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叫穆墨杉（３）
#本作品不是仙俠或穿越類型
「那個養子來了。」一個孩子大聲吆喝，他身邊的兩個孩子跟著發出不悅的怪聲。
他們是本家的孩子。墨杉與其他孩子一同受訓已經幾個月，這三個本家的孩子看墨杉很不順眼，每當他走進訓練場都會如此。墨杉已經習慣，這次也無視他們，隨意找個沒人的角落，等待體術練習。
不知為何，這三個孩子今天沒有作罷。他們結伴走向墨杉，不停高喊：「欸，養子，幹嘛不理人啊？」
「什麼養子，他有名字。」映泉忽然出聲，站到墨杉前面。「你們這種無聊的行為還要持續多久？」
「你不是嫡系嗎？幹嘛老幫這個陰陽怪氣的外人說話？」帶頭的孩子說。
映泉露出輕蔑的笑容，冷笑幾聲。「你也知道我嫡系啊？那你們比我在意血統不是很奇怪嗎？還是你們只是隨意找理由欺負人，因為民間的孩子法力比自己強？」
「穆映泉你這小子！」
「我在，要打架嗎？」映泉微笑詢問，緩緩伸出右手，作勢凝聚法力。
三人愣了愣，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忽然指著映泉，有些結巴的說：「你法力不穩定，你才不敢。別忘了，少奶奶還躺在病床上。」帶頭得人立刻接話，「是啊，你這個害母親重病的孽子。」
墨杉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但見映泉轉過頭不發一語，他立刻上前幾步，想確認他的情況。沒想到映泉臉上滿是哀傷與不甘，失去一貫的笑意。
想到映泉是為了幫自己才遭受這些，墨杉內疚的同時，也譴責自己的軟弱。他走到三人面前，護住映泉。「你們找我麻煩就算了，不要扯到映泉身上。」
「說到痛處啦？」帶頭的人繼續挑釁。墨杉往前一踏，一拳揮向對方，又在打到鼻子前停下。
那人嚇得後退，大概是感到丟臉，他立刻叫上另外兩人圍攻墨杉。
之後的事情，墨杉記不清楚，只記得映泉也加入戰局，雙方最後被幾個小廝隔開，三個孩子是哭著被帶去擦藥。那時，映泉笑著勾搭他的肩膀。
「總之，他們就是欺善怕惡。你早該跟他們打一架，又不是打不贏。」映泉相當驕傲，恢復平時的笑容。
「映泉少爺，您不要帶壞墨杉少爺。」安文一邊替映泉擦藥，一邊看著傷口思考。「您這次擦傷太多還有瘀青，我很難替您掩飾。御洵少爺肯定會發現。」
「我這次算是幫人，御洵哥不會生氣吧？」映泉說。
「這，我無法保證。」安文笑答。
「你很常打架嗎？」墨杉問。
「不是打架，是映泉少爺不懂保護自己。例如，拿高處的書籍時摔下來、爬到樹上下不來就乾脆跳下來、亂吃自己獨創的藥材配方、擅自嘗試沒學過的法術、半夜獨自在宅裡夜遊、偷看除妖師的任務紀錄被抓到……」
「最後一個不是吧！你只是想把我做過的事情都說一次。」映泉阻止。
「被發現了。」安文大笑，接著換墨杉擦藥。「反正，我們映泉少爺很調皮，御洵少爺不只要照顧他，還要替他道歉和善後。墨杉少爺，您不能學他。」
明明只是皮肉傷，安文還是細心確認他的情況，墨杉不由得有些感動。
同樣是從民間帶回的孩子，墨杉本應和其他童僕一樣，在宅邸打下手。長大後回歸民間，一輩子隱瞞擁有法力的事實。所以，即使童僕們都不說，他也能從眼神與語氣中察覺他們不悅。只有安文與其他人不同，這幾個月來都把他當成少爺對待。
此時，前院傳來一陣騷動，伴隨雜亂的喊叫聲。三人不解，同時停下動作，安靜聽聞周遭情況。
終於，他們清楚聽到幾個小廝高喊：「有妖物入侵！」
按穆氏的訓練，這些孩子和法力薄弱的僮僕應該都沒見過妖物。此時沒有成人在場，所有人都顯得驚慌失措。墨杉雖然見過妖物，卻也清楚自己無法與之抗衡。
「你們都沒事吧？」御洵一面詢問，一面跑進訓練場。
當時，御洵剛滿十歲，已經完成基礎訓練。在場的孩子看到比自己年長的人，一口氣全圍了上去。
「御洵哥，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何妖物能進來？結界被破壞了嗎？」映泉一連問了許多問題。
「原因還不明。大家都在找那隻妖物，你們趕快回房裡躲好。」
御洵剛說完，一片黑影從訓練場上方掠過，是一隻陌生的鳥妖。鳥妖鼓動翅膀，朝眾人俯衝而來。鳥妖體型巨大，和五歲的孩童差不多，孩童們嚇得尖叫竄逃。
映泉拽著墨杉趴下，墨杉隱約聽到他喃喃自語：「妖物是怎麼閃過那些大人溜到後院？」
