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都做了!」阿慶誇張的聲音化成刺耳的波型,刺痛著男孩的耳朵,「你昨天晚上對文珊又摟又抱又親的。」
又摟又抱又親!我?
「哇塞,你昨天超刺激,在文珊懷裡哭成那樣,我都差一點跟著哭了!」
在文珊懷裡哭成那樣!我?
「你們兩個在那麼貼來黏去的,哇塞,大哥,這跟你說的苦惱不大一樣啊……。」
「最後是你跟文珊一起走的,所以你們去開房間哦。」阿慶的聲音依然是討厭的波型,男孩幾乎能從這樣的波型中看到阿慶竊笑的嘴臉。
「好,可以了。」男孩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爆掉了,「先這樣,我晚一點再跟你說。」男孩掛上了電話。
人家不是說忘記是一種幸福嗎?此刻男孩點實在無法認同這種說法。這段失去的記憶真的快殺死他了!男孩想要找回那段失去的記憶,他想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尤其是對女孩做了什麼?
徘徊在酒後吐真言與酒後亂性之間的男孩,想知道自己的所做所為,但從稍早女孩的反應來看,女孩似乎沒有生氣。男子想到女孩在床上對著自已喊話的模樣,似乎有一種笑意。一想到這裡,男孩心裡竟然有些甜滋滋的。
「你真的是……」阿慶的嘴停在搜尋適當說法的思緒中,然後他似乎找到滿意的說法:「傻人有傻福,對,傻人有傻福。」阿慶非常肯定自己的說辭。
「你不要在那邊幸災樂禍,我很緊張耶。」男孩沒好氣地說。
「有什麼好緊張的。」阿慶挑了挑眉毛,「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這樣我才害怕啊。」男孩托住了下巴,「不曉得人家在想什麼?」
「這樣想也挺好的。」阿慶努著嘴點點頭:「會緊張、會害怕才對。」
「什麼意思。」
「因為你在乎啊!」阿慶給了男孩一個很耳熟的答案。
「我好聽過你你的在乎、不在乎的事情。」男孩試著回想阿慶說過的話,「對了,是上次學姊的事,你說我不在乎。」
「對,那個時候,你不在乎,所以你不會害怕,因為你沒有失不失去的問題,不過就是被拒絕,最多再加一個巴掌。就算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你都覺無所謂,或許會有些罪惡感,但你不會在意。」
「但這一次不一樣。」阿慶繼續說著:「這一次你在乎,因為你會擔心失去,所以你會在乎文珊的一切動作,你擔心被拒絕,你擔心你的手被拍掉,你擔心接下來發生的事會影響你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你小心翼翼。」
阿慶的話讓男孩無從反駁,「那接下來呢?」
男孩的問題讓阿慶有想要打人的衝動,他斜眼瞄著男孩,然後搖搖頭:「媽的,傻人有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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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站在女孩辦公室樓下,男孩一直想著自己接下來該說些什麼。男孩心中緊張依舊,但緊張的組成成份已有所不同,因為多了期待。
一群衣著光鮮的上班男女從明亮的辦公大樓大廳走出來,男孩一眼就認出了女孩。很奇怪,明明女孩的穿著打扮並不突出,但男孩一眼就看到了女孩,「這就是所謂的主角光環嗎?」男孩邊想邊笑了起來。
女孩發現男孩了,兩人的眼神交會,四周空氣有了明顯的變化,那是一種無以名之的氣流,那是甜蜜帶著些許不安,陌生中又有一絲默契的氛圍。男孩知道自己經跨了這一步,走到了以前一直窺探卻不敢也不得其門而入的境地。
「一個傻笑什麼?」女孩的聲線很輕柔。
「沒什麼。」男孩努力地收歛起笑容。女孩露出一副有鬼的表情,卻不沒有追問下去。
「等很久了吧。」女孩問。
男孩搖搖頭,「我也是剛到不久。」
「那我們要去哪裡?」
「你不會餓嗎?」
女孩搖搖頭,「還好,還是你餓了,那我們就去吃飯。」
