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衝動_(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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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小水蛇突然又從海水中彈跳出來，一個華麗轉身再下潛後，水面恢復一片平靜，近乎死寂。而小水蛇的最後現身那幕，正好被甲板上看日出的洪紅撞見，她身旁的青年與她同時驚呼了一聲。他倆轉頭相視，這是兩人的首次相遇，拜蛇所賜。

他們正移步到交誼廳的一角聊天，青年說著自己異於常人的生活及心中的烏托邦世界，洪紅大方回應自己開放的性觀念理想。在一個停頓之後，洪紅婉拒了青年的約炮邀請並說：「我在不插入的性愛裡也能感受到性能量的真實流動，牽動所有感官與無量感覺。」青年心裡想的是：餓了這個字就是食加我，吃我。餓了可以來吃我。她心裡想的是：不要只因為認為我開放就可以約我。肚子餓可以什麼都好吃，但性慾源於腦袋，那種飢渴可不是餵什麼都會飽。我很敏感，容易飽，你別想用你的垃圾爆量食物來試圖讓我吃撐！

又一個停頓後，兩人回復到約炮前的聊天狀態，互相接納對方的三觀，至少此時此地口頭上接納。男子突然看到牆邊盆栽土面上，插著幾顆裝飾用的假香菇模型，「妳不覺得香菇形狀貌似老二嗎？」洪紅打量著那菇說：「以比例來講，蒂頭部份顯得太短，所以整朵看起來很小。」青年：「我就知妳會嫌太小。真希望我的老二長到垂到地上啊……」「蛤？」她皺著眉頭看他，雖知他正在開玩笑，還是想賞他個白眼。一通來電打斷了對話，正好離開這個沒營養的青年她心想，並表示自己要講電話，就揮別青年回到房間，準備和電話那頭的老頭進行不開視訊的電話性愛。

電話性愛，用想像的，互動連線，能量層面的約會。常常互相呼應，賓果！洪紅感覺到的和老頭實際在操弄的雷同。不同於直接套弄的快感。她在電話這頭閉上雙眼，聽著他的聲音，感覺他正進行的狀態，把意識集中在陰戶，但完全沒碰觸身體。他偶爾述說著他的陰莖正在對她做什麼、或正想著什麼念頭。他證實了她捕捉到的那些感覺有一定的準度。

洪紅開始專注於呻吟，就像經營一場表演，用上各種方式展現音高、音色、音量，把弄著聲音表情、抑揚頓挫，甚至隱約略有旋律。節奏變化的技巧甚至令人想起莫扎特歌劇＜魔笛＞，第二幕的詠嘆調＜地獄的復仇＞片段，急速重複同一個音高的斷音與美妙旋律。看來最愛唱歌與聲樂的洪紅想要成為一個女高音表演家，此刻像在做發聲練習，而上輩子是某種鳥類。

對她來說，叫個盡興比陰部高潮更重要，即使只能假叫也要好好的叫，不能滿足身體至少滿足浪蕩呻吟的強烈慾望。她的名言是「做愛就是為了完美的呻吟。」

在她門外偷聽許久的青年，甚至拿出手機播放陳珊妮作詞的＜完美的呻吟＞那首歌：「整個城市誰無病，都貪圖路人的細菌，對自己的身體過敏，隨時開放的性慾，內衣不懷好意，偷了別人的情。流汗、心知、肚明、狂亂、久治、不癒。為你呻吟，不只是客套的激情；為你呻吟，只怕太安靜讓人心生恐懼。也不算什麼嚴重的病。也不算什麼嚴重的病。讓我痛快為你呻吟。」

那是洪紅在這遊輪上唯一一次達到她理想中的呻吟滿足感，其後的幾天裡每每失望，所發生的情境不是呻吟不力就是不利呻吟，最後作罷而閉嘴，感覺到嘴裡老是卡食物的牙縫又卡滿殘渣，等候著眼前那場性愛把她的耐心擠搾到只剩渣滓。

又是另個好對象沒空的夜晚，洪紅看著房外海景，想想該做正事了，這趟遊輪之旅本來是想散心順便寫東西的，沒想到百無聊賴，看起來只能寫詩，只有詩的形式可以呼應她心中所有的殘骸落屑與非線性的渾厄。