鳥妖這次攻擊沒有傷到任何人，牠飛到樹稍，目光緊盯眾人，顯然是在準備下一次的攻擊。
御洵不愧是嫡長子，他立即擺出防禦的姿勢，指揮眾人。「牠是大山雀，鳥喙比一般鳥類堅硬。你們躲到我後面蹲下，護好頭，找機會慢慢後退離開。」包含安文在內，所有人都立刻照做，唯獨墨杉留在原地。
印象中，墨杉有聽聞某人呼喚催促自己。但是，他心思全放在御洵身上。正確來說，是御洵的右掌上。因為，御洵將雙掌向外護在面前時，墨杉隱約看到，御洵掌心有個方形印記，正發出微弱的光。
御洵保持姿勢往前一步試探，山雀妖卻鳴叫一聲，衝向御洵。御洵立刻護住頭部閃躲。沒想到，鳥妖還是劃傷他的右掌。牠順勢飛昇，示威似的大叫一聲。
御洵痛得蹲下，右手緊緊握拳，鮮血緩緩從指縫中流出。包含映泉、安文在內，還沒離開的人都看到這一幕。
山雀妖再次朝御洵襲去，映泉擔心的呼喚兄長，往前走了幾步。
「不要過來！」御洵高喊阻止。他咬牙忍痛，帶著氣音念咒，法力迅速在他左手凝聚。
御洵左手一揮，一道光射向山雀妖。山雀妖飛昇躲避，沒有中招。幸好，山雀妖似乎受到驚嚇，旋即飛離訓練場。
孩子再次圍住穆御洵，關心他的傷勢。御洵依舊緊握右手，但右拳已經染紅，一些鮮血仍從指縫緩緩流出。
安文撕破自己的衣服，將御洵傷口處綁緊。當他攤開右手時，只有一片血紅，孩子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御洵卻擠出微笑催促，「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不是叫你們躲起來嗎？」
「少爺，您再握緊一些，我去叫人。」安文說完，帶著孩子們一同離去。
墨杉陪映泉待在御洵身旁，他的內心卻不合時宜的產生疑問。御洵既然能迅速凝聚法力，為何不早點攻擊，而選擇與山雀妖對峙？墨杉隨即譴責自己的想法，御洵為了保護眾人受傷流血，怎麼能懷抱這種疑問。御洵已經完訓，或許他應該有其他考量。
本以為大人會抓到山雀妖讓事件落幕，沒想到安文還沒回來，另一名小廝就慌忙跑來。「少爺，我總算找到你們了。你們快回房！少奶奶、少奶奶被妖物襲擊了。」
映泉年僅六、七歲，手裡還緊握著兄長受傷的手，聽到母親遭襲。墨杉永遠忘不了，他當時的神情有多驚愕惶恐。要不是御洵厲聲催促他快去查看，映泉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那時，墨杉想起自己失去父母時無人陪伴，他不希望映泉如此。但顧及自己的身分不合適，墨杉遲疑了片刻。最終，他留下御洵，去追映泉。
墨杉抵達門口，看到許多人。他們搭著穆映泉的肩膀、輕撫他的頭，領著他進入房內。墨杉不禁自嘲自作多情，不該隨便把自己的悲劇套在別人身上。
即使如此，墨杉依然不放心，他坐在院子的角落，默默祈禱。
上天沒有聽到他的祈求，映泉的母親不久後離開人世。
葬禮的期間，映泉把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也不進食。看著許多人輪流關心，墨杉選擇待在院子的一隅守候。他心想，萬一映泉出來時沒有其他人，至少還有他在。
不知道是因為風波過去，人們恢復平日的忙碌，還是逐漸習慣穆映泉的狀況。隨著日子推進，來關心的人越來越少。據墨杉觀察，御洵和日陽大約一日來一次，偶爾帶些食物放在門口。他們幾度嘗試安慰穆映泉，映泉卻從未回應。
連御洵都無法讓映泉出來，墨杉不認為自己能派上用場，他做出的改變，便是一直守在門前的院子。除非餓得無法忍耐，他連飯都沒吃。
「這樣會長不大喔。」那天，安文察覺此事，送來食物，感謝他對映泉如此上心。「我們少爺真的交了個好朋友。」
「安文哥，你知道映泉為什麼如此自責嗎？」墨杉小心詢問。他把妖物入侵當天，那三個孩子反擊映泉的話轉述給安文。
「那三位少爺真是……」安文難過而無奈的嘆氣，「那是映泉少爺剛學會凝聚法力的事。少爺想展示給少奶奶看，結果沒控制好，法力突然迸發……當時一片混亂，映泉少爺自己被法力吞噬，少奶奶被那一幕嚇得昏迷。少奶奶身體本來就有點虛，此後更加虛弱。某次著涼後，怎麼調理都無法完全康復。少爺一直認為是他的錯。」
「那天和你說少爺調皮，其實我和御洵少爺都知道，他做那些是在設法治療少奶奶。」安文說著，忽然哀怨的仰望天空，「誰知道，會發生這種意外。」
