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9/2013
清晨四點多乘著車出發,一路向北,前往北義。我無法忘卻那日的曙光,將濃墨的夜色漸漸轉為粉色的天空。坐在Homemom的休旅車前座,透著前車窗的玻璃,義大利中部田園風光映入眼底。車輛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要到達威尼斯需要花上近乎六小時的車程。親眼見著日出在眼前緩緩升起,烘托著令我難以忘懷的雲彩。金黃鵝絨色、粉紫色、春櫻般的粉紅色以及在太陽周圍暈染著火紅的橙色,全交織成一幅油畫。我兩眼直愣愣地望著這場景發呆。好美。這可是我看過最美的日出。
一路上和Homemom聊天才了解到北義邊境有兩個特別的自治區附屬於Euroregion。原本管轄於奧匈帝國之下,卻在收復時歸還義大利。當地以德語為主,經濟水平甚於義大利總體經濟許多。以致該區一直想脫離經濟衰敗的義大利。從古至今,世界各地歷史的紛擾與其意義無處不是。戰爭所帶來的傷害更是不可計數。民族性的自我認同與文化卻也因而交疊、融合。
到達Mestre的火車站(離威尼斯本島最近的小鎮,搭公車只需十幾分鐘),也是Homemom以前居住的城鎮。這裡有許多華人社區,剎時之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亞洲。經由友人冠華推薦,預訂了一晚二十五歐附晚餐的華人民宿。這價格跟威尼斯本島比起來真是差異具甚,便宜太多了。
跟Home Family揮手告別就開始自己為期四天的小旅行了。原以為找到了民宿所在位置,看著門口貼著陳舊的標示牌,一棟破舊的老式公寓,是港片裡會看到的那種大樓公寓。因為沒手機的緣故,我只好徘徊在公寓大門口,好不容易有個大陸家庭走出來,我向中國女孩求救才得以進門。她告訴我電梯已停用很久,必須走樓梯上去。依循著指示方向,走進破舊陰暗的逃生樓梯間,一路摸黑向上爬,直到看見其中一層樓的逃生門透出亮白日光,如獲一線生機。宛如香港電影裡的老式宅寓,悄然無聲,一旁堆積著各式雜物,連大型破沙發都有。我心急如焚地隨意按了電鈴,祈求有人來應門,至少可以詢問看看民宿的位置。
門板默默被推開,探頭出來的是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國老婦。當下我確實驚嚇,時空錯亂。她一口獨特的方言鄉音,見我聽不清,便揮手要我跟進去。裡頭分成好幾個隔間,還有飯廳,舊式的人民公社般。餐桌旁坐著一位染著金髮卻混雜著早已褪色髮絲的女子,年約二十五,打扮十分俗艷,腳著銀漆色的閃亮涼鞋。她見我進來倒是很好心,問我怎麼了。我開始詢問她是否聽過我要前往的民宿位置。她說似乎早已搬離此棟大樓了。
我心一涼,盤算著是否乾脆住在這個也是民宿的地方。她說再幫我問看看老闆是否附近有房間可以供我住宿。等待的時候開始閒聊,女子一副不太在意威尼斯的藝文氣息和美感,僅跟我說:「威尼斯啊! 沒什麼好看的。來這兩三年了,工作也是挺辛苦的。偶爾去逛個街阿,買買衣服也是挺不錯的。」聽她的語氣,似乎還意味著她是不得已在福建討不了好生活才拿工作簽證過來依親。而她口中的逛街仍是到華人開的便宜批貨區晃晃,並不打算融入所謂的義大利生活。對於距離威尼斯不到十幾分鐘的小鎮,能形成一個規模不小的華人移民社區,格格不入,真讓人感到訝異。接著中年的老闆徐徐走來問我怎麼了,一副如果不住他這裡就最好離開的神情。我不斷強調,請借我電話,我想連絡我要去的民宿。可是老闆當作耳邊風,一直跟我討價還價要我住下來。剛剛一開始替我開門的老婦很有良心的唸了老闆幾句,雖然是用福建方言,但我可以猜出。她唸老闆怎麼那麼貪心,要他看我可憐,讓我用我的預算住下來。老婦和老闆還在爭論中,我立即轉頭尋求女子借我手機播話。女子才領悟到我只不過是要借電話罷了,便很爽朗地借我。
「嘟嘟嘟…」「喂?」另一頭傳來一個老頭的聲音。跟他約了個某某商場見,便道謝離開陰森的大樓。下樓時,視線不良,還差點跌個大跤。迅速來到街上,往下走了快半小時仍不見商場兩字。當時背著重重的行李,奔波來奔波去,心力憔悴啊!生怕淪落陌生的街頭,旅程計畫將會被打亂。再厚著臉皮走進一家華人超市,好心的老闆娘借我手機通話,我忍不住在第二次通話時帶著怒氣對著要接我的老頭抱怨:「就約在車站旁的麥當勞吧。我早就跟你說我沒手機。你這樣不講清楚我很難找到位置。」一怒之下,連記事本都忘了帶走(後來有再去拿回),便快步走回需時約三十分鐘遠處的火車站。
電話中聽起來是年長又口音不清的老頭,沒想到竟是位斯文秀氣的青年。他見到我便馬上好心要幫忙拿行李。但我幾乎已經按捺不住脾氣,有些不想跟他說話。花了快兩小時的時間在尋找民宿,出遊的好心情有些被打壞了。直到跟著他來到民宿所在地,心頭頓時好了起來。一幢又大又乾淨的黃色西式房屋,還附有小花園,遠比剛剛的陰森舊宅好上太多了。
