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鶩(三)之二、眾口爍金的名嘴

二、眾口爍金的名嘴

電視政論名嘴，這個職業，在箝制言論自由的威權時代，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台灣的威權時代已成過去。「維護社會善良俗」「端正社會風氣」「保密防諜」「團結軍民一心，建設台灣復興基地」...。威權時代，藉以箝制人民言論自由的各種口號，恰如掛在政府，或學校大門口，寫著「子不語怪力亂神」的符咒。「子不語怪力亂神」的符咒，事實上只是一個統治工具，藉此維護威權政府，對人民的絕對權力。倘有人民對政府口出不滿，膽敢冒犯政府的統治威權。則高高在上，一黨獨裁的威權政府，即可大興文字獄，將其懲處；藉以殺雞儆猴。但隨著台灣民主時代的到來，那箝制言論自由的符咒，終被反對力量一次又一次的衝撞，而撕下。國民黨一言堂的時代，已然結束。李登輝主政時代，開放了民營電視台。「民視」這第四家無線電視台的成立，亦讓民進黨取得了宣傳己身政黨理念；及與國民黨的三家電視台，互相抗衡的發聲管道。繼之，民營有線電視台的開放，正當台灣推動民主改革，政爭烽火漫天。十幾家的有線電視新聞頻道，陸續開播，可謂更將台灣傳播媒體的競爭，有如帶入了春秋戰國時代。

「子不語怪力亂神」箝制言論自由的符咒，已被撕掉。所謂「言論自由」，在十幾家電視新聞台，為衝高收視率，與為其商業利益的推波助瀾下；恰如洪水猛獸襲捲向社會。功利主義引領的社會，新聞報導綜藝化，八點檔連續劇化，腥羶色化；為其收視率，無不盡投人心原始慾望之所好。倘真是所謂民主自由，社會未蒙其利，先受其害─「請神神不來，反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盡出」。總之，這言論自由，似乎並未帶領台灣社會，步向人性良善的一面；反是將台灣社會，帶往人人充滿仇恨的人性罪惡。尤其民主改革，政爭劇烈的年代，各傳播媒體，各秉藍綠陣營的主觀立場；彼此對立，各為其主，對於灌輸人民仇恨，更是不遺餘力。

政爭內幕黑壓壓，政客們為了奪取權力，機關算盡，有如裝著不可告人之密的黑盒子；往往卻更吸引人想窺探究竟。民眾怎能不想知道─關於這些人前人後道貌岸然的政客，為了奪權是如何使盡陰謀詭計的手段。其為了謀取財富，又是如何無所不用其極的卑鄙下流齷齪無恥。但這裝著政爭內幕的黑盒子，一般人卻總是霧裡看花，根本無從了解。功利主義社會，利之所趨，砍頭的生意也有人做。況是民主時代來臨，言論自由之下，既是有市場，民眾又有知的權利。於是專門揭政客與政府瘡疤的電視政論名嘴，因應而生。起初，電視政論名嘴，約是開始出現於李登輝執政的後期。主要，多是一些民進黨的資深黨員，或是專跑政治新聞的資深記者，在支持民進黨的綠陣營電視台，開設政論談話性節目。而其談話內容，自多是民進黨，大肆抨擊，大舉揭發國民黨的黑金政治，官商勾結，與黨內爭權內鬥的內幕。

政論名嘴們，個個能言善道，恰如春秋戰國的縱橫家，蘇秦張儀之流。憑其三寸不爛之舌，只要能說得讓君王高興，便能贏得滿車黃金。只不過民主時代，能給政論名嘴滿車黃金的，並非一國之君王；而是電視台的收視率。簡言之，只要民眾廣泛喜愛，與收視者眾，則這些政論名嘴，別說名利雙收，滿車黃金。畢竟民主社會，權力的來源是民眾，所以只要擁有一大堆的支持者，群起鼓譟起鬨。則這些電視名嘴，即被稱為，所謂的「社會意見領袖」。其仰仗支持群眾的力量，權傾天下不說，無論入朝為官，或是投入選舉；前途更是無可限量。總之，被民眾喜愛與支持，是政論名嘴的首要條件。

