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等奧雷奇的這段時間裡,妮莉雅仔細感受著這個她所不熟悉的地方。對於有良好出身、進路幾乎都被長輩一手掌握的她而言,龍城的暗角,影之女神的領地之中,一切都新奇得讓她無法想像。
蜥尾巷是龍城裡眾所皆知的黑市所在地,但通常交易不會在巷裡進行,而是會由地鼠酒吧安排接頭人,隨後在龍城郊區完成所有手續。也因為如此,地鼠們消息靈通,近到皇城現況,遠至前線戰情,但凡是人力能夠蒐集到的情報,黑市商人無役不與。
妮莉雅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弄明白了,「霍夫曼先生,奧雷奇是不是和大家認識很久了?」
「說是『認識』就真的太客氣啦,奧雷奇老爺可算是大家的老爺啊!」半張臉的霍夫曼哈哈大笑著點點頭,「那小子真是奇人哪,來到蜥尾巷很快就能博得大家的信賴。彷彿大家的心思都逃不過奧雷奇老爺的法眼一樣,他總能懂得所有人的想法。蜥尾巷是每個人都孤獨的地方,但就沒有誰是看他不順眼的啊!」
「在說奧雷奇老爺嗎?」負責警戒門口的巨漢窮鼠與他的老婆暴鼠,進來休息時也沒少提起他的事,「他就算嘴上不說,也總是很幫忙。從新進人到地頭蛇,蜥尾巷上上下下,對他全都服服貼貼,大家都挺他。當他做了這麼多事以後,每當有人問他在這裡混得風生水起,究竟圖些什麼?他說唯一的願望就是知道妳所有的事。每個情報販子都知道,凡是『白瓷騎神』的消息,拿來給他就一定有錢賺。」
從奧雷奇在這裡的威望看來,他從那個「沒有朋友的少年」一舉進化成大家口中的「奧雷奇老爺」,怕是用不了多少時間。
這麼想來,自己會知道奧雷奇的事情,基本都是前線戰場流傳的地下消息,或者黑市商人的情報……奧雷奇這個男人,真對自己如此一心一意?
用盡所有心機,耗盡「締龍國殤」之後的所有少年時光,就只為了讓自己有一天能被妮莉雅・帕拉帝「內定」,天底下能有這麼傻的人嗎?
「他明明實力驚人,還是蜥尾巷裡最受影神潔絲娜琳關照的孩子,猜怎麼著?他故意在魔道院裡裝笨裝呆,彷彿早就預知到自己有那麼一天會被妳給選上呢。」霍夫曼如同說著自家孩子的事情一般如數家珍,「他老是說什麼……說那什麼來著的……」
「說是『要給妮莉雅・帕拉帝一個能回去的家』吧。」身形壯碩的暴鼠羞紅著臉說道:「真討厭,有這麼癡情的男人呢,這都多少年了,每天都為了同一個女人奔忙……喂,你這死鬼真該學著點啊!」
她一面說,一面重重地在同樣粗壯的窮鼠背上「轟!」地一聲拍下,酒噴了一地不說,妮莉雅甚至覺得這一拍連心肝肺都能跑出來了。
一團混亂之中,英格薇細微地說道:「妳覺得很幸福嗎?」
幾乎是沒有什麼猶豫,「嗯,這是我家那個無賴魔衛送給我的,意想不到的幸福生活。」
「即便和皇室,和榮耀,和身為聖騎士的『天命』訣別,少了那些自我實現,妳還是覺得很幸福嗎?」
英格薇的提問,並非真正向妮莉雅發起,相反地有很大的成分是向自己的內心扣問。她向法洛斯獻上忠誠,卻落得這般下場,面對像妮莉雅與奧雷奇這樣一對主僕,她彷彿打心底感到迷茫。
「以前的我不敢講,但現在我可以說。」妮莉雅微笑著點了點頭,聖騎士的盔甲隨著她的動作叮叮作響,「現在與他一起的生活,對我而言非常重要。」
「那真是太好了。」
也許是受到妮莉雅的鼓舞,儘管一雙斷腿還不知道該如何醫治,英格薇卻也跟著笑了起來。眼淚從她純白的雙眼裡漫出,如今的她並不是一個劍衛,只是一位帶著笑容哭泣的女孩。
對她而言,或者這份得來不易的自由才正要開始。在這個「不施予祝福」的影之領地,蜥尾巷中,沒人仗恃神上的祝福獲得過什麼,只有自己的意志主導了一切。
「帕拉帝大人,就算是我,也可以在這裡找到自己生活的意義嗎?」
英格薇梨花帶雨的面孔扎得妮莉雅心痛不已,她溫柔抱住這位失去地位與容身之處的劍衛,輕拍她的背,「不要躊躇,不要慌張。妳不是還有健全的手臂,還有可以醫治的雙腿嗎?奧雷奇一定會想辦法治好妳,關於生活的意義,以後我們就一起找吧。」
「嗯……謝謝妳,帕拉帝……姐姐。」
看上去小她幾歲的劍衛英格薇,既無家姓也舉目無親,鬼使神差地順勢喊了一聲姐姐。突如其來有了個如同妹妹般的晚輩,妮莉雅心底總覺得暖暖的,前一天歷經過的種種羞辱與憤慨,在這個時候全都一掃而空。
