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前面的又在搞什麼鬼啊!」
「唉呦!又是車禍。」
「天氣這麽熱,是要塞車塞多久啊!」
「體諒一點吧!我看好像撞的很嚴重。」
「啊~整台車都變形了耶!怎麼會這樣。」
「快聽聽看警廣說什麼?聽一下即時路況報導。」
炎炎夏日,羅耀宗欣喜的開車載著一家四口,從台北要回新竹湖口,陪妻子趙慧茹回娘家的路途中,發生車禍。
高速公路上發生大迴堵,救護車塞在路上,導致他們一家延遲送醫,到院時,羅耀宗和妻子趙慧茹已當場死亡。
大女兒羅菲菲還在加護病房搶救當中,小兒子羅浩鈞則送往緊急外科手術室,縫合整條大腿的撕裂傷,同時還有大出血的狀況。
急診室外,一身穿著全白西裝的男子,一派悠閒的站在安全梯口,他那慘白的臉龐、無神的雙眼,看起來特別陰森,加上他全臉只有那唇色,鮮紅帶血,令人見之不寒而慄。
還好路過的人似乎並未察覺到他的存在,這人,像是透明的一樣。
他似乎在等著誰,左顧右盼的,手上拿著一頂白色禮帽。
突然,一個穿著綠衣紅褲的詭異老太太朝他而來。
「你是…陰間使者,幾號啊?賣我老婆子一點面子,這家是我女兒、女婿。 橫豎,你們下邊鬼滿為患,就讓這幾隻魂,多陪我老婆子一段日子。 怎麼樣啊?」
陰間使者笑得陰惻惻的,「玫婆子,我可是0003,要偷渡這幾隻也不是不行。 只是…妳知道的,下面通膨的厲害,妳們陽間現在也很少燒紙了,只有大節日清明啊~重陽的,我們這群兄弟才能收到孝敬。 嘿嘿!妳老婆子制的香,聽說可是一絕啊! 聞了魂體都壯實點,連上頭都搶著要呢!」
簡玉玫手捂著嘴,咳了二聲,「廢話少說,要多少供奉。」
0003道,「我們這區的兄弟有13隻魂,加上上面打點要的,妳老婆子看著辦吧! 每個月多少燒一點紙,香嘛!一天燒個一回,不過份吧!」
簡玉玫又咳了二聲,揮了揮手「拿來吧!」
0003拿出四個水晶瓶,都是一半黑、一半白的。
「他們家的功德點都差不多,不算是什麼大善人,也沒壞到哪裡去,給了妳玫婆子,其他靈婆那,妳可別多嘴。」
簡玉玫巍巍顫顫的將瓶子拿起,放入自己制的麻布袋裡。
「兒啊!妳們受苦了,都是命啊!」
突然,急救室內傳來心跳停止的平音,醫護陸續走了出來,他們找了一個志工,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
那志工走了過來,扶著簡玉玫坐在長椅上。 「老太太,很抱歉,妳女兒她們家…全都急救無效,已經走了。 要我們安排志工幫忙妳處理後事嗎?」
簡玉玫滄桑的臉上寫滿無奈,搖搖頭道,「都是命啊!會有人幫我的。」
那志工道,「可是…羅耀宗家裡已經沒人了,這樣…。」
簡玉玫顫抖著舉起手,指向來人。 「那是我徒弟,白羽。」
白羽向志工微微點頭,他是做殯葬業的,常跑醫院。
這個職業不太討喜,也很常遇上怪事,正因如此,他才會拜玫婆子為師。
畢竟這年頭要找個有本事的高人,也沒那麽容易,更多都是騙錢的神棍。
而玫婆子家裡開著【菸酒】雜貨店,常常無償幫鄉里鄉間的人問事,準確度高達70%,而且輕易不出門,算是相當有高人風範的靈婆。
像是家裡有老人走的突然,也會透過靈婆帶話給後代子孫。
第二章
這時簡玉玫佈滿皺褶的臉上,已不見哀戚,眸中滿是平靜。
