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夢想外送第六章_變化

第六章 變化

自從茶水間與雅歆如此靠近的相處後，尚淳的心思似乎沒辦法專注在工作上，時不時就會覺得聞到雅歆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那看不見的氣味似乎已經鑽進他的五官、深入他的衣袖領口，他已經分不清楚那股清香是盤旋在他的鼻腔還是心中，也分不清那真的是雅歆身上的香水味，還是他越來越難以抑制的慾望。

雖然，茶水間巧遇後隔天的月報上，尚淳被總經理不滿的眼神給K了滿頭包，但沮喪的情緒似乎只維持了一個下午，就被記憶中雅歆的一顰一笑給清除得乾乾淨淨，甚至會忍不住幻想衣物褪去後的體香是不是會更加銷魂。

「天啊我到底在想什麼！」狠狠地巴了自己的頭，「我可是個有家室有小孩的男人！」暗暗罵了自己一聲，晃晃頭試圖清醒，重新把注意力投向眼前的電腦螢幕上。

然而沒有幾分鐘，螢幕上就全是雅歆甜美可人的笑容、體貼溫柔的問候，這兩週以來，雅歆常常藉著各種名義對尚淳關懷問候，有時候是親自遞送總經理要給尚淳的文件，有時候則是主動請命幫人事室發放下午茶，而且總是能從各種品項中挑出尚淳喜歡吃的，準確的拿過來。每一次的互動都不長，從推門而入放下文件或下午茶，到說聲再見推門離去，往往不到一分鐘。但這一次又一次的一分鐘，讓尚淳乾涸已久的心一點一點地被滋潤。

曾經，他的妻子也是這樣一個嬌俏可人的OL，也曾經帶給他重度級的怦然心動，還記得當時他以「心臟被非洲草原蹬羚大批踩過」來形容來說明他有多心動，讓當時的女朋友、現在的妻子-美方笑得花枝亂顫。

然而，時間是一把剃刀，把激情與熱度一刀刀地削去，猶如一叢叢曾經茂密的蓬髮落在地上，豪不留情地被掃去，徒留鏡中基本維持生活的造型，一本正經、了無生趣。坦白說他跟妻子的身形都沒有因為步入中年而走鐘太多，他本就是削瘦型、妻子則是圓潤型，雖然兩人的肚圍都鬆弛了一圈，肌膚也不再如年輕時緊實，但整體一眼看去並不至於走鐘到離譜，當然更不能說是反胃，就，只是，不再年輕了。

他從不覺得自己會是一個因為妻子年紀大了就搞外遇的男人，自許自己是一個正人君子，就如同他擔任研發工程師的態度，總是謹慎小心，良率是他最重視的，非得要debug到近乎潔癖的程度，所以他總是在速度上慢別人一節。

而從他進公司以來，其實也不乏一些女同事的示好，但他總是潔身自愛，深知許多界線不能隨便跨越，像是如果不得已要載女同事，絕對不會讓女同事坐副駕駛座之類的，這些點他很清楚也很刻意遵守，因此總是被其他男同事笑說他是愛妻狂魔(A.K.A.怕太座好男人)。

但是，這樣的他，為什麼會這麼念念不忘雅歆的身影呢？她不也是眾多俏麗年輕的女同事之一而已嗎？尚淳怎麼自問都得不到答案。他拿起桌邊一個黑色盒子，裡面有一個跟妻子在使用的助眠裝置一模一樣的物品，「莊尚淳啊莊尚淳！你老婆對你這麼好，她自己使用覺得可以幫助睡眠的東西，就也送了你一副，你居然還在想著別的女人？真的很該死ㄟ你！」