老闆小魚是福州人,年紀輕輕二十七八歲,卻已來義大利工作五年了。他熱心地幫我溫熱牛奶,還要我好好坐下來吃點東西,休息一會。順便拿著威尼斯本島地圖和我解說路線。瞬時我感到抱歉,剛剛一股腦的怒氣不該全怨恨在老闆身上。是我自己沒有手機也沒看清楚電郵附上的新地圖。一個人住在雙人房仍只需付單人房的價格,讓我更是感謝。
在威尼斯的這幾天都承蒙小魚大哥的照顧,難得在異國的民宿能有讓人像家一樣的感覺。 搭上二號公車前往威尼斯本島,公車十分擁擠,我一度感受到後背包被拉開。好險裡面只裝水,重要錢財都放在內衣或褲子貼身口袋內。到達威尼斯的羅馬廣場(各廣場命名都使我記到頭昏眼花),一切好不真實,我默默在心中吶喊:「我竟然在威尼斯了。」
走上大橋,看著水色、運行的船隻或貢多拉、歐式建築,充滿遊客的熱鬧觀光勝地,終於來到我的夢想境地。小時候總會想像著來此度過蜜月旅行,沒想到自己卻先隻身前來了。總的來說,確實是個世界難得一見的水上城市。獨一無二的特性才得以吸引每年幾百萬的世界遊客前來朝聖。即使大地標的指示會出現在路口轉角的建築牆壁上,但在威尼斯迷路仍是常有的事情。身為旅行者悠閒迷路於小巷弄間,最能擁有的時光就是這些瑣碎拼湊起來的片段回憶。巷弄間多半是販賣威尼斯著名的面具商家與賣有墨魚麵的餐館。至於搭乘貢多拉,來日有機會來此度蜜月的話再跟愛人一起搭乘吧。(笑)想到此生難得來到威尼斯,便瘋狂拍下水都美景並沿途請路人替自己照像,總希望能留下一些好看的照片。威尼斯本島其實不大,一天的時間就可以走馬看花的結束。
獨自一人穿梭在窄小的巷弄與小橋間,直到走至一處死路。正好前方迎面走來一位金髮美女,她對著我搖頭說沒路了。之後我便和她攀談,一同順道走路。她是來自俄國的美女(直至告別前我才知道她的名字,過於匆忙的分別,以致記憶非常模糊,姑且叫她維多莉亞吧。)她到米蘭攻讀時尚服裝設計的碩士學位,也跟我分享她發表的服裝秀照片。照片五光十色地呈現著那些我們能在雜誌媒體所見的時尚舞台。她夢想創作自己的品牌前進米蘭、紐約、巴黎等地的時裝周。不過她單獨來威尼斯的理由,竟然是為了跟義籍男友相約在此共度浪漫的一夜,再各自返回工作岡位。她還拿撲滿玫瑰花瓣的床的照片給我看。
我們一起在威尼斯閒晃一個下午,也看了藝術雙年展。一路上,維多莉亞跟我聊語言,看教堂建築的美,還跟我說了關於威尼斯的歷史故事。不過天色開始轉變,起風並開始下大雨,維多莉亞直喊:「雖然我是俄國人,但我好怕冷啊。」我們躲進一家小餐館避雨,開始聊起現在要在歐洲生活或工作其實不太容易。她已經二十七歲了,而我還年輕。聊到一半,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對話內容讓我猜到是她的男友來電。語畢,掛掉電話,她一臉無奈的聳肩說:「他總是爽約,一堆會議要開。今天來不成了。」接著默默卻優雅地喝了一口紅酒。我頓時覺得她怎麼可以那麼坦然地當成一個人的旅行? 這讓我想起扎西拉姆.多多的詩-「你見 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 不悲不喜。」
眼看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回民宿吃我心心念念的中式晚餐。最後在餐館轉角口道別,彼此祝福之後一切順利。雖然維多莉亞確實表現和善,但還是可以深深感受得到她無法輕易靠近,我猜是民族性吧。她不太願意合照或留下相關聯絡方式。不打緊,我這輩子應該再也見不到她了。(還是說其實她是知名女星?) 題外話:威尼斯可說是物價很高的旅遊勝地,許多並非威尼斯本地的義大利人前來此工作,以換取比家鄉更多的薪水。
沿路照著指標想走回一開始進來的羅馬廣場,卻越走卻迷路,意外來到聖馬可廣場。(原本一直鬼打牆走不到著名的聖馬可廣場,早已放棄,預計隔日看清楚地圖路線再來。)陰雨綿綿的聖馬可廣場實在令人失望,灰灰醜醜的,沒有什麼特色。聖馬可教堂甚至在整修,滿是鷹架的建築外觀。冷冷的雨不斷打在傘面上,我獨自沿著堤岸走過一旁的渡船口,沒什麼人。灰濛濛的壞天氣促使我想快點回到溫暖的民宿。
果然不失所望,晚餐是讓我念念不忘的中式料理。非常豐盛好吃,小魚大哥還要大夥多盛些飯,一定要吃飽才行。一群房客都是女孩,有台灣人也有中國人。在異鄉,小魚大哥跟我們一群女孩坐一起吃晚餐、聊天,真是倍感溫馨。其實在歐洲才會發現最能幫助我們的是中國人。更開心的是,晚上回房間才發現來了新的室友,是在英國讀碩士的可愛台灣女生-曉涵。一見面便很熱絡地聊不停,說好隔日將一起前往威尼斯本島附近的『彩虹島』和『玻璃島』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