「不會,不會。」男孩連忙搖手:「我也是還好。」這是實話,此刻男孩的胃早已被緊張與期待填滿。
「你想去哪裡?」男孩看著女孩:「我們就去哪裡。」
「這麼好。」女孩嘟著嘴,一臉開心說,「我想去海邊走一走,可以嗎?」
「沒問題啊。」男孩點點頭,硬是把心裡的話壓了下去,「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女孩想去九份。男孩莞爾一笑。是啊,九份!很適合的地方啊,那裡有著兩人最多的記憶。
仿佛又回到大學時代,男孩騎著摩托車載著女孩穿過熱鬧的忠孝東路,一路穿過南港,感覺沿路沸騰的燈火、人潮,直到轉入新台五線才逐漸平息下來。男孩清楚地想起載著女孩在大街小巷奔馳的那段時光。坐在後座的女孩與坐在前座的男孩不停的說話,天南地北的方向,百無禁忌的話題,在城市的煙塵還有郊外的風沙之中,流轉著兩人的高談笑論。
晚上的九份山城有著另一種風情。所有的影像因為夜色都變得朦朧,遠方的山與海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只有順著起伏街道設置的路燈,還有茶藝館掛出的燈籠,散發著深深淺淺的光芒與色澤。兩人肩並肩走著,不斷碰觸到彼此的手指,讓男孩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兩人隨意的逛著,沒有說什麼卻又好像說了什麼似的,最後來到了人口處的涼亭。
走進涼亭之後,兩人坐在一處長椅上。
「你還記得我們曾在這裡寫了一首詩嗎?」女孩轉頭看著男孩。
「當然。」男孩隨口就唸出了:遠方寂靜的 莫非是基隆嶼的呼喊;天空流轉的 也許是織女遺落的霓裳。」
「你還記得啊。」女孩的聲音顯得很高興。
「當然啊!」怎麼可能忘得了呢?男孩心裡這樣想著,那可是他人生最美好的記憶啊!
「好快啊,一下子幾年的時光就過去了。」女孩站起身來,走向涼亭的欄杆, 「你猜基隆嶼在哪裡?」女孩回頭詢問男孩。
男孩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向女孩,「應該是在那邊吧。」男孩手指著前方。
女孩並沒有順著男孩指的方向望去,反而迎向了男孩。
「這麼大的人了,連扣子都扣不好。」女孩伸出手,為男孩扣緊襯衫上的鈕扣。
男孩一動也不不動的任憑女孩幫自己整理衣領的女孩,他不敢有什麼動作,「如果這是一場夢,就讓我不要那麼快醒過來。」男孩在心裡如此乞求的上天。
男孩靜靜地看著女孩,想從她的臉上找到與此刻自己心裡一樣感動的線索,想從她的臉上回看那些年的日子。
「我可以抱你嗎?」女孩看著男孩說,突然說出了言句話。男孩顫抖地伸出手,慢慢地將女孩摟入懷中,當指尖觸碰到女孩身體的那一刻,男孩幾乎哭了出來,多少年來的靠近與遠離,終於在此刻,他們抓住了彼此。男孩緊緊圈住女孩,他想再確定一點,確定這不是夢境。
男孩吻了女孩,他要以如此清醒的感官去感受這個吻!男孩感覺天空與海洋都傾斜了。傾斜的天空倒出了璨爛的星河;傾斜的海洋倒出了深藍色的思念。男孩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飄浮著,他與女孩融合成一個新的銀河系。
回程的路上,女孩問男孩:「你有看《心動》這部電影嗎?」
「有啊。」男孩回答:「最後金城武與梁詠琪真的夠帥夠美。」
「你覺得好看嗎?」
「最後兩個人沒有在一起,我覺得挺可惜的。」男孩說。
「可是我覺得這樣很美。」女孩說:「心裡能有一個永遠思念的對象,這樣很美,你不覺得嗎?」
「是喔!」男孩不曉得該如何回答,「那不是很悲傷嗎?」男孩心裡這樣想著。
「我覺得主題曲很好聽。」男孩想要改變話題的方向。
「那你會唱《心動》這首歌嗎?」果然,男孩成功地把話題帶離的悲傷。女孩很興奮的問題男孩。
「會啊!拜托,唱歌是我強項耶。」
「我要聽,唱給我聽。」
有多久沒見你……,男孩的歌聲開始在兩人周圍遊繞起來。女孩抱著男孩,完全沈浸在男孩的歌聲裡。
「再唱一次。」女孩央求著。
於是男孩又唱了一次。
「再唱一次。」
好,我可以一直唱、一直唱。男孩心裡這樣回覆女孩的要求。
