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家過年的人(下)
阿早看見阿草邀約的訊息，心中忍不住漏跳了一拍，她其實一直在猶豫是否要約阿草出門，只是開不了口，生怕造成對方的困擾，或讓對方覺得，她才剛分手，就找上了她。兩人第一次約會的地點亦是十分奇妙，是在台北郊區的某座山上，只因阿草說親近大自然，心情會比較好。
那天阿草穿著短版的bra top背心，和超短的牛仔褲，還有new blance的運動鞋，小腿上有個小小的蝴蝶刺青，配上她的招牌中分及肩短髮，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不知怎麼的，給人一種青草薄荷的氣息。(阿早亦知道這樣的形容很怪，但她看到她的時候，真的是這麼想。)
一開始以為兩人會有一段尷尬的生疏期，卻意外地，很快就進入自然熟悉的相處狀態。配合著登山規律的喘息，兩人幾乎聊了一整路，阿草的體能頗好，彷彿怎麼走也不會累，和嬌弱的寧寧很不一樣。
「難怪妳都不想回家過年，要是我也不想。」
在聽完阿草講了一些她和家人相處的細節後，阿早由衷地說。原來阿草的父母關係很差，從小到大都吵著要離婚，逼問阿草比較想跟爸爸，還是跟媽媽。而阿草的家庭亦是極度傳統保守，所以阿草小時候，都只能把上衣扣子扣到領口，穿著過膝的長裙，戴著厚重的眼鏡補習到深夜才回家......
「我要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物極必反，所以我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阿草蹦蹦地跳了一下，看她現在的穿著，確實很難想像她小時候是個書呆子打扮。
「哈哈哈哈哈，確實是很不一樣。妳媽媽看到應該會氣到中風吧?」
「她喔，她現在已經管不動我，早就放棄了。」阿草比了個耶在臉邊，露出勝利的微笑。
也許是上一段感情所受的傷，阿早深深被阿草叛逆不羈，隨性如風的樣子所吸引了。她忍不住想，如果寧寧有阿草一半的叛逆，也許她們就不會......就如所有老套的愛情故事發展，登山之行結束後，她們又陸陸續續約了好幾次，傳訊息也越來越頻繁，甚至開始天天煲電話粥，不久後便在一起了。
在一起後，阿早發現，阿草並未如表面看上去那麼灑脫。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是在阿草難得回家，卻和媽媽大吵之後。
「她老說要不是因為我，她早就離婚去追求幸福了。到底干我屁事阿，我都二十幾歲了，他們兩個要離，老早就可以離了，現在也可以啊!」那是阿草第一次在她面前哭紅了眼，激憤到難以自拔，阿早只能輕輕地抱著她。
和前女友寧寧不同，寧寧是個很愛撒嬌的姑娘，而阿草則非常傲嬌，總是喜歡把心事藏在心裡，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直到情緒積累爆發。她們第一次大吵，就是因為一部相簿而起......那是寧寧送給阿早的相簿，上面有親手寫的文字，以及貼滿她們兩人滿滿的照片，阿草在阿早的租屋處無意間發現，阿早居然一直擺在抽屜的最上層，而且還和阿草送給她的卡片擺在一起。
「妳和她愛了這麼多年，妳也為她犧牲退讓過許多，常常讓我覺得，我是不是始終及不上她?」那是阿草第一次在她面前嚎啕大哭，像個脆弱的孩子。
「相簿沒有處理好是我的問題，但妳怎麼可以這麼想呢?」阿早回答。那天晚上，阿草氣得離開阿早的租屋處。只是在早上的時候，又站在門口，按著阿早門前的電鈴，用哭紅的眼望著她，一聲不響地擁抱她，兩人又言歸於好。至於那個相簿呢?自然是丟資源回收處理了。
阿草亦是個十分愛好自由的女孩，常常一聲不響就單獨出去旅遊好幾天，有時亦和異性好友喝酒到深夜。阿早一開始都選擇隱忍不發，想要尊重她的性格，但長期積累下來，還是有忍耐不住的一天。
「妳總說交友和出遊是妳的自由，我同意!但我真的很好奇，妳如果心裡有我的話，至少會知會我一聲吧。」
「妳都說是我的自由了，為何還要因為這種事，懷疑我心裡有沒有妳?」阿草亦不甘示弱地回答。
「因為妳是我女友，當然還是會在意。妳這樣說，真的讓我很難過。」
阿早很清楚，憑阿草嘴硬的性格，即使心中覺得有錯，亦不會輕易承認的。但從那次吵完以後，阿草便默默調整了不少，出門前幾天會先和阿早說，和異性單獨喝酒的頻率也大幅降低，兩人也增加了許多共同出遊的時間。
約莫在一起半年後，兩人便同居了。一起住難免有需要磨合的地方，但能夠有人共同負擔台北高額的房租，一起買菜、煮飯、吃飯，下班回家後的晚上，一起去慢跑健身，或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假日一同出去野外走走的日子真的十分美好。很少放閃的阿草亦在IG上發了一篇文:
「謝謝妳給了我一個家，亦讓我明白:原來這世上真有段關係，帶給妳全心全意的陪伴，又讓妳做自己的。」
今年過年，阿草依然不想回家過年，於是又跑去花蓮打工換宿，臨走前，阿草的內心還是有點猶疑的，阿早則全然支持她的決定「這輩子就那麼短，任性一下也無妨。」
「但我好像不只任性一下而已......」
「無所謂啦，我就喜歡妳任性的樣子。」阿早笑著摸摸她的頭。
「齁!在跟妳談正事，不要說這種話啦!」阿草難得露出嬌羞的模樣，無論看幾次，還是讓阿早覺得非常可愛。
她們明白，往後的人生鐵定還是會遇到許多糟心事，阿草也永遠有個不太想回去的家，是她生命的缺口。但此刻的她們手牽著手，彷彿便擁有了一個家，能夠一直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