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夢想著在人間消滅殘疾,但可以相信,那時將由患病者代替殘疾人去承擔同樣的苦難。如果能把疾病也全數消滅,那麼這份苦難又將由(比如說)像貌醜陋的人去承擔了。就算我們連醜陋,連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們所不喜歡的事物和行為,也都可以統統消滅掉,所有的人都一樣健康、漂亮、聰慧、高尚,結果會怎樣呢?怕是人間的劇目就全要收場了,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條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
看來差別是永遠要有的。看來就只好接受苦難——人類的全部劇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看來上帝又一次對了。
於是就有一個最令人絕望的結論等在這裡:由誰去充任那些苦難的角色?又有誰去體現這世間的幸福,驕傲和快樂?只好聽憑偶然,是沒有道理好講的。』
史鐵生——我與地壇
究竟在根岸森林這樣一圈一圈地走著,有什麼好玩?是每多走一圈便能積累什麼獎勵?得到些什麼嗎?今天走過明天再來,早晨完成了一回下午想再重溫一遍,陽光燦爛時前往就抓一把晴朗塞進胸懷,細雨朦朧時前往就洗一身塵埃多清爽,想必除了我也有許多人發現了這些好處,慢慢地我也能識得一些熟面孔。
一開始會留意到我們的人都是些行走艱難的人,他們可能一輩子健步如飛,突然又被打回原形重新蹣跚學步,有些疾病經歷過的人一眼就明白。同理心這東西對完全沒有任何經歷的人來說是非常困難的,就像你要一個完全沒有相關素材的人去想像他從未看過的畫面一樣,在父親生病後我才驚覺怎麼街上帶病困難行走的人這麼多,過去我就是趕著自己的路急著自己的事,街道上正在發生的種種情況我是看不見的。對於那些剛患病舉步維艱的人來說,看到老爸現在的樣子肯定是備受鼓勵的。
週末的繞圈會以組合的形式居多,家庭組合、人犬組合、聯誼組合...etc,如同奧運會進場時的聲勢一般,有一組人馬每週都出現,成員包括老父母、姊妹、寵物狗,其中的姊姊總會興高采烈的跟路人揮手招呼,她年紀應該與我相仿,只是對比她的天真笑容,我就是不折不扣的一位抑鬱中年女子了,在我剛加入繞圈行列時看到她我便會趕快擠出一個笑容,看得出她應該不太聰明,所以才能毫不掩飾地咯咯咯地流露她的開心,而她們闔家每週都這麼開心,那估計一整年的人生也多是快樂的心情吧。
平日早晨的繞圈則多由跑者們出任,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跑者總是一邊跑一邊發出呼嚕嚕的怪聲,他的一雙父母約莫八十來歲看起來非常健康,會在附近散步然後在樹蔭下等他,他跑完回來後父母會用毛巾幫他擦擦汗,再把準備好的果汁和零食拿給他,一家人看起來也是很幸福的樣子,而這樣的幸福或許從他孩提時就一直維持到了現在沒有變過。
『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剩下的就是怎麼活的問題了。這卻不是在某一個瞬間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能夠一次性解決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終生的魔鬼或戀人。』
史鐵生——我與地壇
由誰去充任那些苦難的角色?又由誰去體現這世間的幸福?也或許那個誰可以是同一位,有入職成功的機會才有職場霸凌的可能,有結為連理的前提才有黯然離婚的資格,因為要做來填充活著的事情並不是一次性便能解決,或許面對苦難人應該要練習分心的能力,苦難並不是一件值得專注投入的事,總要把無常練就成習以為常。在低谷時我們總相信怎麼走都該是往上,剛爬到有點眉目的地方可能腳底一個踉蹌又跌回去了,苦難會再來快樂也會再來,克服了苦難迎來勝利果實嚐完後,下一個新的苦難可能又準備就緒了。
看到傻姑娘就只能覺得遺憾和無奈嗎?她也許從沒體驗過榮耀,但應該也沒有糾結過,傻姑娘只能傻傻地快樂,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又何嘗不能傻傻的快樂呢?入土為安時都是塵歸塵土歸土,那在人世時又何嘗不能傻在一塊樂呵在一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