗具學者風采。

    「你好,我是聖化青賜,是天翼市中央醫院的主治醫師。大家都叫我毛怪醫生。」他笑著自我介紹道。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無暇客套,直接問道。

    「沒什麼,」他依舊溫和地說:「只是……你昏過去有點久。看看你的肩膀吧!」

    我反射性聽從他的話,壓住自己的左肩。奇怪的是,原先被劍貫穿的傷口已經消失,連疼痛感也沒了。

    「那時候澔里把你送過來的時候,雖然左肩失血有點多,但並沒有立即性的危險。」他說:「傷勢很早就好了,但你卻沒有醒來。」

    我沉默了一陣,忽然明白他說的話。

    「我暈了多久?」我問。

    他猶豫了,「將近一個月。」他輕輕地說。

    「一……個月……?」我不禁一楞。

    他點點頭,「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會醒來,就以常理來看不可能。雖然以雯說你只是愛睡覺,但似乎有些誇張。」

    「我不知道,記憶只停留在上次和澔里行動那一次……」

    「不過現在看起來也還好。」他又說:「有覺得任何肢體僵硬或不舒服嗎?」

    我伸展了一下四肢,「啊啊,應該可以。」

    他又再度微微一笑,「我知道了,那就等一下再做一次簡單的檢查,剩下的就交給海連處理。」

    「海連?」

    「海連‧西魯斯。道場總教練,他說等你醒後跟他說一聲,有話想和你和你的朋友說。」說罷便起身準備離開。

    在他離開的瞬間,我看見他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某件重大的事情。

 