墨杉聽完，心有戚戚焉。他能理解映泉為何把錯攬到自己身上，遇到實篤以前，他也有這種想法。也是那時，墨杉想起實篤給他的龍葵。
◎
「你還好嗎？」皓月詢問。
「想起很多往事，有些感慨。我就要成年了，卻沒達成實篤的期許。」
皓月沒有回應，只是蹭了蹭墨杉。墨杉淺淺一笑，深呼吸，心情平復才叩門並告知身分。
「進來吧。」日陽宗主回應。
皓月按規矩留在房外，墨杉獨自進屋行禮後，日陽宗主起身走到他面前。宗主輕拍墨杉的肩膀祝賀，臉上滿是欣慰。隨後，日陽回坐，神情變得嚴肅。「墨杉，你為何想成為除妖師？」
「我想保護弱者。」墨杉毫不猶豫。他不只是為了實現與映泉的約定，他由衷希望自己能成為實篤那樣的人。墨杉的另一個動機是找出害死實篤的兇手，但他判斷宗主不是要這個答覆。
「那何謂弱者？」日陽追問。
墨杉稍稍遲疑，不安的回覆：「弱者是相對的，比我弱小的人都是。」
日陽滿意點頭，將一疊資料推到墨杉面前。「你應該知道，穆氏不只幫助普通人類或妖物。還有許多和你一樣，出生於民間但天生擁有法力的孩子。」
墨杉應聲稱是。據穆氏調查，大約是穆謙麻事件後十五到二十年內，民間陸續出現天生擁有法力的孩子。這些孩子普遍法力不強，但受穆謙麻事件影響，被世人唾棄而遭遺棄。穆氏會設法帶回這些孩子，他們在穆氏擔任童僕並接受訓練，學會控制法力與一些謀生技能，待他們成年之後回歸坊間生活。
「他們離開後，要定期向穆氏報平安，但這兩三年收到的信明顯變少。原因不明。」日陽停頓片刻，口氣忽然變得低沉，「換言之，他們或許也失蹤了。」
也？墨杉腦中浮顯實篤死去的事，那時映泉的父親失蹤，其他人則是死不見屍。「您懷疑他們失聯與當年的事有關？」
「這確實只是我個人猜測。」日陽深沉呼吸，似乎在掩飾感慨。「實篤離世的過程只有幾個人知道。而你，最適合調查此事。當年實篤救了你，而今換你去幫那些民間的孩子。」
「除了失蹤者，也去看看其他人，確認他們有沒有遇到怪事，防範未然。」日陽指示墨杉翻閱桌上的資料。
名單除了每個人的名字、住處，還有每次聯繫的時間。墨杉大致瀏覽，目光落在「安文」上。
「遵命。」墨杉行禮接下任務。他本就想效仿實篤周遊各地，幫助那些與他有著相同遭遇的孩子。這個任務，墨杉求之不得。
「切記，私下調查，任何情況都直接向我回報，報告書當面交給我。」日陽特別交代。墨杉再次稱是。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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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有人問我這個月怎麼都沒有寫作解答，明明還有尚未回答的問題。這實在說來話長。
起因是臨淵齋的主持人秀弘發起台灣克蘇魯計畫，我去年繳交了第一篇，（有被收入第一本合輯，合輯五月出版）。由於那篇故事其實有點像是序，很明顯有個本篇或說是真相的故事，所以秀弘希望我可以寫第二篇，而我從二月底就開始著手第二篇。
如果有追蹤我的Threads就知道，雖然我對於第一篇還算滿意，但因為我沒寫過這種類型，第二篇在鋪陳的時候花了很多心思。光那一篇就寫了兩個月，這兩個月《南國》就沒有進度，可想而知，我四月初一直趕南國的進度，一口氣寫完第七章和第八章。
而後就是給朋友試讀、調整，以及思考本集最後一章該怎麼寫，畢竟需要再收束的同時開啟第二集。尷尬的是，不知道是趕稿太累，還是氣力放盡，我絞盡腦汁才想到一個合理的架構。但只是合理絕對不夠，它必須要看、必須達到我的審美標準，於是我不停重新思考，一次一次沙盤推演然後推翻。不知不覺就來到4/22了。
就像之前說的，我討厭開天窗。而且，如果我讓自己的作品得過且過，那我寫的技巧分享說服力也會下降。雖然是免費的。我還是希望成為一個作品夠好，看起來有資格分享的人。當然，我其實覺得寫作技巧地分享和教學沒有資格問題，就當作我自我要求高到有病吧。
等我把一切處理好之後，再來回答問題。不過，下個月有委託、七月文學營講座也要準備，大概還會需要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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