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言情】《繁城春落盼雲歸》第二章　突如其來的溫柔

　　雲繡醒來時，窗外天色才矇矇亮。

　　本想再假寐一下，然而腹中不斷傳來的陣陣痙攣與空虛感實在是令她無法忽視，這才想起自己昨晚什麼東西也沒吃就睡著了。

　　無奈之下，她掀開被子起身，剛挪到床沿準備穿鞋下床，一抬眼卻發現床前的圓桌旁坐著一道身影，嚇得她渾身一抖，差點要叫出來。

　　「醒了？」清朗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原來是溫慕雲。

　　雲繡立即定了心，暗吁一口氣，輕聲回道：「嗯，醒了。」

　　眼前，溫慕雲穿著一身藏青色長袍，想來是換過衣服的，而眼下天還未亮，他就坐在房裡等自己起床，這麼說，昨晚他確實有回來房裡睡？還是⋯⋯

　　雲繡努力回想，卻毫無半點印象，昨晚她實在睡得太沉，一夜無夢，渾然不覺酣睡時身旁有無多出一個人。

　　掩在被褥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撫過床面，她眼神黯了黯。

　　昨日她睡在內側，而外側的床褥此刻摸起來是冰冷的，這表示溫慕雲可能起得極早，要不就是根本沒回來睡。

　　溫慕雲見她呆坐在床邊，像是在走神，隨即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夫人平時都這麼早起？」

　　「啊？」雲繡回過神，搖搖頭，解釋說：「不是的，是因為我⋯⋯」

　　「咕嚕⋯⋯」

　　響亮的腹鳴聲突然搶白，在安靜的空氣中盡顯存在感。

　　雲繡頓時尷尬得想鑽回被窩裡，又見溫慕雲有些玩味地盯著她瞧，只好訕訕地笑了笑，接續說道：「我昨天幾乎都沒吃到東西⋯⋯」

　　聞言，溫慕雲微微皺眉，問道：「為何不說？想吃什麼吩咐下人去弄就是了。」

　　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讓人以為他苛待新妻？

　　然而話一出口，他突然想起昨晚是他把下人全都差走的，當即心虛地輕咳一聲，將候在門外的丫鬟叫進來，讓她們趕緊去準備早膳。

　　對溫慕雲來說，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見在雲繡眼裡卻成了溫慕雲對她的關心，心頭不免泛起陣陣漣漪，對於他昨夜沒有歸房一事也不再那麼介懷。

　　或許，他是真的有事要忙呢？

　　這邊，溫慕雲不知道雲繡的心思已經轉過一圈，他再次叫進幾個丫鬟，讓她們去給夫人更衣梳妝，自己則是起身走了出去。

　　進來的那幾個丫鬟看上去年歲都不大，卻個個乖巧又伶俐，很快就將雲繡打理好，與此同時，早膳也已經布好在桌上，其中一名丫鬟笑著提醒道：「夫人趕緊用早膳吧，時候不早了，等會還得出門呢！」

　　雲繡覺著這聲音聽得耳熟，轉頭看過去，是個臉兒圓圓，眼也圓圓的矮個子丫鬟，估摸著與她差不多年紀，模樣還算討喜，隨即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微微低頭，聲音不慌不亂：「回夫人，奴婢喜兒。」

　　果然是她。

　　昨日兩人的短暫交談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壞印象，左右她剛來這王府，對一切事物還不熟悉，正好她看這喜兒也順眼，當下便直接指了喜兒做大丫鬟。