    檢查完後,我跟著任二到醫務室外的空地集合,其他人也剛好集合完畢。坦白說看到童妮的時候我真的鬆了一口氣,她看起來氣色不錯。

    田承、平洋、澔里和育慈都在,但看得出大夥都有些疲憊。

    「喔,屁蛋殭屍復活了。」平洋看到我時只懶洋洋的說了一句。

    澔里只是微微一笑,簡短的點點頭。

    「嗯……信變瘦了喔。」田承打量著我,若有所思的說,打了個大呵欠。

    「育慈,」澔里忽然說道:「接下來是我來帶,大小姐可以麻煩妳先照顧嗎?」

    「好的,澔里。」育慈微微點頭,然後向我走來。

    「我欠你一個道謝。」育慈看著我認真的說:「謝謝你,如果那時候沒有和你一起離開的話,可能現在我就沒辦法在這裡和你們說話了。」

    我花了一會時間才會意過來她是在說星稻家入侵的事件。

    「不……這個……」

    育慈笑了,但笑容裡卻少了幾分戲謔。

    「你還是一樣沒變呢。」她對我說道:「不過又要分開一陣子了,加油啦,佐藤信。」

    說完育慈就離開了,但我有點不明白她說的分別是什麼意思。

    但此時澔里帶著我們進入三樓的一個會議室,裡面有兩個人正在說話。

    其中一個人身穿星稻家的制服,容貌和神情感覺有些眼熟。我注意到他胸前的金色徽章,這才想起來他就是御明管家。

    另一個人則是穿著簡便的軍裝,湛藍的雙眼宛如神秘的海洋,黑色的短髮剪的十分俐落,他還戴著軍帽。他眼神堅毅,舉止莊重,就像一個標準的軍人。他腰間掛了一把劍。

    御明首席一看見我們――不如說是看見澔里比較恰當,我不確定他認不認識我們――便匆忙說了一句:「先走了。」

    御明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淡淡地喊了我的名字,「佐藤信。」

    任二見狀,立刻低聲問:「你們認識啊?」說話速度依然不減。

    「見過一次面,他是星稻首席管家。」

    這時澔里看這那名青年,後者點點頭後,澔里也退了出去。離去前還謹慎的把門關上。

    我看了看身旁的同伴,大家似乎都很緊張。

    他看著我們,忽然開口說道:「先請坐吧!」

    我們沿著會議桌坐下,但幾乎都離他很遠。

    見狀,他忍不住笑了,是很淡、很穩重的笑容。「不用這麼緊張吧?」他輕輕地說道。

    「謝謝你們到這裡來。」他繼續說,自己也坐了下來,就在首位的位置。「我先自我介紹,我是海連‧西魯斯少將,守護者世代第五兵團指揮官,兼綜合學院第一道場總教練。」

    「西魯斯長官,我們是――」田承開口道,卻被西魯斯打斷。

    「你是鳴異田承吧!其實我沒這麼在意稱呼,叫我海連就好了。」海連溫和的說。

    「是,海連前輩。」田承連忙答道。

    海連環顧我們,「對於上個月發生的事件,澔里已經跟我詳細報告了。」

    他指的應該是皇魔進軍星稻本宅的事件吧,我們默不作聲,似乎也沒什麼話好說。

    「今天請你們來,就是為了說明關於皇魔進軍的事件。」海連說道,手臂一揮四周的燈光就暗了下來,緊接著前方的投影白幕降了下來。

    「這是紅外感應技術吧?」任二忽然開口,眼神流露出興趣。

    「啥?」海連一臉困惑,向任二張開右掌,「這只是很普通的遙控裝置啊!」他的右手握著一個十分小巧的控制器。

    「啊?邪惡欸!猜錯了。」任二露出失望的表情。

    海連笑了出來,「你對高科技產品很有興趣,對吧?」

    「我還好耶,只是常常對於新事物感到好奇呢!」任二笑嘻嘻地說。

    海連微笑著點點頭,隨即轉向我們。「這是星稻本宅的區域圖,」他指著白幕上投影出來的地圖,其中有一小塊區域用紅色特別標出,可能只有全部的二十九分之一。

    「這裡,」他將紅色區域放大,「是住宅區和花園。皇魔的入侵地點,主要是針對當晚的官方晚宴以及星稻家主的城堡。」

    當時記得御明管家有提到皇魔的軍隊在突破守衛後,便直奔晚宴現場。「所以……他們的目的是果然是針對撤退中的軍團?」我緊張的問。

    海連點點頭,「我想是的。雖然詳細原因我沒有去過問,畢竟主要負責和皇魔戰事的是第四軍團,我底下只有其中一支分隊支援而已。但從結果上來看,遭到破壞只有那些區域。」

    「目前我們是回不去了嗎?」童妮輕聲問道,語氣藏著一絲絲擔憂。

    我將視線轉向她,儘管她的表情依舊平穩,卻似乎有些害怕。我想起她說過希望能在星稻家好好度過一段時間,現在卻發生了這種事。

    「對於這件事,我深感抱歉。」海連一臉遺憾地看著童妮,「明傑童妮,雖然戰線有推回去,但星稻本宅目前已經全面封鎖警戒中。我想在我們和皇魔的紛爭結束前,暫時是不會解除警戒了。」

    童妮失望地低下頭默不作聲,我擔心的看著她,卻不知該說什麼。這時我注意到田承的視線在我和童妮之間飄盪,可能是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淡淡地把視線轉開,看著海連,他似乎等待著。

    海連又沉默了數十秒,才又再度開口說:「星稻家主說就這樣解雇你們似乎不太恰當,因此他有提出了幾個方案給你們,就看你們意願如何。」

    他看著童妮,「首先是明傑小姐。我們可以安排妳回去和家人團聚,但由於妳的家鄉有成為戰區的風險,因此可能要和其他民眾一樣暫時待在特設保護區。」

    「至於其他四位,我想你們也剛好到了入伍年齡了吧?」海連淡淡的笑著。

    我心裡一震,我完全忘記這件事。

    守護者世代的規定年滿19歲的人皆須服役一年,無論男女都一樣,除非已有長期特別工作才不在此限。至於童妮,我想是因為她體重過輕而免除兵役。

    「別露出這麼緊張的表情。」海連苦笑著說:「基於星稻家的青年園丁計畫原訂是最多長達二十九年的聘用,因此算在特殊工作內。但是由於和皇魔的軍事衝突問題,這項計畫不得不暫時中止。」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所以在座的各位,也包含明傑小姐,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們將安排你們進入綜合學院就讀。綜合學院方面也同意這項安排,只是你們的課程會有些不太一樣。」