「鈴鈴鈴」突然間響起的桌機嚇了他一跳，慌張中接起來還弄掉了話筒，發出碰的一聲。

「喂~您好！」

「莊經理，我是總經理秘書素琴，你還好嗎？剛剛那一聲碰是怎麼回事？」話筒那一端傳來一個嚴肅莊嚴的女聲，是總經理秘書，但不是嬌俏可人的雅歆，而是資深主要秘書素琴姊。

「喔素琴姊啊！沒事沒事！手滑弄掉了話筒不好意思！」

「這樣啊，沒事就好，總經理請您現在過來他辦公室一趟，麻煩您。」素琴姊一貫專業地以公式化的聲音說道。

掛上電話的尚淳心想該不會又要追問我開發進度吧？一邊趕緊把手邊一些重要資料抄起，邁步走向總經理辦公室。

總經理辦公室外面有一個接待空間，坐著總經理的兩個祕書，主要秘書素琴姊以及副秘書雅歆，整體設計有點像是【穿著Prada的惡魔】電影中的場景。很多人其實都議論過為什麼總經理已經有一個強勢又超強能力的素琴姊當秘書，今年卻又新增了一個年輕剛畢業的小女生來當副秘書？

大家沒有正確答案，但八卦的結論大致上朝雅歆是公司某某高層的某某親戚的小孩，靠著關係來蹭一個職缺，而擔任素琴姊的助手是一個快速入門可以學習到很多事情，一開始又不會壓力太大的好位置，再說幾年後如果素琴姊退休，那麼馬上就晉升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要秘書角色，可說是非常好的肥缺。

跟一冷一熱、一老一少兩個秘書點頭招呼後，尚淳敲了敲總經理的門，聽到「請進」後推門而入。

總經理從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夾中抬起頭來，摘下了老花眼鏡，招呼尚淳到一邊的接待沙發上坐下。尚淳敏感地意識到似乎並不是要談開發專案的細節，就把手上那疊資料夾先放在沙發上，整理了一下衣袖，端端正正地坐下。

「莊經理，我想要調整你的職務。」

尚淳沒想到老總開門見山居然就撂下這麼一句話，瞪大了雙眼接不上話。

「尚淳你先別急，聽我說。公司並不是因為任何看低你工作表現的原因而做這個職務調整，而是因為整體發展的規劃，想要將你的部門目前在開發的專案停掉，我知道其實你已經開發到接近成熟，但對於公司即將轉型的業務上，你部門所開發的專案已經不是重點項目了。你的部門這一年來流動率也很高，我給你三天時間跟他們談，他們可以選擇轉去翁經理的部門繼續做產品開發，也可以選擇調動到行政部門，目前倉管還缺人，當然，也可以選擇被資遣，公司會依照勞基法給予資遣費，外加一筆bonus當作補償。」老總不急不徐地說。

尚淳腦中有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想說接下來應該就是要宣布自己死刑，沒想到老總接著說：「至於你，我會調整你的title，改為高級專案經理，我要你去開發新的客戶，你沒聽錯，你要從研發角色轉為業務，從開發產品轉為開發客戶，因為這些客戶是需要有技術背景的人來去談，因此你的角色很重要，談的好，賺到的不會少於你當研發工程師。」

(那談不好呢？)尚淳不敢講出腦中自行接下去的話。

老總繼續說：「我等等會叫素琴寄給你一份客戶名單，今天是禮拜三，你還有兩天時間可以研究一下，禮拜五你就出差去拜訪其中列在名單上的前三名客戶，這禮拜五，在K市一個私人鄉村俱樂部，他們這幾個產業大老會在那邊相聚，你想辦法找機會接近他們，自我推薦。至翰會跟你去，但他不會先露面，如果那幾位重要潛在客戶對至翰最近新開發出的產品有想要進一步了解，你再把至翰引薦給他們做簡報。」

尚淳苦著臉說道：「總經理，這麼多年來你不是不知道我，我可以面對電腦日復一日地埋首工作，但我對於交際應酬的業務工作是最不在行的，翁經理才是那個舌燦蓮花的人，怎麼不是讓他來擔任業務開發的角色呢？」

老總撇下了臉，說「至翰的確辯才無礙，但是他部門開發的績效也很強，比你強多了！如果業務也讓他來做，你要直接捲鋪蓋走人嗎？」

尚淳鐵青著臉答不出一句話。

老總嘆了口氣，緩頰的說「尚淳啊，人生有許多不同階段，調整自己去嘗試新的事物沒有不好，你也才剛要40歲，未來人生還很長，不要太早把自己的定位侷限，或許你會找到新的一片天。公司也是惜才，不希望你的部門被cost down就斷了你的前途，讓你去試試看新的工作，你要把握機會才是。快去準備準備吧，這兩天你要跟下屬談，還要準備新的客戶資料，有得你忙了。」

