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溫度難民營

他們笑你睡在溫度難民營，全台北盆地的最底部，不散熱，還聚集大量病毒滋生，稱說：「老杯杯們都寧可吹抽風電扇，也不要開冷氣，怕太貴，不然下午去逛百貨公司吹一吹就爽了。」於是，給你們一個稱號，溫度難民。

「你被貼這樣的標籤，會爽嗎？」

坐在老杯杯一旁的小兒子，一腳踢翻板凳，跳到我面前狠狠咒語：

「為什麼故意來針對我們？說啊，為什麼是在萬華、中正、大同這樣歧視地區性的？會熱，不是大家都會熱嗎？你家不熱嗎？他媽的博愛特區就不會熱嗎？一開始就在故意劃分地段，貼貧戶老人家的標籤，喊熱，啊不都那些天天在吹辦公室冷氣，嫌等紅綠燈太久，太多，那些受不了一秒鐘曬太陽的，你們為什麼不稱他們是擠在人行道樹蔭下的難民？你們就在歧視啊，在內部劃分，切分更小的小圈圈在笑話那些勇於節能不開冷氣機的阿公阿婆，笑死我了，我們會熱，你們就不會熱啊？我們是溫度難民，你們就不是溫度難民啊？媽的咧，就是我們萬華區最衰了，是不是？」

小小稚氣的臉蛋，一下子歪七扭八不成樣子，看了我也心傷，我說：

「地理位置就是不爭氣的事實，雖然全台北都叫盆地，盆地就是低窪，不過要比低下，還是有最低的，次低的，高低的，這樣懂了嗎？」

「這種邏輯就是在最熱的環境裡找更熱的，層次以外，像是臨海基隆港，明明有海洋調節，山丘住宅有徐風吹，有叢林蕨類和瀑布散發的天然涼氣，那些住在基隆的人就不算在列，轉而嘲諷他們近年來海洋溫度節節失調，哪裡都一樣，笑死人了，才不一樣咧，從其他縣市的角度來看，你台北盆地就是火盆，還在那邊故意分別不同行政區，然後再說這樣的界線也破堤了，沒差別了，形成島島相連的熱流，那我聽你繞這麼一大圈的廢話，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竟然還拿我們萬華人作為笑料了。」

「那些環境評估的專家學者不是沒有目標，....」

心下我想，這個小朋友的見解也自帶立場，可能一直以來我們所報導角度太建立在權貴上頭，聽太多冠冕堂皇，聽似專有名詞和那些阿裡不答充滿結合工程施政脈絡的論述，根本也是人說的鬼話，繞這麼大圈吃了誰的豆腐，背後都另有一把利益的刀光，那些為民喉舌的公平正義，直到改朝換代就被揭穿了他們的假面，用司法公器來辦你，給你難堪，原來當初說得那麼好聽願景，也有放入司人口袋的一手，二手，三手.......「我悔罪啊，怪我用人不當好了。」

面對眼前這位小傢伙，身為image特派記者，基於責任良心我還是跟他說：

「老杯杯很了不起，寧可坐在公園大樹下納涼搧風，節能不開低收入戶的冷氣機，結果還要被有心人士挑起是非爭端，說是居住不正義，公共環境設計體虛，等等云云的，一下子又在罵電能和增加碳稅議題，夾在中間的平民老百姓，實在不分男女老小各有各的感受，如人飲水冷暖自分，甚至有些人是秉持信念的，何故開不開冷氣要被對立化探討呢？」我搖搖頭，苦笑，「小朋友，在學校有沒有冷氣吹啊？」

「沒有裝設冷氣機的學校師生，肯定會被罵死，如果有那種你說的環保人士基於信仰，堅持自然風，更會被笑死，除非你是中央研究院的那位新科院士楊儒賓，人家才不敢在你的頭銜面前嘲笑你咧。」

我非常驚訝，看起來國小剛剛畢業的小傢伙，竟然掌握到這麼多外界訊息，坐在一旁小板凳的老杯杯，呵呵笑了起來，一邊搧風子，一邊喝飲礦泉水，他將水遞給小傢伙也仰頭喝了一大口，直到脹鼓著嘴巴的小傢伙，也伸手遞給我喝，我突然感到我們三人同在大樹蔭下的時光多麼珍貴，微風吹來路邊的垃圾袋，彷彿都是一場夏日舞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