白羽自知靈婆的想法,「人肉身的死亡,不是結束,而是人生的另一個開始。」
他雙手合十,這麽對志工說。
志工想了想,或許也認同白羽的說法吧!畢竟自己唯一的女兒全家都死光,這種情況下,有宗教信仰總比沒有強。
白羽便開始接手羅宗耀一家的身後事,對此,簡玉玫沒有任何意見,只一點,樹葬要葬在自己雜貨店前的大榕樹下。
白羽停頓了一會兒,隱諱的問道,「玉婆婆,這樣…附近居民會不會有意見。」
簡玉玫大手一揮,「那塊空地我老婆子買下來了,誰能有話說,連那顆百年老榕樹都是我家的。」
於是白羽便大刀闊斧的將喪禮流程辦下去。 該做的引魂、超度、法事…等。
簡玉玫則是在凌晨時分,坐著四個紙力士抬的紙轎子,來到人煙稀少的高速公路旁。
她已年近65歲,坐在草墩子上,開始回望自己戲劇性的半生 簡玉玫,出生新竹湖口鄉.廣興街,65年前的湖口,還到處都是果園及農地。
她家裡是種水梨的,有一大片果園,旁邊還有自己的菜地,裡面種滿了絲瓜,從小就在那風裡來、火裡去,調皮的不得了。
老媽媽生了七仙女,簡玉玫排行老七,底下就一個寶貝弟弟,但她們姊弟倆最受父母寵愛,也最聰慧靈性。
長大後,雙十年華的簡玉玫,號稱廣興一隻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兒,多少青年才俊求娶,她卻嫁給從台北駐警的派出所所長。
在生下女兒趙慧茹後,她跟隨丈夫回到台北打拼,相夫教子,至此每日忙碌。
直至趙慧茹七歲那年,丈夫在一次值勤中,遇上逃亡的匪徒與警方在路上追逐,被調去幫忙的他遭流彈打到身亡。
簡玉玫悲痛欲絕,在丈夫死後,帶著骨灰回到家鄉偶然間通了靈,自此也開啟了她的靈婆生涯。
她買下娘家附近的一塊土地,用丈夫的撫卹金開了間雜貨店,夏日閒暇時還賣挫冰,就這樣早上開店、晚上幫些鄰里辦陰事,一路拉拔女兒上大學。
趙慧茹考上的是台北的大學,而簡玉玫早替她打過卦,只要她遠嫁絕對是死於非命的下場,所以才會堅持不讓她北上。
但趙慧茹年輕氣盛,更別說還遺傳了簡玉玫的美貌,條件優秀的她又怎願意待在鄉下,做個工廠女工,隨便選個老實男人嫁了。
於是母女間發生了劇烈的爭吵,趙慧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這一去就是四年。
簡玉玫也曾上台北找過女兒,但母女連面都沒見,就在電話裡頭吵了起來。
簡玉玫堅持讓趙慧茹回鄉,但還在大學唸廣告設計的她,自覺有光輝前程在等著,她又怎麼肯就這樣跟母親回家。
直到她實習完畢…卻沒有被公司簽下,還是做些實習生的工作,而自己的同學卻都當上正式職員。
趙慧茹動搖了,本想吃完這碗拉麵就決定回家時,她遇上了羅耀宗。
這家小麵店是羅耀宗自己開的,只有2、3個坐位。
他是白手起家的小老闆,從小父母雙亡,羅耀宗是在孤兒院長大的,16歲就出來打工做學徒養活自己。
他慢慢一點一滴的存下錢,才開了這家小拉麵店,他笑容溫柔、服務態度又很親切,加上店面乾淨衛生,很多年輕人都喜歡來他這,吃上一碗暖心的拉麵。
再加上價格實惠,湯頭又濃郁,有時羅耀宗擔心客人吃不飽,還會主動尋問要不要加麵,他還不會額外加錢。
因為他知道學校附近,有不少從外地來唸書的學生,他總有個想法,出門在外靠的就是朋友,所以能多給的,他都會願意多給一點,就當是交個朋友。
