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很快。
在那人出言之時,鋒芒已全然斫入冰陣,如鐵騎突入軍陣,將周遭的寒意仙氣悉數撕裂,竟是生生將這一座北寒使們精心準備的牢籠破出了一道裂口。
而他本人距離冰陣,尚有數百米之遙。
江月白雖不知是何人出手相助,還是第一時間爆發雲遊步衝出,心中對那道刀芒的主人報以感激,如今的他已沒有太過精力去對付北冥寒氣對身體的侵蝕,若無人相助,還真會被困殺在寒冰之中。
至於對方的來歷,他雖不具體清楚,但感受的分明。
這一刀中,是數十年戰場征伐積累的血性,是金戈鐵馬中寫就的豪烈,縱南關萬里黃沙肆虐也難以掩蓋。
這是隻屬於軍人的霸烈一刀。
北冥王族的冰蓮多以美觀爲重,華美有餘而內蘊不足,如何擋得下這純粹鐵血中煉就的刀芒?
北冥王族之中,一道驚訝而憤怒的聲音已然響起:“狂沙刀,金戈意,你是天龍副帥慕端!”
在那聲音響起之時,已有數道身影各自出手,攔在江月白的前行之路上,正是佈置冰陣的北寒使。
就算他們沒有聽見那一句長老的喊話,那一刀也已經明確的告訴他們,他們並不是他的對手。
但北冥王族的驕傲,以及如今的局面,都讓他們無法放任江月白繼續行進。
然而,江月白的速度依然很快,縱躍更是無比靈活,縱然是阻截,也不是片刻之內能夠完成的事。
而且,對方的速度比他們更快。
“原來還有幾個能打的。”
一柄大刀在風雪之中斬來。
不是它裹挾着風雪。
只是刀鋒之前,縱是天地間的純粹靈力,都無法欺近分毫。
此刀既出,萬軍辟易!
啪啪啪啪。
數聲脆響伴隨悶哼響起,那幾名北寒使的仙蓮幾乎在同一時刻爆碎,人更是被直接震飛出去,一個個被砸入雪地,雖然護體靈力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此刻也都全身發麻,難以動彈,只得面露不甘的望向那道突兀出現的人影。
上一秒,他應當還在數百米外。
但這一秒,他已在江月白身邊,一刀,便破盡攻來的一切。
一步,越風雪,斬冰蓮,看似不可思議,於他而言,卻是輕而易舉。
南境黃沙,尚且阻不住他萬里橫行,北域風雪又能如何?
在過去的數十年中,王勳是天龍軍的核心,他則是核心之前無可撼動的軍魂。
他曾千里奔襲敵寇,也曾領軍強阻仙神,王勳身爲主帥,本身更似智將,並不以武力見長,但有他在,便沒有敵人能夠輕易靠近天龍軍的軍神。
黃沙刀曾斬遍南境萬里黃沙,如今,孤刀再現,欲鎮風雪!
……
江月白不知道慕端這個名字代表了多少傳奇,在他出現在自己身前之時,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仔細端詳着這位將自己面容罩在兜帽之下的強大存在。
說是遮掩身份的兜帽,實際不過一塊破布,遮不住他的黃鬚長髯,也遮不住他嘴角的一抹滿意笑容。
何況下一秒,這兜帽就被他親手扯下,隨手扔出。
慕端的面相並不凶神惡煞,甚至有幾分儒雅,在屬於軍隊的戰場上,並不能起到很好的威懾作用,但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感受到一道凜然威勢。
歲月與鐵血,都在他面上,在他心中。
看着那張歷經歲月的臉,江月白會心一笑,道:“多謝前輩相
助。”
“不用客氣,江小子,能以一人之力將北冥雪域攪成這副模樣,怕是死在你手上的千顏魔將也做不到啊。不過若你迫於威勢,真將背上這小傢伙丟下了,老夫或許會袖手旁觀。”
慕端大笑着,左手落在江月白肩上,一股雄渾靈力登時注入,將那些紮根經脈中的北冥寒氣強行拔除。
江月白心中一凜,連忙阻止武神訣的反撲,只讓這些靈力在體內轉一周天,繼而散出體外。
沒有感受到靈力的存在,反而感受到一絲危險,慕端神情微微一愣,片刻後大笑道:“這就是武神訣嗎,當真有些門道。”
江月白微笑點頭,心中已放鬆不少。
在他看來,慕端身爲天龍軍中人,當然不可能是閒着沒事從駐紮的中聖域南部疆域晃到北聖域北冥雪域裏的,出現在這裏也絕對不是偶然。
他與天龍軍素無干系,唯一的交集,應當只有一人。
天龍軍前任主帥王勳之子,王策。
“江小子,你想的不錯,的確是那小子託我順路看看,聽他的意思,你執意往北冥雪域一行,十有八九得與北冥王族幹上。”
慕端望了一眼已經遍佈雪域的北冥王族中人,讚道:“現在看來,這陣仗可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江月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被人逼成這樣,也沒辦法。”
北冥淩冷笑一聲,並沒有說什麼。
現在的禍事,基本上都發源於他對北冥王族的叛變,而江月白也用行動告訴了許久未經挑釁的北冥雪域,他並不是一個可以被輕鬆鎮壓的人,而其他的因素早已不重要,但凡江月白將他拋下,都不會發展成如今這般,北冥王族雪域勢力的聯合圍剿。
事已至此,江月白又倔得跟驢一樣,倒真像那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老頭子。
江月白卻是聽出了一些別的意味,細細一想,道:“王夫人可好?”