　　喜兒自是沒有理由拒絕，欣喜應下。

　　來到前堂，雲繡目光一掃桌上的菜色，王府的早膳比之她在將軍府時還要豐盛些，除去素粥與小菜，還有魚有肉，只是她向來不喜魚鮮的腥味，因此讓人將桌上那盤蒸魚撤下去。

　　雖然腹中飢餓，雲繡卻還想著要顧及形象，強壓食慾慢條斯理吃著，一邊好奇問喜兒：「二少爺呢？怎麼沒來用膳？」

　　喜兒回道：「二少爺已經去前廳等著了，說讓夫人用完膳趕緊過去，待會還要去長公主府呢！」

　　雲繡一聽，不敢再耽擱，急匆匆把早膳吃完，就帶著喜兒往前廳趕去。

　　前院正廳中只有溫福一人，不見溫慕雲的蹤影。

　　溫福見她來到，恭敬地喊了聲二少夫人，說道：「奴才溫福，是王府中的總管。二少爺正在馬車上候著您，二少夫人請隨我來。」

　　雲繡朝他看去一眼，只見這溫福看上去年近五十，體型微胖，方臉大耳，面容和藹，當下即生出幾分好感。

　　「有勞溫總管了。」她微微一笑，跟上溫福的腳步。

　　溫福偏頭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說：「二少夫人哪兒的話，這是奴才份內之事。」

　　王府大門外早已停好一輛四駕馬車，溫福領著雲繡來到馬車前，車簾一掀開，就看見溫慕雲正坐在裡頭閉目假寐。

　　怕驚擾到他，雲繡小心翼翼踏上馬車，才剛坐穩，馬車就轣轆往前駛去，期間溫慕雲動也不動，恍若未覺，雲繡猜想他是睡著了，就沒說話，打算也閉眼假寐一會。

　　怎知一閉上眼，對面的溫慕雲陡然出聲說道：「等會到了長公主府上，記得要給皇姑母奉茶。」

　　雲繡睜開眼，看見溫慕雲依舊雙目緊閉，神色冷然，她才發現這個男人不笑的時候，眉目間反倒隱隱生出一股子凌厲感。

　　摸不準他是不是心情不佳，雲繡不敢多問，只輕聲回一句：「知道了。」

　　溫慕雲沒有回應她。

　　關於這位宣陽長公主的事情，她略有耳聞。

　　楚王的封地乃是位於北方邊境之地。一直以來，為了抵禦大風十三部族長期北侵，楚王與其世子長居北地，鮮少回京。然而十多年前，楚王卻不知為何忽然就把年幼的二兒子單獨送回了京城。

　　宣陽長公主與楚王皆為當今聖上的同胞手足，三人自小感情便好，因此當溫慕雲來到京城時，長公主不忍讓如此幼小的孩子獨自居住在王府中，便將其接到自己府上，自願照顧起了這個小姪子，直到溫慕雲十五歲之後，才又搬回到楚王府。

　　加上這次她與溫慕雲的婚禮，楚王並未回京參加，是以昨日拜堂時，他們拜的人也是長公主。

　　如此說來，溫慕雲對於這個皇姑母，應當是十分敬重的，甚至說長公主是他的半個母親也不為過。

　　溫國習俗，大婚隔日早晨，新婦須得向公婆敬茶。

　　但如今楚王遠在北地，而長公主於他如母，所以溫慕雲才會如此早起，就是為了要帶她去向長公主敬茶，一表孝心吧？

　　想通這層關係後，雲繡開始好奇起這位長公主了。

　　畢竟前年她才剛及笄，沒來得及參與過幾次皇親貴族所舉辦的宴會，自然沒有機會見識此等人物。然而愛屋及烏，對於溫慕雲身邊所親近的人，她心中亦生好感，想要多加親近。

　　思緒流轉間，馬車已經駛到長公主府前，這一路上，溫慕雲沒再開口與她說過話。

　　待馬車停妥後，溫慕雲先行下車，她緊跟在後，只是當她掀開車簾時，卻發現溫慕雲居然站在車下等她，嘴角還掛著一絲淺笑，目光殷殷地朝她伸出手。

　　這態度變化得太快，她腦袋還轉不過來，手已經自動放到他手中，被他扶下馬車。

　　站在長公主府門前，雲繡這才後知後覺地低下頭羞紅了臉，怎知溫慕雲並未放開手，而是順勢將她手牽起，兩人就這樣狀似親暱地走進大門。

　　摸著他骨節分明的長指，以及那略顯粗糙的掌心，雲繡感覺自己心跳亂了，這是她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親密接觸，而這個男子還是她心悅之人。

　　越過影壁，一股淡雅清新的花香撲面而來，只見前庭中，幾株花開夭夭的桃樹零落獨立，四周整齊栽種著許多茉莉與茶花，此時正值二月，恰是一片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領路的僕人走在前頭，離他們不近不遠，雲繡感覺身旁的溫慕雲稍稍放慢了腳步，刻意又拉開一些距離後，壓低聲音對她說道：「皇姑母雖看起來慈善，但性子喜怒無常，待會見到她，記住別亂說話。」

　　聞言，雲繡訝異地轉頭抬眼，卻只見到他如刀削般的側臉，彷彿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

