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身為裕城高中最有話語權的董事,別說老師,就連校長要不要因為失職而撤換,江母基本上能憑一己之力下決定——沒辦法,誰叫學校是她開的呢?
當年江玉窈被人劫走後,江母傷心欲絕,好不容易又懷了江玉慇,為了不重蹈江玉窈的覆轍,江母決定自己辦一所學校——從小學一路到大學全都包辦。
又因是母親愛護子女、希望女子成材的拳拳心意,不管是環境還是師資,都是費了心思的,再加上裕城高中的前身本身也是名氣不小的貴族學校,有了江母加持,更是讓自恃身分不俗的人趨之若鶩。
入校前,不管你是怎樣的紈絝或者混世魔王,畢業後就是與之前渾然不同的兩個人——雖然還是因人資質而異,但僅這點已足夠不少家長前仆後繼將兒子女兒送進來了。
因江母低調,董事會也有模有樣,所以知道江母是學校創辦人的五隻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陳母雖不知江母的真實身分,但她是花了不少錢和關係才能把孩子送進來的,眼下一句輕描淡寫的「退學」,她是萬萬無法接受的。
這會強壓著平日最疼愛的小兒子,陳母心疼也得做,聽到江玉窈話覺得有轉機,連忙按著兒子頭給江玉窈道歉。
不理會兒子不太甘願的神色,陳母討好地說:「江董事,既然令嬡大人不計小人過,您看這事是不是⋯⋯」
江母朝陳母冷哼一聲,季行衍適時地上前說了一句:「我未婚妻性子好不計較,但日後你陳家也不得在學校仗勢欺人。今天還好是遇上了我未婚妻,要是哪天又故態復萌,那就沒有半點情面可講——」
陳母連忙接話:「那是當然!我們也會備禮前往賠罪致歉——」
季行衍點頭。「那可以走了。」
陳母生怕走晚了退學一事變卦,趕緊拉著兒子走人,對於站在門外的小姑娘們只略作一眼輕瞥。
在場的江母和江玉窈本人,皆沒覺得季行衍代替他們發話有什麼不對,甚至還慶幸他這緩頰來得正是時候。
江母是想嚴懲陳翰擎甚至將他退學,也不打算理會要是她這樣一意孤行之後,若是其他董事知道了會怎麼抨擊她——她女兒離開她那麼久,在外又受了那麼多的苦,她巴不得把她護到沒人能碰她半根寒毛,管天要不要塌下來。
然而行衍一番話也提醒了她。
當初既然將玉窈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照顧,受到的牽制也不會少。她這個當母親的,可以不管別人怎麼說她,但不能不考慮別人怎麽說她女兒,甚至把這一整個校園內無辜的學子也拉下水——
她不能坐實外人的揣測——只要有足夠大的權勢,要捏斷誰在學校的前途皆是輕而易舉。
——這不是她當初創立學校的初衷。
除了保護自家的女兒,她也想保護那些聰明卻礙於家境貧困而無法擁有優良讀書環境的孩子,因此,她的玉窈勢必要受一點委屈的⋯⋯
陳家道歉並保證再也不犯,學校方面再加強管制,讓這件事情就此落幕,是最好的結局。
她只擔心她的玉窈心裡難受。
行衍說玉窈未必會覺得委屈,她本來就半信半疑,如今,是真放心了。
——她的玉窈啊,怎麼就長得這麼好呢。
心裡感嘆完,看見季行衍和江玉窈身後的小尾巴不禁問:「這些人是?」
聽見江母問話,江玉窈下意識要接過話,卻被季行衍按住手背。
江玉窈:???
不讓她說,他是要代替她說嗎?可是他又沒在場?
「我到的時候,這幾個女同學剛欺負完這位——玉窈上課路過,救了被霸凌的同學之後反被欺負。」
江玉窈:???
她,被欺負???
欺負劉孟梨的女同學們:!!!
劉孟梨:!!!
——不是,我們沒有好嗎!!季神你被誰蒙蔽了雙眼!!!未婚妻怎麼能蒙蔽你的理智你的雙眼還有你的良心!!!