尋思至此,妮莉雅忽然覺得寂寞了。她的魔衛僅僅只離開一陣子,她卻覺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霍夫曼先生,請問您知道我家的魔衛去哪嗎?」
「騎神妹妹,妳這是想跟上去?」半張臉的霍夫曼像是發現奇珍異寶一樣誇張地笑歪了腰,「那小子肯定是帶去『粉紅坩堝』啊,那裡可是賣肉的地方哪!」
「原來如此,是肉舖嗎?謝謝你,霍夫曼先生。」聲音才剛剛落盡,妮莉雅已經飛快跑出地鼠酒吧,連阻止都來不及。
「喔!你慘啦半張臉的!」暴鼠笑得簡直要倒在地上打滾,「那裡是賣『那種肉』的啊,騎神妹妹那麼純潔,奧雷奇老爺都沒讓她跟上去了,你這次完蛋啦!」
「嗚啊啊啊,別光站著看,老子難得闖禍就這麼大條,你們還不快點幫我啊!」
跑出店門外的妮莉雅,當然來不及聽見這些。
她雖然心急如焚,但無法在這裡使用祈禱術,單純驅策著恍若自身肉體一部份的黑曜魔裝,也只能以自身鍛鍊過的體能在蜥尾巷裡飛馳。
「那不是白瓷騎神嗎?」
「等等,奧雷奇老爺呢?」
驚呼聲從耳畔飛掠而過,幾乎是僅憑直覺,妮莉雅便找到了奧雷奇所在的地方。
「粉紅坩堝」的大型招牌懸掛在看上去裝飾華麗的木造五層樓房,搶眼、華麗且色彩豐富的妝點,使得這間店在整體而言十分黯淡的蜥尾巷裡更為顯眼。
怎麼會有一間肉店是弄成這副模樣的呢?儘管在心中有著這樣的疑惑,妮莉雅還是想也不想地打開了大門。
「歡迎光臨——哎呀,罕見的嬌客呢。」
說話的是一位穿著性感華服的成熟女性,大大袒露的胸線令她散發無與倫比的妖豔,自信且迷人的美貌,適當的妝容以及肉感豐富的身材,儘管是女性也能被她的魅力所折服。
然而環視四周,簇擁她的女孩個個婀娜多姿、千嬌百媚,舉手投足之間有著令人無限神往的風采,細白修長的嫩滑大腿簡直令人目不暇給。
更有甚者,最先跟她搭話的女性沒有雙手與雙腳,妮莉雅第一次在龍城裡遇到一位與她有著相同殘疾的女性。但這還是不是最啟人疑竇的——
普天之下,哪有這樣的肉舖呢?
「我是這裡的老闆娘絲蒂琪,妳想必是白瓷騎神——妮莉雅・帕拉帝小姐吧,來找妳的愛人嗎?或者說——想在我這邊找一個臨時的愛人,也沒問題唷……」絲蒂琪微笑著向她眨了眨眼,一旁有女孩為她遞上煙斗,她優雅地吸了一口,吐出的雲霧讓整個空間漫上了粉紅色的香甜氣息,「讓女孩子舒服的方法,姊妹們可懂得不少呢。」
一如店鋪的名稱一般,這是個粉紅色的坩堝,熔解著理智,為世界鑲嵌性感與肉慾,把夢想帶給每一條投身坩堝的飢渴靈魂。
「咦?妮莉雅?」從店面深處走出來的奧雷奇,身上掛著好幾位性感絕倫的美女,一臉詫異地從店頭深處走出來,「妳怎麼跑來了?」
「我——你——」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的妮莉雅只是顫抖著指了指奧雷奇身旁的許多女孩,隨後誇張地鼓起了腮幫子,「嗯——!」
奪門而出的速度簡直堪比神劍閃空,就這樣看來,單單是妮莉雅狂奔而出的那個勢頭,大概都能開天闢地、穿雲破日了。
「哎呀呀,你們這些小女生。」絲蒂琪嘻嘻一笑,望著表情變得猶如死灰的奧雷奇,「妳們呀,平常愛纏奧雷奇老爺就算了,今天他是帶人來學習的,妳們還造次,這下子要『家庭風暴』啦,要想好怎麼賠償奧雷奇老爺喔?」
「啊哇哇……」望著奧雷奇的表情從木然逐漸轉變成絕望,身旁幾位老是喜歡纏著他不放的美女也手足無措起來,「怎、怎麼辦?妮莉雅小姐一定誤會了啦,奧雷奇老爺,不然下次我們姊妹們任你玩一次如何?」
「這承諾我聽得耳朵都快爛了,試問我曾經碰過妳們一次嗎?」奧雷奇深深地嘆了口氣,「帶三個小女生來給妳照顧而已,為什麼能出這種紕漏啊……絲蒂琪,我該怎麼辦?」
只見絲蒂琪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平常最機靈,鬼點子層出不窮且永遠不甘落於下風的奧雷奇老爺竟然向我這個『人棍絲蒂琪』求救?哈哈……嘻嘻……」
「別光顧著笑,快點救人啊!」
「真是的,你那麼聰明,唯獨不懂女人心哪。」絲蒂琪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還不快去追人家?你給我拿出最大的努力,把妮莉雅小姐抱起來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