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才剛走下車,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Hello! 」威廉笑容滿面地看著她,接著就張開手,擁抱了桑妮。
「好久不見!威廉。」桑妮回抱了他。
「出乎意料之外是吧?」桑妮看著眼前的湖濱小屋,對威廉說。
「是啊!」威廉吐了口長氣。
他們這次是來參加耶誕夜晚餐。
今年破天荒,竟然是家族中那個放蕩不羈,一把年紀不知道在幹嘛的小弟自告奮勇要主辦今年的聖誕夜晚餐。
許多年了,桑妮和威廉先前都不知道這小弟實際上到底住在哪,靠什麼維生。
上次見到芬恩是母親的喪禮,當時芬恩哭得非常傷心,他是媽媽的baby boy,桑妮看了有點心酸。
芬恩與自己和威廉不同,母親對桑妮和威廉非常嚴格,兩人的課業不僅永遠名列前茅,連生活規矩上也從來不偏離正軌。
但芬恩自小就很不一樣,他不像姐姐和哥哥那樣可以坐在桌前把學校課業完成,芬恩非常容易分心,總是喜歡到處在外遊蕩,母親不知道為什麼對芬恩特別寬容。
他自小就喜歡惡作劇,惡整規規矩矩的大姊和大哥就成為他最大的樂趣。
芬妮和威廉老是被躲在門後的芬恩嚇個半死,有時候會在抽屜裡發現塑膠製成的假蟑螂或假蛇,芬恩總是笑嘻嘻地被兩人追打,樂此不疲。
他甚至會大費周章地把字母玉米片中的FUCK字母挑出來,提早起床在桑妮和威廉的碗裡倒好牛奶加入這些髒話玉米片。
母親總是對桑妮和威廉說芬恩還是小孩子,芬妮和威廉拿這個弟弟沒轍,其實芬恩開的玩笑都無傷大雅,桑妮比較擔心芬恩在學校裡的狀況。
芬恩對所有學科都沒有興趣,一次又一次逃學,母親為此疲於奔命。
桑妮和威廉曾經試著跟小弟長談,但芬恩總是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說:「我不知道我要幹嘛。我不知道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威廉曾經在芬恩的書包裡搜到大麻,當他氣沖沖跑去教訓芬恩的時候,只見芬恩一臉蠻不在乎地說:「不過就是大麻!怎麼了?優等生沒見過世面嗎?」
威廉差點一拳砸在芬恩臉上,桑妮和母親拼命攔下他。
母親哭了起來,桑妮一邊安慰母親,一邊惡狠狠地瞪著芬恩說:「You are the black sheep! (你是個害群之馬!)」
芬恩愣了一下,低下了頭。
芬恩自從那次被桑妮指責為家族的害群之馬之後,竟突然安分了起來。
他開始準時去上學,最後在幾位老師通融之下,芬恩順利拿到高中畢業文憑,但畢業典禮過後一個月,芬恩就不告而別了。
半年後,芬恩打了電話回家,說他現在很好,請大家不要擔心。
時光飛逝,桑妮一路以第一名成績成為一名律師,而弟弟威廉也成為了口碑極佳的牙醫。
至於飄忽不定的小弟,偶而會回他們的簡訊,但從來不回家過聖誕節。
桑妮和威廉的最低要求只希望他還活著,並祈禱不要哪天接到警察的電話。
母親喪禮的時候,芬恩終於出現了,看起來雖然清瘦,但乾乾淨淨的。
他說他現在作畫為生,有幾幅畫已經被畫廊收購,平常也有在打工,生活還過得去。
桑妮和威廉知道母親偏愛小弟,也不想在喪禮上演姊弟爭執,因此沒有去追究為什麼那麼多年了總是不回家看看。
母親在今年一月過世,今年的聖誕夜是他們家第一個沒有母親的聖誕夜。
桑妮和威廉破天荒接到芬恩的訊息,邀請他們共進聖誕晚餐,訊息中還留下了地址。
桑妮和威廉先後到達了芬恩留下的地址,那是一個精緻的湖濱小屋,她們很疑惑芬恩怎麼會約在這裡,而且他怎麼有能力負擔這種度假小屋。
桑妮瞪著小屋看,威廉彷彿猜到她的心思。
「應該是跟朋友借的啦!」威廉說。
兩人走上小屋階梯,按了門鈴,一身筆挺西裝的芬恩神清氣爽地打開門。
「你們真的來了!我還擔心你們不來呢!」
芬恩看起來氣色極佳,臉色紅潤,熱情招呼芬妮和威廉進屋,領著他們到餐桌旁。
屋內的壁爐正燒著柴火,旁邊還擺了一個迷你聖誕樹。
