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的不倒翁泡麵在國際市場有一定的暢銷度,被譽為韓國飲食文化的代表之一,而它本身也因為能久煮不爛和口味醇厚深受各年齡層的人所喜愛。 吸飽湯汁的麵條浸泡在調味過的熱湯中,我從沒吃過泡麵,原來聞起來是這個味道,川倒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吃著,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 「怎麼了?不合妳的胃口嗎?」將筷子整齊的放置在碗旁邊的衛生紙上,川用手帕擦拭了自己的嘴唇。 「不、不是的……只是……」 『我不會用筷子』這種話說出來太丟臉了,爸爸雖然教過,但我就是學不會,兩根小小的木筷怎麼夾得了東西啊?亞洲人太厲害了。 「?喔對欸,妳不是日本人。」遲疑了一下後,川似乎搞懂了什麼,說道:「等我一下,我去拿叉子給妳,不要動喔。」 「……」 她怎麼知道的啊…… 發燙的感覺沿著動脈的泵送使得雙頰慢慢發紅,羞恥感導致的心率上升讓我無法直視川。 『爸爸,我們在波蘭,為什麼要學怎麼用筷子啊?』 真想掐死小學的我,學怎麼用筷子就是為了此時此刻啊! 「有了!這給妳。」從桌子的另一邊遞出了有著藍色塑膠握柄的叉子,我不敢看她的表情,只能繼續聽她說:「我這裡只有這個,是我小學的時候用的,筷子真的不好拿,我那時候學了整整一個暑假才學會呢。」 …… ………… ……………… 我到現在都還不會啊啊啊啊啊! 「啊,謝謝您。」 相當標準,甚至還帶敬語的日文是以相當微妙的尷尬客氣口吻說的。 「叉子啊……叉子……」川思考著,然後相當開心的說著:「叉子!是叉子!心惠醬……是叉子啊!」 「?嗯?嗯嗯嗯?(英文)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妳在說什麼?)」 「嘶嚕嚕嚕嚕!」 突然超級快速的吃麵了?! 「等等、等等啦!這樣……會噎到……」 然後,她像是驚愕交響曲中突然提高音量的一瞬間,筷子和雙掌與被起身動作頂開的椅子方向相反重重的敲擊桌面。 「!」 怎、怎麼了……? 她一句話都不說,而是走向掉在地上的畫布與畫架。 豪邁的深蹲、充滿威脅性的眼神,這真的是一個畫家會有的表情嗎? 「……」 畫布中央的一對雙眸與川四目交疊,兩者就像是一幅瞬息萬變的油畫一樣,但是,這樣的場景沒有持續太久,川從吊帶褲胸前的外嵌式平口袋中拿出一把纏滿膠帶的美工刀片,二話不說,她深吸了一口气,將刀鋒直直的插入畫布,一條一條的劃痕在畫面中的心惠周遭用不同的長度來凸顯了中央的人像,連被炭筆粉末沾染的位置也被作為畫作的一部分被凸顯了出來。 「…………叉子……」 原來叉子是這個意思……太可怕了……畫家什麼的…… 只是多了一道工序,就讓畫作變得完全不同…… 「這真的要送給我嗎……好開心……」 「妳喜歡嗎?」她抬頭看向我,然後大吃一驚:「妳、妳哭什麼?」 「…………」 眼淚止不住,我喜歡,喜歡這張畫,我要怎麼表達呢?用言語說不出來我看到這幅畫時的震撼感。 「…………」川沒有再追問,只是把畫架和畫布再次組合好,說著:「先吃飯吧,麵要冷了。」 時間過了正中午,冬季的午後有著暖和的日光以及冷冷的,能吹乾汗水降低體溫的風。 埃及大開羅地區,吉薩省,現在時間晚間九時。 「啦啦噠啦啦滴哩啦啦嘟嚕。」 剉甲刀反射著使用者的白皙肌膚,長長的黑色睫毛帶著眼皮輕輕的刷過它漆黑、無光澤的眼球,它哼著歌,相當輕鬆寫意的坐在自己家的客廳,隨著她吹去剉甲刀上頭的指甲碎屑,她的視線望向了她胯下的裸體男子。 「呵呵呵呵呵……」 「啪、啪、啪……」 指尖順著男人的胸膛慢慢向上掃過,劃過臉頰後捧著他的右臉,一絲暈紅和喘息帶起了男人的興奮感,坐在他身上的女人也感受到了來自下半身的鼓動。 「嗯哼……哈啊……我們約好了喔……你要借我你的『力量』,但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嗯哈啊!聽到這個就這麼開心嗎……」她俯下身,身體的接觸與擠壓會給人心意相通的錯覺,女人深深地吻了男人的唇,途中還不停擺動腰部。 「你還真安靜呢……就沒有什麼話想對難得遇到的……哈啊……『殺不死』的女人說嗎?」 