女孩抱緊了男孩,「再唱一次。」
2022年 4月
「你在傻笑什麼勁啊?」老闆看著露出微笑的雪莉,忍不住吐槽。
「人家覺得很浪漫嘛。」雪莉嘟著嘴,像是在抗議一樣,但她隨即露出鬆一口氣的神情;「總算啊,這兩個人終於走在一起了。」
「別人在吃米粉你在那邊喊,就是在說你這種人啊。」
「有我們這種人喊燒的人,米粉才會變得更好吃啊。」雪莉不服氣的反駁者。
雪莉的反駁顯然奏效,老闆一時之間竟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然後呢?」雪莉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老闆顯得有些嚴肅,他沒有說話。
雪莉看著老闆的神情,直覺不妙:「但是……。」
老闆不禁為雪莉的冰雪聰明大加讚賞
「對嘛!」老闆苦笑了起來,「但是!兩個字是是人生的精髓啊。」
「人生的精髓?」
「是啊,這兩字個包含了多少可能,多少情緒啊!」老闆嘆了口氣,從自己的經驗來看,但是,一種無法預測命運走向的轉折!所以,無論什麼事情最好把「但是」這兩個字放入考量,或許這樣就能夠提早做好準備。不管接下來是要面對世事無常的嘆息,還是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美好,「但是」兩個字都是最好的盔甲。
但是,怎麼了?然後呢?老闆一想到這三個詞對於人生的意義,不禁嘆了一口氣。
1999年 10 月
隔天,女孩陪著男孩到台北車站搭火車回部隊,就當男孩準備走向月台的時候,女孩突然抱住男孩;「你是我的蘋果樹!」
你是我的蘋果樹!
男孩傻呼呼地站在自強號車廂連接結處的車門邊,他努力想辨識這句話是來自己的心底還有女孩的口中。
「什麼?」男孩想再確定一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記得自己有說了這兩個字,他也記得女孩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她一把將男孩推向剪票口,在一個微笑後轉身離開。男孩怔怔地望著急駛而過的風景,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混亂,但在這種混亂中,好像又有一種甜蜜。
男孩笑了,傻呼呼的。
回到部隊的男孩還是搞不懂蘋果樹的意思,雖然不懂,但他卻能從腰際感受女孩環抱自己時的熱度。
「她說我是她的,這應該還不錯吧。」男孩如此想著。
回到部隊的男孩,整個人都明亮的起來,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澄澈,每一個步伐,每一個動作力,甚至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彷彿都能抖落一地的思念。這樣的男孩讓連上所有弟兄都為之側目,大家都覺得他變得不一樣了。
彷彿就像經典電影《Singin' in the Rain》裡最迷人的情節:男主角在送女主角回家之後,一個人在雨中獨舞的畫面一樣。
雖然蘋果樹的意象依然晦暗不明,但男孩覺得快樂,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他加入晚點名之後,排隊打電話給女友的眾位弟兄的行列,他現在明白他們的心情了,他明白擁有期待,擁有想念,是一件多麼有魔力的事情。
「我很想妳。」男孩壓低了聲音對著話筒很小聲的說,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看見其他弟兄對他投來的竊笑與低語,擔任安全士官的弟兄更是無法理解眼前這位學長的轉變。
男孩能在紙上寫下動人的詩篇,卻不敢對自己深愛的女孩大聲說一句蜜語甜言。
「我聽到囉!」從話筒裡傳來女孩輕快的愉悅。
男孩抓著頭,不好意思地看者低著頭忍住笑意的安全士官。
從此之後,一顆蘋果樹在男孩的心中發芽了,男孩期待有結果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