第三章
或許因為孤兒的關係吧!羅耀宗沒有兄弟姐妹,在孤兒院裡也沒有要好的同伴,其實在那裡競爭也是很激烈的,畢竟捐助的資源有限,所以出來工作後,他特別喜歡交朋友。
在看到灰心喪氣的趙慧茹時,他便主動上前詢問,「嗨~美女,需要幫忙嗎?」
雖然這句話有點調戲的意味,但羅耀宗的笑容實在太過溫暖、正直,趙慧茹沒有多想,便將自己難處告知。
羅耀宗便建議她繼續往上唸,沒課時還可以在他這裡打工,他願意付月薪給她,幫她再堅持二年。
這麽一來二去,日久生情下兩人好上了。
當趙慧茹再次回家時,便是告知簡玉玫她要結婚了,反對也沒用,因為肚子裡已經揣了一個。
簡玉玫聽聞女兒已經懷孕,哀痛的搖搖頭,道「命啊!一切都是命。」
之後在她強烈要求下,羅菲菲便在外婆特意算好的時辰剖腹出生,再來的羅浩鈞也是如此。
她們一家日子平安順遂的過了27年,羅耀宗的小麵店變大麵店,趙慧茹也當上服裝設計師,羅菲菲大學畢業還當了瑜伽老師,而羅浩鈞則還在讀書,沒課時就在店裡幫忙煮麵。
這年趙慧茹47歲,自覺創意已經沒有年輕人那樣天馬行空,對流行也漸漸失去敏銳度,便提早退休,想跟著老公一起經營拉麵店。
這次也是趁著暑假,才想著帶全家回來探望母親,順便渡個假回來住段時日。
長久在高壓的環境上班,她其實有些自律神經失調,常常晚上睡不著,但家鄉的空氣清新,步調又慢,年紀漸長後她反而開始喜歡這樣的生活。
只是任誰也沒想到,這次回家的路卻變成了黃泉路。
簡玉玫拿出四張小紙人,上面寫了女兒一家子的生辰八字,「去吧!把你們主人找回來。」
小紙人咚咚咚,似有感應的朝公路飛奔而去。 簡玉玫自言自語道,「白小子請的什麽師公,不靠譜,還要我老婆子跑這一躺。
唉呀!耀宗那家店該怎麼辦才好? 讓白小子有空上去一趟吧!」
不多時四個小紙人手拉手的回來了,還繞著簡玉玫繞圈圈。
「好啦!別撒嬌了,從小就這樣,媽媽說的妳不聽。 現在可好,媽總是靠著妳子女的福澤,來替妳延壽。 反而害妳一家死於非命,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其中一個小紙人停下,抱著簡玉玫的褲角蹭了蹭,接著又是一個小紙人對著簡玉玫鞠躬。 她笑了笑,「算了!算了!」 便彎下腰將祂們收起來,又坐上紙轎子,那紙力士似有感應,又將轎子抬起,照原路走回。
一直來到雜貨店的後門,簡玉玫下了轎,走進房間,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又緩緩變成光點進入身體。 簡玉玫扭動脖子,慢吞吞的起身,又捶了捶腰。 「哎喲!累死我老婆子囉!」 四個小紙人瞬間貼心的幫她捏肩捶腰。 雖然無甚力道,但也是祂們的一片孝心,簡玉玫還是很開心的。
隔天,肇事的司機也登門道歉,來到靈堂上香,並準備好了賠償金,他稱自己是為了趕送貨,連續開車超過6小時,因才疲勞駕駛肇事。 簡玉玫看他面相也不是罪大惡極之人,且自己女兒是注定的命劫,所以也沒有太過刁難。 只要求他將和解金捐出,多做善事、多積福積德,便放他離去,剩下的就看司法怎麼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