「民主時代，群眾永遠是對的」「資本主義社會，市場永遠是對的」為了市場，亦為了吸引觀眾，電視政論名嘴，無不各使本事。民眾總是愛看戲，政論名嘴，投觀眾所好，加油添醋，無不更把台灣的政爭戲劇化。譬若，把國民黨主席兼總統的李登輝，標籤為魏蜀吳三國時代，權傾天下的亂世梟雄─曹操。而副總統連戰，則被標識為蜀國扶不起的阿斗。號稱與李登輝形同父子，後來卻決裂的宋楚瑜，則被標籤為吳國的大都督─周瑜。至於始終與李登輝水火不容，從國民黨分裂出去的新黨，則被標為蜀國的劉備陣營。此後，三國演義中的人物，無論董卓、呂布，常山趙子龍，還是紅臉的關羽、黑臉的張飛，或是屈指能知天下事的諸葛亮；無不個個在政論談話節目中，重現台灣政壇。青龍偃月刀，赤兔馬，紅纓槍，通天畫戟...台灣政壇的政客們，在政論名嘴的口中，霎時無不個個提槍上馬，策馬沙場。「赤壁之戰」「孔明借東風」「關羽過五關斬六將，倒拖刀斬蔡雄」...恰如魏蜀吳三國時代，活生生在台灣開打，政客們為奪天下，無不使盡心機，明爭暗鬥，殺個昏天地暗。

政論戲劇化，說書人，說得滿嘴唾沫，台下的觀眾，無不大聲叫好。電視收視率，遠勝於八點檔連續劇。畢竟八點檔連續劇，觀眾都知道那是假戲。但政論節目的政爭大戲，卻是活生生，每個人都參與其中。官員們的貪污索賄與官商勾結，曹操周渝與劉備，誰將奪得天下，每個選民手中都有一張選票，無不各擁其主。於是在政論名嘴掀起的潮流下，整個台灣社會，宛如變成了一個三國演義戰爭的大型遊樂場。政論節目有利可圖，越開越多之下，加上地下廣播電台名嘴的漫罵之聲。使得台灣社會，家家戶戶，幾無時不刻，盡充滿叫囂漫罵之聲。麻辣的談話話題，加油添醋已不夠，電視與廣播電台的名嘴們，拼命的用胡椒辣椒，灌食菜鴨母。使得整個台灣社會，百性無不人人情緒沸騰。但聞政治話題，無不人人亢奮的就像要噴火。所謂的「民氣可用」，藉此全民的集體情緒，民進黨的政論名嘴們；可說成功的操弄了群眾，對國民黨黑金與貪腐的厭惡。終於於西元2000年的總統選戰，一舉成功擊敗國民黨，助台灣之子陳水扁，取得了天下。

西元2000年，政黨輪替後。民進黨成了執政黨，國民黨變成了在野黨。萬惡罪魁，既已垮台。原本慣於支持民進黨，砲轟國民黨的政論名嘴，頓時不免失去了著力的重心。畢竟國民黨都已垮台，棒打落水狗的戲碼，通常也不太容易再引起群眾的共鳴，與同仇敵慨。幸好，政治的爭權奪利，與利益分贓，永遠都是擺脫不了人的貪婪與私慾；其內幕永遠都是臭哄哄，肉腐生蟲，骯髒齷齪，臭不可聞。國民黨是如此，民進黨掌握國家機器後，一朝大權在握，亦是如此。於是政論名嘴們，很快又找到了新舞台，與電視收視率的新市場。只不過，以前這些政論名嘴，多是支持民進黨，砲轟國民黨。但這次，卻是將砲口調轉了一百八十度，換成站在國民黨的藍陣營這邊；全面開砲，砲轟民進黨。

西元2004年，陳水扁以兩顆子彈的總統暗殺事件，成功擊敗連戰與宋楚瑜的連宋配。儘管成功連任總統，卻是民進黨執政，與陳水扁的聲望，由盛而衰的轉捩點。「阿扁總統」成了「騙子總統」。一夕之間，陳水扁的民間聲望，自此如江河日下。另一邊，變成在野黨已數年的國民黨，亦是秣馬厲兵，漸已學會民主政治，藉著號召群眾力量，以猛扯民進黨後腿的招術。尤其電視政論名嘴的投靠，更使得國民黨的藍陣營，氣勢大盛。兩顆子彈的暗殺事件後，敗選的國民黨，其陣營麾下的傳播媒體，掌握時機，無不全力開砲抨擊。政論名嘴，或說是監督政府也好，或說是追逐市場與收視率也好。總之體查民意風向，順應潮流，見風轉舵，「西瓜依偎大邊」乃是人之常情。更是無不大舉投身國民黨藍陣營，藉著總統大選的兩顆子彈，砲聲隆隆。一天二十四小時，對民進黨的綠陣營與陳水扁，狂轟猛炸。