    「那個,我們……」我開口說,卻被打斷。

    「我們已經和各位的家長說明了,這點請不要擔心。」海連有耐心地說:「現在只是看你們的意願。但如果真的不願意,我想我必須請你們留下來服兵役。」

    也就是說選擇升學或當兵,那麼這樣或許已有答案。

    「綜合學院!」任二搶先開口說。

    「也是可啦。」田承第二個開口。

    「再好不過,成交。」平洋也跟進。

    我想能直接進入第一學府學習自己有興趣的技術確實頗有說服力。至少對我而言,念書比服兵役更有吸引力。

    就只剩下我和童妮。

    但童妮就不一樣了,我無法確定她會不會想留下。

    我不禁看著她。她抬起頭來迎上我的視線,她的臉頰微紅。也許是因為只剩我們還未回答才會看著彼此,沉默了幾秒,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個意思是要我幫她說吧!如果是舉手的話就沒問題了。

    我微微一笑:「你們真的是很好心……謝謝你們。」我對海連說,途中刻意看了童妮一眼。

    海連彷彿明白我的意思,也就不追問童妮。「很好,關於入學的的說明,幾天後會再請人向你們說明。」他滿意的說道,表情彷彿如釋重負。「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各位可以先離開了……」

    話音剛落,突然一人敲著會議室的門。

    「請進。」海連應聲說道。

     一名身穿軍服的青年走進,他看了我們一眼才開口道:「海連,令妹已經到了,要直接安排她進宿舍嗎?」

    「入學手續和其他雜事都弄好了吧?」海連道:「那麼就……」

    「她說想先和你見一面。」那青年說道:「要讓她進來嗎?這些人也算是新生,我想應該可以……」

    海連沉默了一下,先是看了我,又接著將視線依序停在我們身上。

    他的眼裡帶有一絲猶豫,不知是想到了何事。

    「好吧,」海連最後勉強的說。「是沒看到我正在忙嗎……」他又低聲抱怨一句,語氣似乎有些無奈。

    待那名青年退出去,任二忍不住問道:「剛剛說的是海連的妹妹嗎?」

    「嗯,」海連答道,語氣恢復了先前的輕快,「采可‧西魯斯。也是臨時轉學進來的。」

    過沒多久,一名女孩優雅地走進。「嗨,哥哥。」她微微一笑,對著海連打招呼。接著她禮貌性的向我們點點頭。

    海連淡淡的點頭當作回應,但我卻瞪大眼睛一動也不動,彷彿時間凝固了。

    她有著和童妮一樣的黑色長髮,只是梳成了單馬尾。左眼角旁的淚痣和平穩的微笑,都是印象裡再熟悉不過的特徵。

    霎時間,吹起了記憶的風。

    那女孩的容貌,和三年前與我們共度初中時光,也是我一直珍藏的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完全一模一樣。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和白野芙玉重逢。

 

    「芙玉!」任二冷不防的大叫,眼裡也是寫滿驚訝。

    女孩轉向任二,而所有人的目光被他們兩個吸引。

    我還是從眼角餘光中瞥見海連的表情,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錯不了那是恐懼與慌亂。

    「白野芙玉!」任二又喊了一次。

    女孩禮貌性的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是采可哦。海連的妹妹,采可‧西魯斯。」

    任二看似想再說什麼,卻被田承拉回去,儘管他的表情也是充滿慌亂與驚訝。

    不,錯不了的,我沒看錯,任二也沒看錯,我們不可能記錯的。

    但眼前這位女孩,是白野芙玉還是采可‧西魯斯?

    或許我心裡有一部份是相信的,因為采可看我們的眼神,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覺。芙玉不可能會忘記我們如此徹底,也許……采可並不是芙玉……

    但看著幾乎一樣的容顏,總是會勾起一些回憶。一位同樣是我十分在乎的女孩出現在面前,而我原本那單純關心童妮的堅定信念已開始動搖。

    「我看就先這樣好了。」眼見場面有些尷尬,海連連忙說到:「之後一些瑣碎的事情會在另行通知。等等外面有人會帶你們去宿舍,你們可以離開了……」

    他勉強微微一笑,「采可,抱歉了。不過晚上我在跟妳聊,好嗎?」

    約莫沉默了數秒,大夥才如夢初醒般回神,起身準備離去。

    看樣子任二還想去跟采可說什麼,但卻被田承拉走。

    我看了采可最後一眼,沮喪的轉過頭準備跟其他人一起出去。我沒有看童妮,此時我不願意對上她的視線。

    這時,海連叫住我。「請留步,佐藤信。」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盡力抑住想問他有關采可之事的想法。