感受著體內的鼓動,她喜歡這個從物理到心理都把對方吃乾抹淨的感覺。 「呵啊……讓、讓我休息一下……」 「嗯哼呵呵呵呵哈哈,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休息?」她搔弄著男人的乳頭,熟練的騎乘式不停刺激著男人:「嗯哈……!這感覺真棒,不行呢,要再多做幾次……嗯呵呵呵。」 彈簧床被激烈的搖晃動作影響,室內溫度上升了幾度,汗水和其他體液結合的氣味瀰漫在整個房間裡,一旁的小圓桌上擺放著數箱瓶裝水,兩人渴了就會用接吻的方式飲水,空瓶落地的同時,肉體互相碰撞的聲音也跟著呻吟聲一同響起。 「哈啊……哈啊……」 男人不停在性慾與內心的懷疑、困惑之間游移,他不知道女人內心在想什麼,他從未體驗過「被動」這種感覺,奇怪的高漲情緒讓男人覺得羞恥不已。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她應該和其他女人一樣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而不是……』 「別想其他事情嘛……啾……」深深的舌吻勾動著男人的心,每一次的交纏、肢體碰撞都彷彿精心規劃過一樣似的,全都是為了完成「做愛」這個表演。 「嗚啾……嗚嗯!」 一次次的高潮不停的打亂思緒,鬆軟酥麻的感覺很快的從四肢的神經突觸傳遞給大腦,快感沖刷腦海,一次次的刷洗著沙灘上的SOS信號,直到男人完全失去反抗的想法。 「啦啦噠啦啦滴哩啦啦嘟嚕。」 交合一路持續到了隔天早上,女人溫柔的愛撫、親吻男人身上的每一處,沒有消熄過的鬼魅笑容有使人臣服的魔力,深沉而透亮的黑色雙眸像是空洞一樣,她不停在男人耳邊低語著:「什麼都可以對我做喔……呵呵呵呵呵……機會難得,玩得盡興一點吧……呵呵呵呵……」 [哇……我沒想過我能幫到妳的忙……妳也知道,我的信都是在旅行時抽空寫的,能幫到妳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我的煩惱嗎……我其實很想要去大學念書,可是……我覺得我還沒成熟到能進大學研讀某些東西,我還想探索,我想四處看看,在世界各地探險讓我覺得……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欣喜若狂嗎?我的玩心還太重,不適合到大學這種要坐下來攻讀學術著作的地方,可是我又好想去……我想知道我能去到什麼地方,我的終點會在哪裡,我能去爬山,我也爬完了玉山和台灣的中央山脈,但我不知道在讀書這種無法被真正以數值量化的領域之中,我的高度能到哪裡呢? 這個話題會不會有點太難了……啊,感覺好刁難妳……抱歉。 謝謝閱讀。] 「……呼……」 傳這個出去真的好嗎………她只是個小孩子吧……而且這也是我需要自己決定的事情…… 「嘿,別皺眉,怎麼了我的朋友。」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有時候真的很嚇人,走路怎麼可以沒有任何聲音啦! 「噗呼……!別再用關西腔了啦!」 「俺可是個道道地地的關西人噠,用關西腔咋啲?」很明顯是故意的,川搖頭晃腦的模仿著自己本來的說話方式。 「嗚咕!」 「沒關係啦,就笑吧,我自己也會笑,其實完全沒關係我覺得。」 一下子標準,一下子方言,這個衝突感為什麼這麼戳我的笑點啊? 「我……呼哈哈……我這個…哈哈哈!吼呦!別再逗我笑了啦!」 「?中文?我看不懂……」川看著我遞出的手機,滿臉狐疑的說:「妳要傳這個給誰嗎?我看不懂所以沒辦法給妳什麼協助,只是,如果妳這麼不想傳,那就不要傳吧?」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了,我看著她的臉,她的表情略帶倦意,昨天一定又熬夜了。 「妳別只是看著我啊,我是真的看不懂中文,還是妳要唸給我聽?」她接著說:「妳應該也不是要我幫忙,只是想要問我一下內容怎麼樣吧?反正都是妳創作出來的東西,我對於作者可是很尊敬的,畢竟從無到有是真的很厲害。」 