“她啊,還是那副脾性,若不是爲了孩子,誰願意在這喝風品雪?”
慕端冷眼斜睨北冥雪域衆人,絲毫沒有放低音量的打算:“他們沒什麼大志向,也就會欺負欺負孤兒寡母,也虧得他們一直沒有什麼衝動行爲,不然這幾日雪域還要熱鬧許多啊。”
任何人都能聽出他話語中的嘲諷與不屑,配合着他毫無掩飾的神情,更是足足以令修身養性的道人破口罵娘。
十七長老頓時忍耐不住,斥道:“慕端,你天龍軍中人妄入雪域,我北冥王族尚且不做計較,但你若要在此大放厥詞,挑釁我王族尊威,休怪我等以多欺少,手下無情!”
慕端哈哈笑道:“若是打得過老夫,你還會在此口舌招搖?今日我要帶走這二人,倒看看這裏哪個敢攔!”
十七長老面色青白交替,差點大罵出聲,作爲長老會中人,他很清楚長老會中真正強大的長老都參與了聖女儀式,修爲大耗,需要休養,已沒有出手的可能,其他頂尖強者也多守着自家一畝三分地,將北冥王的命令當作對後輩的一次磨練,就連北冥王自己,也不認爲擒拿一個後輩與一個重傷的叛徒需要大張旗鼓,直接導致北冥王族的追擊力量並不強,且只因爲江月白屢屢表現出難以防備的脫逃手段而不住增加,現在在這裏的,已然是一支實力絕對不弱的大隊伍,然而,這些人加起來,也攔不住幾十年前,就是天龍軍頂尖強者的慕端。
那一刀爆發的威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十七長老眼中閃過一抹決然,喝道:“動手,將他們拿下!”
言罷,他率先運轉仙蓮
變衝出,一朵八瓣冰蓮於頭頂顯現,似將周遭風雪悉數匯聚。
他的確不是慕端的對手。
這裏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是慕端的對手,哪怕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是天生強大的北冥王族。
在這裏的人,或身居高位而鮮少親自出手,或長期缺乏真正的磨練,或爲風雪遮蔽了早已隨着簽訂血誓而沉寂的心靈……可有一點,是他們所公認的。
北冥王族,可殺不可辱!
十七長老身先士卒,其餘人紛紛響應,一朵朵冰蓮在風雪之中盛放開去,絲縷仙氣飄散間,竟似織成了一副絕世圖畫,將銀輝下的雪域灑得透亮。
慕端眼見這一幕,眉宇間多了幾分認真,握刀的手亦稍稍握緊了些。
北冥王族之所以是北冥王族,便是這不容踐踏的王族尊嚴,至少比前朝那些尸位素餐,只知享樂的王公貴族要好上一些。
當年軒轅皇族的藩王大都或多或少參與了那場叛亂,也被天龍軍掃平不少,以至於先帝在時,軒轅皇族只剩了三個旁支。
坦白來講,他對袁家的觀感還算不錯,此番迎接王夫人回聖王城,他們並沒有抱着奇貨可居的心態前來,只是單純奉命接一名長輩回鄉而已,而若他們有一點非分之想,雪域之中,必會多出幾具仙人遺骨。
天龍軍作爲神國的軍隊,不能隨意摻和進帝位的爭奪,這是責任,也是操守,但也不代表事到臨頭,會瞻前顧後,進退兩難。
天龍鎮南,與你北域何干,既然出手,自當不留情面。
慕端大喝一聲,刀鋒向前斬出。
天地間的風雪彷彿在這一刻悉數破碎,替代它們的,是狂暴而霸道的萬里黃沙。
這是中聖域南聖域邊境萬年不變的荒漠,他在其中逍遙了十餘年。
黃沙肆虐,席捲四方。
漫天的風雪斷了。
盛放的冰蓮斷了。
此刀之前,一切敢於阻攔的事物,都爲沙暴般的刀芒斬斷。
長老,北寒使,衛道者,眷族……
每一名出手的強者,無論身份修爲,胸前皆有一道刀痕顯現,鮮血四濺。
帶頭的十七長老傷勢尤其重些,捂胸半跪於地,一時再難起身。
江月白的眼前頓時一亮。
一刀兩斷,看似隨意輕鬆,實際是抓住北冥王族攻勢未合的那一刻,用最霸道的手段直接將其分別碾碎,猶如軍陣未合之時便被衝殺碾碎,自然勢如破竹。
這份出手的果斷迅速,對自身修爲的精準操控,以及無論是否取巧,都切實存在的強大,都不是尋常仙人能夠模仿的。
“老夫縱橫一生,還沒真正怕過誰,有膽子的就繼續追吧!”
慕端哈哈笑着,提起江月白衣領,飄然而去,縱有王族中人不甘欲再度出手,胸前那抹刺眼殷紅都已在提醒他莫要飛蛾撲火,而刀意刺入胸腹,他們也已沒有能力追上揚長而去的慕端。
那一刀,他們無法企及,神國之中,亦少有人能輕易接下。
慕端亦難以抑制心中許久不曾燃燒過的熱血,收刀入鞘,笑聲迴盪雪域,經久不息。
早時,他是有名的沙匪,單人單刀,便縱橫一方,鮮有敵手。
待被當時的某王姓書生聯合周邊修行勢力設計擒拿,曉以情理,誠心歸附後,他是新建天龍軍的副帥,天龍軍數十年間無可置疑的二把手。
無論爲匪爲軍,憑這一刀,他都可橫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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