尚淳形如朽木地起身，向總經理欠了一個禮，說道「我會努力看看的。」畢竟擔負家庭經濟重任的他，為了國一的女兒和才剛上小學的兒子，僅靠老婆擔任會計的薪水是遠遠不夠的，他必須改變，必須為了這個家撐下去。

「對了，我讓雅歆跟你去，帶著她應該會幫助你洽談業務破冰更容易。」在尚淳抬起頭的那一刻，總經理加上了這句話，接著便起身走回辦公桌繼續辦公，冷漠的態度讓尚淳只好立即轉身離開。

推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含情脈脈的秋水，雅歆甜膩的聲音傳來，「莊經理，禮拜五的高鐵票我幫你訂好囉，到K市的車子我也租好了，詳細的行程我等等再寄email給您喔！」他看向雅歆，雅歆握著拳回報了一個可愛的加油手勢，尚淳苦苦地點點頭，轉身對著不發一語的主要秘書素琴說：「再麻煩素琴姊把客戶資料寄給我，謝謝。」沒想到寒冰如霜的素琴，竟然抬頭跟他了一句「加油！沒試過不會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尚淳感激的點了點頭，向兩人致意後離去。

接下來兩天，尚淳蓄著眼淚忍痛跟自己部門的下屬說明了狀況，不含他自己在內，部門還有四個人，竟然無一不二的選擇了資遣方案，沒有人想要轉調到至翰的部門，更沒有人想從研發被轉去倉管。

回到家的尚淳，整個人沉浸在低迷的悲傷情緒中，但他又不想讓家人擔心，因此並沒有跟美方講。

新業務有許多需要做功課的地方，這兩天他都忙到半夜兩點才睡，看著戴上助眠裝置睡得一動也不動的美方，他很感激美方也送他一個一樣的裝置，讓他即使兩點睡、六點就起床去辦公室繼續努力，每天只有四小時的睡眠，也一樣一覺無夢，睡得相當安穩，隔天上班精神也非常好，相當專注。

他沒有多想這個助眠裝置既然是妻子送的，為什麼不是寄到家裡或是由妻子親自拿給他，而是寄到公司，附帶一張妻子打字的卡片，上面寫著：「親愛的老公，工作辛苦了，你的生日快到了，這個裝置送給你，祝福你的夢想都能實現。愛你的美方。」卡片的背後打上一串網址以及一句附註「本裝置請至此網址下載程式搭配使用，祝您使用愉快」。從禮拜二在公司收到禮物，連續三個晚上他都戴著入睡，每一晚都睡得很好，即使禮拜三經歷了被總經理那場無情的洗臉，他卻能從短暫的沮喪中很快恢復，有效率地處理好部門的人事問題，並將素琴姊提供的名單迅速有效的蒐集到相關資訊並記熟，他覺得應該歸功於這個助眠裝置的幫忙，可惜他每天都忙到兩點睡、六點多就起床出門，也無暇好好跟妻子討論這個裝置怎麼這麼有用，而總是比他早入睡、比他晚起的妻子，也不知道他竟然同樣戴著一樣的裝置入睡。

禮拜五一早六點半，起床梳洗完畢、換上西裝的尚淳，看了一眼熟睡的美方，有點好奇哪裡不一樣？是了，美方以前睡覺總是翻來覆去，睡眠品質不好，有時候還會睡到一半坐起來，隔天問她都不知道，但是最近美方似乎都睡得很好，動也不動，如果不是還有呼吸，甚至看起來會有點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了般嚇人。「或許是這助眠裝置很有用吧?！我不也睡得很好，可能看起來也是這樣吧！」尚淳隨手把助眠裝置放到簡易的隨身行李中，便推開房門悄悄地離去，準備去搭乘高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