「由一個政策的矛盾，製造分化對立開始。一個一個政策的矛盾，衝突由點而線而面。日積月累，積沙成塔，滴水穿石...」透過政論名嘴，一天三餐不斷的叫罵，就算一個政治人物聲望再高，終也會被逐漸侵蝕。乃至民怨累積，涓涓細流匯聚，經得數年，終也會形成洪濤巨浪。正是電視政論名嘴，眾口爍金，匯聚民氣的威力。加上二顆子彈事件，被陳水扁所騙的選民，多半亦覺欠國民黨一個公道。於是國民黨的藍陣營，於總統敗選後，反是聲勢越來越高漲。爾後，具通天本領的電視名嘴，透過其各種線民管道，更不斷挖掘出陳水扁，以「一妻、二秘、三師、四親、五總管」的管道。不但貪污，索賄，甚至還暗中介入民間公司的經營權之爭。而陳水扁身邊的童子軍，亦是有樣學樣，手握大權之後，無不公器私用，中飽私囊。再別說，那些被陳水扁酬庸，當上各國營事業董事長的民進黨正義之士，與民主鬥士。當在野之時，個個無不大罵國民黨黑金貪腐，官商勾結。然而「一旦換我當了大官，當然就換我爽」。這些民進黨的官員，位高權重後，個個同樣也是官商勾結，大撈特撈黑心錢。

藍營電視名嘴，把民進黨執政後，官商勾結的內幕給掀開。人民這才發現，原來民進黨，與貪腐的國民黨一樣。金權內幕一掀開，同樣臭哄哄，臭不可聞。民調支持度，低到剩下僅一成的民進黨總統陳水扁，至此大概也明白─要取悅國民黨藍陣營的民眾，支持他，當一個全民總統已然不可能。為了保全自己的總統權力，乃至身家性命。於是陳水扁開始全面轉向，高喊起台灣獨立，藉以鞏固他的深綠「台獨基本教義」地盤。

一般來說，政論名嘴，或可大致分成兩類。一類，是講理的，另一類，是不講理的。講理的一類，或又可分成─揭發政府弊案型，與理性分析型。揭發政府弊案型的政論名嘴，通常神通廣大，政商關係四通八達，且據公信力。所以能夠透過線民，得到許多不為人知，政商勾結的內幕。藉此有憑有據下，便在電視政論中，對民眾公開揭發這些不為人知的弊案。理性分析型的政論名嘴，則多半是具知名度，或具某領域權威的學者。其透過理性的分析，與政治利害關係的思辯，自亦是頗能讓人信服。總之，講理型的政論名嘴，或揭弊，或理性分析。其對社會，多少有點正面的貢獻。許多政府官商勾結的弊案，或官員索賄貪污，亦皆是透過政論名嘴的公開揭發，這才引人注意。無論是國民黨時代，或民進黨時代，一國之總統，或官員，總是權大勢大。要不是這些政論名嘴，公開揭發其弊案，藉群眾的力量，逼得檢調單位不得不查。否則，這些政府高官，乃至總統涉入的弊案，恐也都將被掌握權勢者，隱藏在民眾永遠都看不到的政治黑盒子裡。因此，對這些講理型的政論名嘴，亦不能一竿子打翻一條船，認為其只是興風作浪。而真正在興風作浪，甚至是危恐天下不亂的，則是另一類，不講理的政論名嘴。

不講理的政論名嘴，或可分成─潑婦罵街型，與政治極端基本教義型。潑婦罵街型的政論名嘴，這類名嘴，通常不問青紅皂白，不問是非對錯。甚至道聽塗說，無憑無據，便在電視上公然的破口大罵。其目地，多半都是只想衝高電視收視率，藉爭議話題，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甚或是挑起群眾的情緒。總之就是唯恐天下不亂，藉著天下大亂，也好圖謀己力。但更糟糕的一類政論名嘴，則非「極端基本教義型的政論名嘴」莫屬。這類政論名嘴，不但是不論是非黑白；甚至是故意指鹿為馬，顛倒是非黑白。藉其滿心仇恨，亦無所不用其極，灌輸社會仇恨與憤怒。抑或是為了達其政治目地，抑或是因其個人主觀偏見，抑或是為圖謀己利。總之這類偏激份子之人，其對社會之危害尤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