「這不是創作啦……它是一封信,裡面寫著我的煩惱,因為她說想要我跟她分享煩惱,所以我寫了我在想要不要考大學,可是……可是當我寫完了之後才發現,這個煩惱好像和對方沒什麼關係,那應該是我自己要去思考的才對,所以……」 「煩惱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能夠體會其重量的,既然對方說了想要聽,那至少代表對方有想瞭解妳,我是不知道妳有沒有那種經驗,生活在監視底下,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每個人都只是因為那是他的工作才和妳相處,那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妳很幸運,有人願意聽,我很羨慕妳,妳應該要好好的跟她說才對,抱著當對方是垃圾桶的想法也可以。」 「那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只有這句話,只有這句話我不能接受。 「是『妳很幸運』的意思,僅僅如此而已。」 她為什麼能這麼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這種話怎麼想都不是正確的吧? 「僅僅如此……而已?」 「嘿,妳不用這麼激動,我只是想告訴妳可以信任那個和妳傳信的人,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 哈? 沒有別的……意思? 怎麼回事?對啊,我為什麼要這麼激動?這種心臟被刺了一刀的感覺是什麼? 我不喜歡這個,負面情緒是不對的。 對方又沒有做什麼,為什麼我要這麼生氣呢?我可以不那麼情緒化的,我想做個穩定成熟的人,像媽媽一樣,媽媽總是很溫暖。 「心惠妳啊……」川輕輕的擁著我,動作很小心,輕拍背部的動作讓雜亂的心情慢慢緩和下來:「這樣有好一點嗎?」 「……」 「我不覺得妳不適合上學,老實說。」她鬆開了雙手,有點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也是因為想畫圖才畫的,我就直接和妳說吧。妳沒有資格猶豫,因為這是妳『應該要做的事情』,這是責任,沒有知識,妳將注定在妳想做的事上碰壁,妳明白嗎?妳以為我生來就知道怎麼畫油畫嗎?怎麼可能,我努力的從色彩心理學開始學習,再研究不同筆刷的筆觸感覺,妳知道嗎?妳現在需要知識,知識是工具,去上學啊,跟那封信一樣,給我抓住機會啊混蛋!」 「……」 …… 被罵了呢。 突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又有種完全相反的感覺把它蓋過,反覆交替就像是油畫的塗厚技巧一樣。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這是我唯一所能說出口的話,我不想承認,但我無法選擇,機會?我甚至無法分辨這和平常有什麼兩樣。 「?」 「妳怎麼分辨這是『機會』的?也有可能這個被妳稱為『機會』的上學,會是一個讓我無法繼續走下去的原因也說不定。」 「為什麼會讓妳沒辦法走下去,妳只是去上學而已。」 「……(華語)要是我知道的話……這就不是煩惱了啊……」 「?什麼?妳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明白她想說什麼,鼓勵的話我還是聽得懂的可是……可是…… 「(日本語)悪いね,考えてみます…(抱歉啦,我會考慮一下的……)」 「妳的笑臉,可不是長這樣的。」川彈了一下我的額頭,無奈的說:「嗯,算了,妳要不要讀書到底干我什麼事啊?妳開心怎麼做就怎麼做唄。」 安靜的餐桌與早已不再騰著蒸氣的泡麵躺在堆積著畫作的六坪房間中,各種顏料的氣味與尷尬的氣氛混合在一起,我們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被關在這名為「午餐」的鐵罐裡。 「嘶嚕……」川啜飲著泡麵的湯汁,黑藍相間的髮絲輕輕的搖晃著,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也沒有時間去在意她了,那封信,現在那封信才是重點,川說的沒錯我確實是該跟對方說,如果對方真的想知道的話。 「……」 「哈啊……這湯真好喝。」川突然看向我,說道:「幹嘛?妳已經盯著我快十分鐘了。」 「!咳咳咳!我……咳咳!」 