不知怎的衣服不在
逐漸只剩男主角的面容是實的
傾斜軟放的頭頸
月色般神情
稠濕黏密汁液透明有彈性
可能類似子官內環境
或自以為像在子宮內的安全
無人窺視
瓊漿把我們沾黏
玉液使我們無法斷藕除絲
熟悉的硬度形狀與溫度
熟悉但如初生嬰兒全新的律動
一體的律動
互相牽引
無念禪效應自動化
難得腦袋退位告休
覺察到時
發現自己分不清內外有無
什麼是在我體內共震的
什麼是在我體外磨合的
真傻
此時豈該有裡外之別
然而
她確實想深入內地
結果敵手武功高強
不用深入虎穴就能取虎子
這份腳本如此符合她的想望
對方竟修練有成
最後維持原樣但不動
許是成為雕像了
而
她的步伐還跟不上
怎麼辦
留她獨愣原地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飄打在窗上，瞬間把洪紅從尋思詩意的神遊狀態中拉了出來。她起身活動手腳，潮濕的空間滲出些許涼意。她看向桌上一個字也沒輸入的筆電，闔上它，披件襯衫的同時，伸展穿衣的手碰到了茶几上的玻璃瓶黑麥汁。她順手拿起丟入隨身小包，在遊輪內亂逛，差點撞上一個活動立牌，上面寫著地下室的地下樂團表演資訊。

洪紅來到地下室，觀眾幾乎都是男生，舞台上的樂手正在為樂器調音，空氣中預示般迷漫著處於亢奮中的悶熱感，混合著船外雨水與海水鹹濕的質地，她甚至聞到苜蓿芽的味道。種種感覺使洪紅想喝點涼的，突然想起隨身小包中的那瓶崇德發黑麥汁，好不容易打開瓶蓋，她興奮的看著對她而言珠圓玉潤的瓶口，寬厚而結實，透著咖啡色玻璃該有的色澤與反光。她伸長舌頭，開始緩慢沿著瓶口舔上一圈又一圈，用唾液去濕潤涼而爽口的瓶口，絕佳的觸感使她如入無人之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那種滿足的感覺令她分泌更多唾液、運動更多的肌肉去調整舌頭出力方式與彎捲的形狀，時而貓般貼合磨蹭著瓶口，時而舌身像蛇身一樣纏繞瓶口。

直到臨幸完瓶口上的每個毛細孔，舌頭往下探索瓶口下的溝槽，更多的線條凹凸刺激，令她顫抖著閉上雙眼，用彷若患上帕金森氏症的舌尖去與溝槽纏綿。顫抖的震動傳遞到手上，手上隨之顫抖的頻率延伸至整瓶黑麥汁，使滿溢的汁液噴發出來，濺濕了她的鼻頭與顴骨邊緣，這才滿足的慢慢張開雙眼。

舞台上音樂聲大作，柯仁堅開始演唱由他填詞的<卡通手槍>：
「樹上開著杜鵑，白雲飄過窗前，可是我只能躺在床上打手槍。天空下著小雨，麻雀唱著歌曲，我只能打手槍，一個人在夜裡。老師說要用功讀書，校長說要復興民族，可是我只能躲在角落裡打手槍。
喔~民國84年，身上沒有半毛錢，要怎樣出頭天。 （口白：天天吃大便！）喔～快到2001年，一年不如一年，好像卡通片。
小飛俠，努力打敗惡魔黨，我的愛人，你為何忍心將我放。喔～小甜甜，從小生在孤兒院，這世界，到處都是傷心人。喔～鐵金鋼，眼睛發出紅外光，什麼時候。成功才會輪到我的身上。喔～小叮噹，口袋有一隻火箭，去雜貨店，買份報紙來打手槍。
喔～來打手槍、來打手槍、來打手槍。（口白：阿媽，我不要作功課啦，我不會三角函數和微積分啦，我只要打手槍啦。憲法增修條文，人民有打手槍的權利和義務。互助組回報，有沒有人偷打手槍的。）喔～～ 喔～～喔～～啊～～啊～～啊～～出來啦！出來了！」

5

隔天早上，遊輪暫時停靠在港邊，一台競選宣傳車車未到聲先到，大聲放送競選口號，畫破了港口的寧靜。小茱、蕊德與洪紅不約而同來到最靠近岸邊的甲板上。司機關掉廣告聲，候選人下車步上遊輪，一見到她們就說，我幫妳們拍張照吧，說完立刻就用拍立得相機拍下一張三個不相識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合照。此時吳奉繫往這裡走來，候選人一見到他，就把相片遞給他並說：「她們都很美吧！」吳奉繫一看，照片中的人被拍成像特寫一樣，景深像是消失了，重要的是，她們都露出標示成紅色存在的巨大牙縫，對著鏡頭咧嘴而笑。

候選人的宣傳車又開始放送競選口號，突然大鳴的聲響使吳奉繫從夢中驚醒，那個當下，他只記得那些紅色牙縫，而候選人宣傳車正從他房間窗外緩緩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