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此刻的表現猖狂的沒了邊,落在荀氏衆人眼中,很難不認爲這是一種挑釁。
而對於其中修劍的人來說,更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羞辱。
在來之前,他們聽說的江月白是神劍山莊的遺孤,就算以武神訣代替了本來應修的神劍山莊劍訣,也該有些作爲劍修的風骨,然而現在,他的劍法根本沒有任何高妙之處,完全可以說是雜亂無章,顯然本身並沒有碰過幾次劍,偏生又有不少天下聞名的劍法被其像模像樣的使出,他們打死都不相信,這樣的一個傢伙真的會那許多劍法,更不想承認這貨是劍聖的血脈傳人。
面對江月白的豪言,當下便有一人拔劍而出,向江月白挑戰。
這是一名靈玄境中的劍修,年紀並不太大,至少血性依舊十足,拔劍之時,揚言要讓他知曉厲害。
於是一招之後,這位年輕劍修便吐血而退,本命劍歪曲明顯,險些被直接砸斷,其胸口衣衫已然盡碎,若那拳風再進一步,他的胸膛將被幹淨利落的轟碎,護體靈力都保不住他!
江月白不再用劍。
他收起了劍,握緊了拳,便有了這一幕。
此時,荀氏的不少人方纔想起來,眼前的這人從來不是以劍道出名,作爲武聖傳人,他本身的實力就已經非常恐怖,壓根不需要任何媒介,出拳出腿,都可撼動仙人!
“江某用劍,不過隨意而爲,真當我只用劍不成?”
江月白環顧四周,荀氏四十七人之中,足足有着三十二名仙人,這般陣容已然十分恐怖,可在如今的他眼中,還沒到無法應付的程度。
於是他笑得愈發暢快,也不在壓抑酒勁衝關下澎湃的心潮,嘲諷道:“素聞三大家人才濟濟,怎得全是怯陣的酒囊飯袋?”
徐公績肅容道:“既是如此,我便來領教領教武神訣的厲害。”
江月白的實力,在那一拳中已經表露了一部分,他可以肯定,正常情況下,仙境四重天以下的仙人,已沒有與他過招的資格。
這只是徐公績根據自身經驗與眼力的估計,事實上,仙人之間的九重天境界劃分因人而異,有仙人跨過數重天,境界高深,對靈力的掌握卻尚且不如穩固打磨二三重天的仙人,故而實戰之中,總有強者能夠越境勝敵,但能夠攀至六重天的,毫無疑問,已是真正的仙道翹楚,再沒有多少水分。
比如專程前來的荀氏大長老,看似老朽不堪,實則是此地真正的第一強者,足以應對可能的一切變數。
但仙境的規則,對江月白並不受用。
他的經脈之中沒有靈力流淌,以靈力感知之時,活脫脫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仙人掌控天地靈力的手段也難以束縛其半分,與這樣的存在戰鬥,就算與仙人的戰鬥經驗再豐富,也無法做出有效的判斷。
他沒有把握穩勝對方,但要贏下這一仗,最好是成算最大,發揮最穩的人出手。
他就是那個最穩健的強者。
正當他打算走出這一步時,一個略帶尖細的聲音陡然響起。
聲音有些刻意做作,很是欠揍,一點都沒有仙人風範,但其中透出的,卻是十足的自信。
“徐大人,這一戰還是
由我來吧。”
徐公績面上頓現詫異,沒有繼續邁出那一步,望了一眼不遠處的荀氏大長老,點頭退開。
他素來不喜此人,可也知曉,此人既然開口,便必然有着十足的把握,至少不似他這般,只是打算全力以赴的領教一次武神訣。
江月白也看向了那出言之人。
那是一名身着黑衣的瘦削男子,其下額光潔如鏡,竟沒有一根鬍鬚,其面上掛着一抹森冷笑意,令人不寒而慄,在其手中,三枚漆黑鐵彈子毫不安分的被他搓動,隱現風雷。
這是一個陰貨。
江月白見到對方的第一眼便確認了這一點。
不只因爲他刻意張揚的模樣,更因爲他光潔的下頜與並不突出的喉結。
他的目光在對方手中鐵彈上停留片刻,心中頗爲哭笑不得。
天雷子方天定,一個在袁人鳳口中舉足輕重的角色,能夠讓荀氏耗費一座仙山請動,本身實力也足以越境勝敵的強者,居然是個宦官!