餐桌上有一隻大火雞還有其他配菜以及紅酒杯,桑妮和威廉覺得這一切真是太不真實了。
他們坐下後,芬恩又從廚房端出湯來。
「先喝湯暖暖身體吧!」芬恩說。
桑妮和威廉拿起湯匙一撈,發現湯中的麵包浮現了FUCK四個字母,兩人不禁笑了出來。
芬恩看到詭計得逞也開懷大笑了起來,三個人就這樣打破許久未見的尷尬。
桑妮和威廉好奇地問芬恩怎麼有這個小屋,還有這整桌精緻的食物是怎麼來的。
芬恩開心地說他的一系列作品被紐約一個富豪看中,一次收購了很多張,他還跟藝廊簽了約,因此手頭有了點錢,這個小屋是租來的。
至於食物,其實他這些年都是自己住,廚藝不知不覺練成了。
桑妮和威廉為芬恩感到開心,但也不禁感嘆如果母親還在就好了。
桑妮忍不住問出那個問題:「這幾年你為什麼都不回家?母親很想你。」
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芬恩也收斂了笑容。
「對不起,我不敢回家,我害怕你們生氣,我害怕面對你們。這些年我過得挺辛苦的,不想讓母親擔心。」
「算了,我們也有錯,我們對你太嚴厲了!」威廉喝了口威士忌說。
「你還在怪我罵你是black sheep 嗎?」桑妮問。
「我本來就跟你們不一樣,你們太優秀了!我沒辦法成為像你們一樣的成功人士。」芬恩聳聳肩。
桑妮鼻頭一酸,她站起身走向芬恩,抱了抱他說:「不管你是怎麼樣,以後還是要常常聯絡,你永遠是我們的小弟。」
芬恩的眼眶紅了,但他很快用手指頭抹掉眼淚說:「如果我早知道就好了。」
他抬頭看著牆上的鐘,時間快到午夜十二點,聖誕節要到了。
「嘿!有人想吃甜點嗎?我還有做一個黑森林蛋糕!我去拿。」
芬恩站起身,離開餐桌。
威廉和桑妮坐在沙發上,他們很欣慰小弟的人生終於走上正軌,不需要再擔心哪一天接到警察的電話。
兩人在沙發坐了一陣子,覺得已經有點久,芬恩還是沒有回來。
「芬恩!芬恩!你還好嗎?」威廉和桑妮叫著芬恩。
但完全無人回應。
他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開始在屋子裡到處找尋芬恩。
他們找遍了整個小屋,芬恩竟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威廉和桑妮跑出小屋,繞著小屋想要找芬恩的蹤跡。
此時桑妮的手機突然響起,桑妮接起來:「是桑妮史密斯嗎?」
「我是,請問是哪位?」
「這裡是霍爾鎮警局,請問你認識芬恩史密斯嗎?」
「他.....他是我弟弟。」桑妮打開了擴音讓威廉聽。
「很遺憾女士,我們在湖邊樹林裡發現令弟的屍體。」
「別開玩笑了!一定是弄錯了!」桑妮大叫著。
一旁威廉突然拉扯著她
「桑妮!桑妮!你看!」桑妮回頭,順著威廉的手指看去,方才他們那棟精緻小屋竟然已變成一棟老舊破爛的屋子。
「很抱歉女士,恐怕沒有弄錯。令弟有留下遺書,而且上面有指定要聯絡妳或是另一位威廉史密斯先生,遺書上有妳們的手機號碼。」電話那頭的警察冷靜地說。
桑妮和威廉趕到警局,警局離小屋很近,芬恩就是在離小屋也不太遠的樹林中上吊。
桑妮和威廉後來才知道,芬恩的確是以畫畫為生,但根本入不敷出,富豪買畫這件事也不存在,他過得很辛苦,也沒有健康保險,但他從來不願跟家人求援。
而那棟湖濱小屋,已經廢棄在那邊很久了。
桑妮和威廉接過警方給的信封,那是芬恩外套口袋中找到的,信封上寫著給桑妮和威廉。
桑妮此刻已泣不成聲,威廉努力地忍住情緒,打開信封,看到芬恩寫道:
「親愛的桑妮和威廉
謝謝你們的包容,雖然我還是不知道生命的意義,但我想我應該去陪媽媽。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任性,以及最後一次的惡作劇:)
愛你們的小弟 芬恩」
威廉看到芬恩畫的微笑圖案,終於忍不住和桑妮抱在一起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