    「是的?」我淡淡地說。

    海連苦笑:「不要這麼拘謹,這樣我會很困擾。」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但還是有些緊張。

    他揮手示意我坐下,「你們剛才說的芙玉是誰呢?」他好奇的問。

    「初中的時候,我們是同班同學,也可以說是很好的朋友。任二和田承也是。」輕輕地說,一想到這件事不禁又難過起來。這段回憶和對童妮的心情在拉扯著,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和采可的容貌很像吧?」他又問。

    「在印象中幾乎一模一樣。」

    「我看的出來。」海連說:「那時候你們三個人眼裡滿是驚訝,並不是初認識的好奇。」

    他的回應看似輕鬆,卻無法消去我的疑慮。

    「我有聽澔里說,你在星稻本宅時發生了一些事。」海連突然話題一轉問道。

    看似想要結束剛才的話題,但我卻注意到他的眼神多了幾分謹慎,儘管表情仍然是微笑著。而前些時間他眼裡短暫出現的恐懼慌亂清晰如舊,讓人多了些許疑慮。

    他一定知道什麼,我暗自猜想。

    而在聽到海連的話後,思緒停留在芙玉的話題,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我不確定他指的是哪件事。自從換到大小姐的花園工作後,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

    他轉身取出一把劍,「認得它嗎?」

    金屬綠的光澤反射出冰冷,像是沉睡般緊收著。樸實的刀鞘上刻有「信守之刃」的字樣。

    一瞬間,彷彿室內的溫度也跟著降低。

    但是左下臂卻忽然燥熱的起來,彷彿有什麼在蠢蠢欲動著。也讓在腦中盤旋有關芙玉的畫面更加清晰。

    「信守之刃。」我輕聲說。

    他點點頭,「我聽澔里說了,你那時似乎拔出了那把劍。」

    「我記不清楚了……只覺得……它在吸引著我……」我幽幽地說。

    「也許是你想到了一些事而導致。」海連說:「可能是過去一段記憶的思念。信守之刃並不是一把普通的劍,它會反映出握有它的人的心情和執念。」

    信念……記得那個聲音是這麼說的:「守護者信念是你擁有最大的祝福,相信它,它會引導你追求真正的力量和價值!」但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只是……我當時似乎想到了和芙玉的記憶……」我小聲地說。

    「也許……」海連慢慢地說,語氣帶有神秘感。「你遭遇到的一切並不是偶然,也許你想知道的就藏在眼前。但真相是要自己去追尋的,沒有人能夠告訴你。」

    我沉默了。海連的話語帶有保留,但卻令人感到徬徨。即便現在一切依舊風平浪靜,但我的心卻不知該朝向何方,眼前的真相又會是如何。

    「信,我不會懷疑你的可能性。」海連靜靜地說:「拔出了信守之刃,證明了你不再是凡人。過去很多人也對此感到迷惘,但最後……卻因此寫下輝煌的一頁。」

    最後他微微一笑,拍了我的肩膀便帶著劍轉身走出去,只留下我一人。

    我走出會議室,澔里在外面等我。

    「海連有說什麼嗎?」他關心的問。

    「沒什麼。」我簡短的回答。

    儘管臉上寫滿困惑,但他卻不再追問下去。

    「你和任二宿舍同房,房號3029,然後六點到七點是晚餐時間。我帶先你去宿舍吧。」

    跟著澔里來到宿舍,裡面空無一人,任二似乎去別的房間串門子了。

    我們在星稻家的個人物品已經送到,我取出那裝有我和芙玉合照的相框,將其安置在桌前。

    我靜靜地看著相片,腦中浮現出采可的容顏,和照片中的芙玉幾乎一模一樣。

    漫溢著疑惑,不只是采可和芙玉,甚至是信守之刃、喚醒意志的聲音,以及倒下前所看見的那名青年,全都是個謎。

    不知不覺,我陷入了回憶……

    那不是屬於一個人的故事。那是從相遇到無聲道別,每一刻的喜怒哀樂和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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