　　不想溫慕雲會對她如此溫柔叮嚀，雲繡心中頓時備感甜蜜，乖巧地點點頭，輕聲道：「嗯，記住了。」

　　不多時，兩人進到正廳，正廳主位上端坐著一名衣著素雅的美貌婦人，端著手中的茶盞正要喝茶，溫慕雲一見，隨即叫了聲皇姑母。

　　一旁，雲繡連忙屈身行禮，跟著叫道：「見過皇姑母。」

　　方才的庭園布置已是樸素簡美，此時又看到長公主的穿著打扮，雲繡暗想，這位長公主應當是不喜奢華之人。

　　「慕雲？」長公主放下茶盞，目光順勢掃過兩人相互牽著的手，臉上浮現淡淡笑意，促狹道：「昨天不是很晚才歇息嗎？怎麼今日這麼早來？不多睡一會？」

　　緊接著又擺擺手，說：「坐下吧，都是自家人，在本宮面前用不著那麼拘謹。」

　　「雲繡還沒給您敬茶呢！怎能不早起？」溫慕雲笑了笑，帶著雲繡落座後，才將手放開，轉頭吩咐婢女去備茶。

　　長公主嗔他一眼，佯怒道：「瞧你說的，倒像是本宮的錯了？本宮可沒說過要喝你的茶。」

　　溫慕雲不以為意，笑著說：「皇姑母想多了，姪兒也沒說過要給您敬茶，您要喝的是姪兒媳婦的茶。」

　　長公主一噎，倒也沒生氣，只是調侃道：「呵！如今倒是敢跟本宮頂嘴了？」

　　「姪兒不敢。」溫慕雲這句話說得沒什麼誠意，連雲繡都能聽出來。

　　雲繡心中微詫，未曾想過這兩人之間竟是如此相處，感情好到可以輕忽禮節，彷若真正的母子一般。

　　正好此時婢女送上熱茶，雲繡收到溫慕雲眼神示意，隨即起身，端起一杯茶，走到長公主面前跪下，低著頭，雙手遞上奉茶。

　　「請皇姑母喝茶。」

　　長公主接過茶抿了一口，目露慈祥，說道：「好，好，快起來吧！讓本宮好好看看。」

　　雲繡低著頭起身，站在原地不動，乖巧順從。

　　長公主含笑打量了她幾眼，見她長相秀麗，身形婀娜，且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安安靜靜的，不曾說半句話，估摸著是個嫻靜溫婉的性子，不禁越看越滿意。

　　「既然進了門，就是一家人，今後妳可要好好地替本宮照看這個不成材的姪兒，若是受他欺負了，也儘管來找本宮，本宮定會替妳作主，知道嗎？」長公主一邊說著，一邊別有深意地朝溫慕雲瞥去一眼。

　　「雲繡知道了，謝過皇姑母。」雲繡唯唯諾諾應著，縱使溫慕雲如此不拘禮，但她算是外人，對長輩該有的敬畏還是要有，不敢隨意。

　　長公主點點頭，說道：「行了，回去坐著吧。」

　　隨後又眼神一轉，語重心長地對溫慕雲說：「你呀⋯⋯都娶妻了，這隨意的性子該要好好收一收！在本宮這裡可以由得你胡鬧，要是換做別人，可容不得你如此無禮。」

　　「姪兒明白，謝皇姑母教誨。」溫慕雲頷首行禮，這次倒是帶有幾分認真。

　　隨後長公主又與溫慕雲聊起一些瑣碎家事，中途偶爾互相鬥鬥嘴，一晃眼過去小半個時辰。

　　期間，雲繡謹記著溫慕雲的叮囑，一直靜坐在一旁，正襟危坐，低眉順眼，並沒有加入他們的談話，只有長公主問她話時，她才開口回答。

　　經過昨晚跟清晨的事之後，她隱約有感受到溫慕雲對她的生分。

　　因此她決定要當個乖順聽話的妻，要讓溫慕雲對她感到滿意。

　　如此一來，相信溫慕雲就會漸漸接受她，甚至⋯⋯喜歡上她。

　　她打算朝著這個目標努力。

　　當然除此之外，她也想要給長公主留下個好印象，畢竟那是他重要的親人，她希望盡可能的跟他們拉好關係。

　　末了，長公主終於乏了，打發他們回家。

　　雲繡暗暗鬆一口氣，已經獨坐將近半個時辰，再差一點她就要悶到撐不住了！

　　臨走前，溫慕雲突然開口：「皇姑母，姪兒還得去魏王府上一趟，勞煩您借我一輛車，替我送雲繡回去。」

　　「又要去老五那？」長公主先是挑眉，而後又擺了擺手：「行了，本宮差人送她回王府，你記得要早些回去就是。」

　　「您放心，姪兒自有分寸。」溫慕雲微微一笑。

　　隨後他轉過身交代雲繡：「妳若是累了，回府後就先去歇息，不用等我。」

　　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被長公主聽到。

　　雲繡微愣，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弄得有些臉紅心跳，等到反應過來時，溫慕雲已然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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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府的大門外，溫慕雲踏上自家的四駕馬車。

　　坐在馬車上，他掏出一方素帕，將手擦了擦，面沉如水。

　　駕車的僕從見只有溫慕雲一個人出來，也不敢多問，只不發一語地坐在前板上，等候主人指示。

　　片刻後，車廂裡傳出一道清冷的聲音。

　　「去平樂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