江母瞇起眼,剛剛那股沒護好江玉窈的愧疚又鋪天蓋地的從胸口湧出來。「霸凌同學?還欺負見義勇為的學生?上課期間不上課,還在校內遊蕩?」
一群人慫得猛搖頭。
江玉窈眨了眨眼睛,忽然抿脣一笑,拉了拉季行衍的小指,趁砲火集中在那群人身上時,靠到他耳邊輕哂:「姊不知道我還能被欺負的,嗯?這群小傢伙也別訓得太兇,畢竟是長輩的事,鬧大了不好看。」
季行衍不以為意,瞥見她脣角有一點紅色的糖漬,伸出指腹拂去。「妳不是心疼那個劉孟梨嗎,要是不把事情鬧大,從根本去阻絕,她暫時立不住,會白費妳護她的心意。」
江玉窈仰眸,睇見他微垂的睫羽和形狀優美的側顏線條,安靜地聽他說話:「⋯⋯妳難得護一個人,我不能讓妳的心意白費。我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得領情。」
江玉窈聞言,忍不住失笑,輕嗔他一句,心裡卻泛著甜。「看不出來,你原來是走霸道總裁這一路線的。」
季行衍不知道想到什麼,也笑了一下。「家產還沒繼承,只是窮小子而已。妳要喜歡,我走這個路線也不是不行。」
江玉窈又笑。
真的是⋯⋯很合她胃口的男人啊。
這裡濃情蜜意,那裡卻愁雲慘霧——江母在了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如季行眼衍所料,並未對這幾個學生做太嚴厲的懲處,只唸了幾句再說要叫她們的班導和家長過來談談,就放走了她們。
——都是大人沒處理好事情,才讓小輩擔憂,既然如此,解決大人就是了。
那群小尾巴臨去前,無一不哀怨地朝江玉窈和季行衍的方去投去一眼。
劉孟梨綴在後面,微垂著頭,看著膽怯忐忑,眼角瞅了江玉窈一眼,卻終究什麼都沒敢說,一步頓了幾秒後還是離開了校長室。
季行衍見狀,彎身對江玉窈說了一句話,轉而去追劉孟梨。
江母處理完事情,又跟校長交代幾句話後,才有閒暇跟自己的女兒說話。
她想拉江玉窈的手去坐旁邊的沙發,又想起她跟她還沒那麼親近,便忍住了。「坐吧。」
江玉窈不是沒注意到江母抬起又放下的手,但什麼也沒說,跟著她坐下。「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事情是她惹出來的,雖然說自己也能處理,但終究是勞煩長輩出手處理,這聲道歉無論如何是要說的。
江母仍是溫柔地朝她一笑,壓下心中那股微妙的心酸。「哪裡就麻煩了,我說了,妳是我女兒啊。妳就是再給我惹更多麻煩,我也心甘情願給妳收拾善後。」
江玉窈心鼓一跳。
江母似乎沒察覺到自家女兒的不知所措,她又說:「今天早點回去吧?等回妳先回教室收拾一下書包,媽載妳和行衍一起回去,晚上再做兩個菜給妳壓驚。」
江玉窈:???
怎麼就到了要壓驚的狀況了呢?她也沒受什麼驚嚇⋯⋯
後來,折回來接江玉窈的季行衍勸了江母一句,才讓江母打消主意先走,但江玉窈和季行衍還是早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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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季行衍追上劉孟梨,兩人在無人走過的樓梯間說話,劉孟梨仍是低頭的怯弱模樣。
季行衍沒理會她什麼想法,表情冷淡,嗓音也無起伏。
「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妳心中要是對這件事的處置不滿,盡可發洩到我身上,但玉窈的確是一片好心。」
劉孟梨一驚,忙不迭抬頭否認:「我沒有不滿!我也知道江同學是好心⋯⋯就是、就是她不幫忙的話⋯⋯也沒關係的⋯⋯」最後幾字聲如蚊吶。
季行衍的眼色瞬間沉下,陰冷且暗。「妳聽好。」
「一味的退讓只會讓欺負妳的人更加肆無忌憚。今天玉窈幫了妳,他日可沒人會幫妳,這點妳應該再清楚不過,否則不會從入學到現在,都沒人伸出援手。你自己立不起來,甚至覺得繼續悶頭忍讓就好,是妳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懦弱,就不要怪別人任意欺辱妳。也別跟我說這是大人的事來跟我解釋,我沒耐心聽。」
劉孟梨似乎沒想過季行衍會說這麼冷酷又扎心的話,雙肩一抖,瑟縮了下。
他還繼續說:「長輩是長輩,妳是妳,不做任何反抗自己躺在砧板任人魚肉,就別怪人總是對妳舉刀——今日我對妳說這番話,主要是因為她出手護妳。她難得有這份心,我不准有人糟蹋,讓她難過。」
「我言盡於此,妳好自為之。」說完,十分瀟灑的走了。
而那隨著他出口的霜雪,卻沒有隨著他離去的步伐完全消散於空氣中。
劉孟梨緊緊咬住下脣,怔怔地望著季行衍遠去的身影。
⋯⋯那個叫「玉窈」的人真幸福啊,有季神這樣的人護著她。她也不想被人欺負啊,可是,她又有什麼能力反抗呢⋯⋯
劉孟梨黯下雙眸,悄悄走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