在這種時候被口水嗆到?我到底還要多丟臉才行。 「用力咳幾下,那樣應該會比較好,不要憋著。」帶了一點壞笑,川接著說:「啊不對,我不應該說的,『我會考慮一下』小姐。」 「……咳咳咳!就說……咳咳!就說了!咳咳咳…」 「接著。」從冰箱那裡扔了瓶裝水到我這後,她便開始翻著四周堆疊起來的畫布。 「嗚咕……」 非常不想跟她說謝謝兩個字…… 「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這個怎麼還在啊?也不是這個……我放到哪裡去了啊?」 川只是自顧自的翻箱倒櫃,絲毫沒有搭理我緊盯的視線。 「咳咳咳!咳嗯……」 「快喝啦,一直『咳咳咳』來『咳咳咳』去的,我需要多一個人來幫我找東西。」 「呼……」太好了,咳嗽在喝水之前停下來了:「我才不幫沒禮貌的人找東西。」 「好好好,妳開心就好。」 「妳這個人真的很討厭。」 「嗯,妳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我聽不懂日語之外的語言,可是他們的口氣都跟妳很像,這樣啊,原來他們是想說我很討厭啊。」 「……」 「幹嘛?妳話很少欸,我並有沒生氣,我很開心喔,有個人可以說話。」 「……」 「妳離開自己的國家多久了。」 川的問題問的方式都很奇怪,她能用完全沒有疑問語氣的方式問問題,問完問題以後也不催促答案,只是放任它,放任這個問題的漣漪蕩漾,放任自己投的石頭完全消失在海中央。 「……」 什麼時候? 「……」 這次也是一樣,川詭異的問答方式真的讓我好想知道她問這個問題到底想不想知道答案啊? 「高一開始的吧……大概?」 在這種事情上,完全沒必要說謊,只是需要思考一下,因為。 「將近三年啦?好久喔。」川從放在門旁的一疊畫布中抽出一塊全白的、比其他都小一圈的正方形畫布。 「是嗎?可是在體感上感覺很短欸……」 「是很短啊,超級短的。」 「……哈?」 「嗯?」 「嘶……呼……」 不可以罵人,黃心惠,不可以罵人…… 真的,我真的很不喜歡這個感覺,川有時候好討厭。 「……妳的節奏好怪。」 「我的節奏很怪?」 到底是因為誰啊?我節奏很怪?我的?主格放錯了吧! 「對啊,要說不說的,很難聊天欸。」 (波蘭文)Nie pierdol!(你他媽的別說蠢話) 「……我的表情,現在看起來怎樣。」我閉起眼睛,將表情固定住。 「超級難看的,妳很生氣對不對。」 「對,被妳看出來了呢,哈哈。」 「……」川垂下頭,稍微安靜了一會,才開口說著:「對不起。」 她的表情看起來,是真的很內疚,雙頰也泛起暈紅。 「……」 「不要!……」本來想大聲說的吧,但川在中途轉為怯懦的口吻:「不要……不說話……」 有些時候啊,我會在想,心思細膩的人在社會上是不是常常會被以有色眼鏡看待,「為什麼那麼大驚小怪,這又沒什麼」、「你的心機很重欸」這些話他們是不是常常在聽,又或是他們自己也在想類似的話給自己聽呢? 心思細膩跟心機一樣嗎? 不拘小節就一點代表他在做事情上不認真嗎? 「妳為什麼會畫畫。」 不知不覺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樣的問題,連我自己都有點嚇到了,可是,因為是我說的,我也才能100%理解我為什麼會提出這個問題。 「嗚、嗯?我我我……」 她竟然也會有支支吾吾的時候,真稀奇。 「我向媽媽提過一樣的問題,但我想先聽妳的回答。」 「……」 看起來相當苦惱呢,和媽媽當時一模一樣,他現在腦海裡浮現的想法是什麼呢?是『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畫畫的?』還是『我第一次畫畫是什麼時候?』,亦或者都不是? 「……」 我也學學看川好了,不需要催促,她想回答的時候我自然會得到答案,她在問完問題之後的沉默是這個意思嗎? 「我為什麼……想畫畫……」 『我不知道,我只是剛剛好活到現在,也只是剛剛好興趣都沒有改變,所以才成為畫家的,並沒有什麼原因。 我真的能這麼說嗎?她看起來超級期待的,可是沒有原因的事情世上到處都是,要我編一個原因出來然後用一生去服務這個原因也太辛苦,我的人生只需要因為繪畫思考就好。 您說是嗎?波荻•小珈琳琳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