原本他還覺得奇怪,一個並非巔峯戰力的仙人應當不足以讓荀氏耗費一座仙山去拉攏,現在看來,此人分明就與荀氏有舊,而且在宮中的時候地位絕對不低。
袁人鳳的話語也在他的腦海中再度浮現。
江湖,廟堂,修行界,三方皆敵,還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妖魔鬼怪。
於心中嘆息一聲,江月白神情凝重了些,對方天定一推手:“請指教。”
……
方天定確認出戰之時,荀氏的強者們皆各自退開,將寒江畔的大片區域讓出,再不似先前那般圍觀,甚至於看向江月白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
方天定是什麼樣的人,從傳聞中他最出名的事蹟便能看出一二,那幾名敢於圍攻他的五重天仙人,被他事後親手磨滅,連渣子都沒有剩下。
這一點,江月白並不知曉,但從對面那人充滿戲謔的目光之中已能感受一二,當下雲遊步動,毫不猶豫的搶佔先機。
論速度,他還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敵手,不過轉瞬,他蘊含出雲式磅礴氣勁的右手已幾乎落到方天定面門,只是目光始終盯着方天定雙手揉搓着的鐵彈,片刻不曾放鬆。
方天定只是站在原地,面帶微笑,一副好整以暇模樣,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
直到江月白靠近的那一刻,他方纔有了動作。
天地間陡然有風雷大作。
原本晴朗的天空傾刻爲烏雲遮蔽,烏黑之中,轟隆雷聲此起彼伏,恐怖威勢盡現,風雲大變的畫面之中,方天定張開雙臂,三枚鐵彈子引動風雷,環繞周身,隨他一同擁抱這片絕美景緻。
風雲變色,九天雷動,正是天雷引最爲直觀的表現。
它的力量並不來源於方天定,而是九天之上的天道劫雷!
江月白卻沒能阻止這一切。
在他即將重創方天定之時,他猛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準確掌控。
無數細小的紫青雷霆纏繞在他身上,細弱如線,亦如無數溼滑的苔蘚,全無雷霆應有的威能,卻是將他整個人籠在雷霆之間,每動彈一分,都是在與這千百道雷索抗爭,饒是武神訣霸道無雙,也
無法掙脫這些綿軟束縛。
雷索的源頭,是一粒粒漆黑的鐵彈子,一如現在環繞在方天定身邊的三顆,只是現在顯現行蹤的,遠遠不止這三顆。
草地裏,泥土裏,枯樹上,甚至奔流的寒江之中……盡是一點點奪目漆黑,少部分圍繞江月白周身,大部分則乘風而起,遍佈四方。
它們早已無處不在。
戰局的不遠處,荀氏大長老捋須微笑,同時也有些感懷。
方天定的資質很不錯,也很知曉分寸,爲官時並沒有因爲身具奇功便驕縱不法,如今身爲修行者,大多數時候都無比低調,也基本不在修行界惹事,不枉家族對他暗中栽培多年。
該展露獠牙的時候,他的確是最好用的一條惡犬,每次都能準確抓到對方的薄弱之處。
江月白的強大在於武神訣,這與靈力修行再不相干的聖人功法完全可以無視仙道威壓,視天地規則於無物,但在荀氏的分析之中,已發現了一個足以致命的缺陷。
武神訣的力量只在自己周身,無法同仙人或是靈道四境中的術修那般掌握天地靈力,相隔千里打人,縱然用摘花飛葉之類的暗器手段出手,也不過是自身力量通過某種方式進行的延伸而已,終究無法延伸太遠。
而且,發源於身體的力量,若掌握不住自己的身體,又能如何發揮的出來?
方天定與人相戰,從來謀而後動,爲了造就眼下的局面,他早已準備良久。
在大多數人都在觀摩江月白的戰法,籌算在已知情報中戰勝武神訣的最好方案時,他已經開始作出自己的佈局。
這些由他精心凝練的風雷彈,正是他最得意的本名法器,每一顆都足以借天地靈力引動一方雷霆,如今,正是困鎖武神的最好方式,亦是引動天雷的最強媒介!
大長老抬頭望向天空。
密佈的烏雲逐漸彙集,形成一個巨大漩渦,雷霆風雨皆被其裹挾,將天地攪得愈發混亂。
漩渦雖大,卻透不出一點光明,在其中心,紫黑雷霆於混沌中緩緩匯聚,宛若天神投下的目光,盡是寂滅之意。
天道劫雷。
仙人跨越心中九重天梯之時須面對的天地法則,現實中相師唯恐避之不及的制裁。
仙人們面對的天道劫雷只是來自天地的威壓,純粹壓迫心靈的幻象,眼下的這個,卻是實打實的。
方天定的風雷珠遍佈半空,如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小道,其中有千萬路線,唯有起點終點唯一。
起至蒼穹之上,將落一人之前。
一道純粹的天道劫雷劈落,足以令方圓千里生靈塗炭,何況威能在半空中無數風雷珠的引導下,只會聚於一處?
這便是方天定的天雷引,以無數風雷珠爲媒,借天道劫雷之力,不成則已,一旦完成,將是真正毀天滅地的殺招。
方天定沐浴於雷霆威光之中,嘴角笑意吟吟,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與快意。
天雷引成,江月白已是籠中虎兕,可謂大局已定。
“現在認輸,還能體面一點,若繼續執迷不悟,莫怪咱家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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