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這是機器人嗎？

梁賀回到門裏一躬身，低臉道好。邊脫鞋邊悄聲問梁森：「你也看過她？」

兩個男人互緊靠著進門，像要去到什麼詭名在外的神秘洞窟探險，梁森小聲回他：「你哥帶來公司過，你買這個叫大眾臉，被騙了你，去告，本法務助理情義相挺。」

當初，梁賀沒先通知就來這裏找同父異母的大哥，拿著梁安昇多配給他的鑰匙逕開了門，便看到林明美拿著花灑在幫忙澆花，聽到聲音回臉害羞的微點頭示意。

梁賀便以自己簡單的思惟，配合開放的心態，生澀的一個行禮叫聲：「嫂子。」

梁安昇從廚房出來皺著眉，看著羞透的林明美，古怪的望了這傻弟弟一眼:「我都還沒表示，你就叫出口了。」

當時根本沒有他所想的那種情況，不過，這一聲之後，梁安昇動念了，

是梁賀將他倆推入了另一個階段。

A I 轉身去為客人倒水，關掉電視，無視兩個男人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交頭接耳。

恐怖的是她私自開啟了林明美的手機，指著相簿裏梁安昇含笑夾菜的照片，

梁賀歪著嘴，正要提醒私動林明美的東西絶對踩雷，聽見她說：

「今天晚上可以買菜作飯嗎…這吃得是客家小炒吧，他喜歡辣嗎？他應該很久沒好好吃飯了。」

她微有笑意認真看著手機裏的梁安昇，目光像在看著情人，兩個男人都張嘴心狂跳。

「我跟她不像。」她又指著林明美照片，有教養的那種語調細細的說：「過幾天我會寫存證信傳給你，我沒有自然人身分，你就自已主張提告。」

她對梁賀說些K公司未公開的賠償史，K公司態度基本認栽，最近只要存證信函一寄到，公司就會派專人摸頭，必要的話賠款也不囉嗦。

「她」系列  對外用漂亮的「模擬她，還原她」標籤，如果連外表這麼表淺昭然的特質，都模擬不了，還不如充氣人偶，那東西起碼可洩欲。

梁賀對她的善意起感動之情，但千頭萬緒都因買她而起的，想了又覺得煩燥，神情嚴肅。

梁森又小聲的跟表弟說。「不用退了，你哥不要的話我跟你合租。」

只是對這張臉挺扼腕，要是先問過他，他倒是有很多想法。

「那你要去超市看看嗎?」梁賀無奈的起身，畢竟都請假了，帶她熟悉一下週邊也好，如果這個機器人連客家小炒都知道，相信廚藝應該可以跟炒飯機器人同級數。

她點點頭，但忽偏著臉，有一個俏皮微嘟嘴表情和櫻桃小丸子的聲音，「可是我身上一塊錢都迷有。」

「哎喲，我有，我有。」梁森激動的跳起身抽皮匣亮錢，馬上獻出自已的臂彎，安桌爾甜笑的一側身拒絶他。

「你哥就算是冰山，我看三天就被她溶了。」

梁森在同逛超市時出不完的主意：「我跟你講，一定要買斷，我投資，拍片上網賺流量，等她紅了再把她賣掉。」

梁賀反觀自已心情挺沈重，差別一定是出在梁森沒有付那十八萬製臉費和八十五萬押金。

吃過飯後梁安昇到家了，看著門邊兩雙男人的鞋，門一開就泠臉向門裏酸：「剛入門就帶野男人回家。」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去接他的提袋，三個男人都略呆，這是叫有幽默感、還是一種他說話就得笑的設定？

兩個年輕的互望著張大嘴，梁安昇則藉明亮燈光及清醒的腦，重仔細瞅著這女子。

「哪裏像？」

梁安昇泠對梁賀，梁賀垂眼忍了，機器人還擠入僵局內挺梁賀，小聲用小丸子的聲音打圓場道：「迷關係。我會幫忙可以叫他們吐錢。」

「在我家不要給我裝可愛！」梁安昇忽吼起來。

兩個年輕人對眼互看，帶怒不敢言。

她低臉垂眼受了，

片刻換了漩渦鳴人的聲音：「是。」好像早就預備了等著般。

花大錢的梁賀臉臭了，梁森則扼腕的一擊掌——剛才那一幕太妙，反應未及，真該拍下來，點閱率一定可以破百萬。

梁安昇疲累的回房不再理會他們，他還記得清早那極想再睡的感覺，已經連三個月不曾有，拉掉領帶，脫掉外衣便屍躺回床上，微微的嗅聞到房裏有「她」的氣味存留。

只聽到梁賀和梁森在客廳笑閙，

這間房的門片上，時尚的鑲了塊透明玻璃，並覆以小小的精緻蕾紗窗紗，隱約可以看到人影過動，

她沒加入那兩人的胡閙，梁森一直跟繞著她在呼可愛，不久，神經粗的梁賀也開始，跟梁森點看網上那些「她」系列的影片一起大笑。

後來阿賀敲敲門後探頭進來：「我決定試用到第十天，再叫他們來收走。」

「錢的事我會去問人，今天公司太忙了，那些契約、帳單資料留給我研究。」他的肘靠在額上，眼泠對天花板，聲和表情都平板板。

「還有一些資料在家裏，我明天帶來，待會你記得起來吃，很好吃！人家用心幫你做的。」梁賀盡量平淡說，不想顯得太積極。

梁安昇聽著人家兩字，微扁嘴一泠笑，太倦懶去回應，一側身，梁賀識趣的掩上門。

不知躺了多久，他又翻回身，今天喝太多咖啡，暫時應該睡不著了。

安桌爾在廳裏說話了：「我要充電，你們吃飽該回家了。」

現在的聲音應該是宇智波佐助，這個機器人對動畫入迷是怎麼回事？

兩人傻傻的被驅趕。

他躺在床上聽到客廳裏機器人說，「你可以請你哥給我些零用金嗎？」頓睜了眼。

門邊的梁賀斟酌著，索性自已先出兩千，又跟梁森拿兩千給她。「明天再來家裏吃飯， 熱閙點。」她又說。

梁森涎著臉要跟她合照，她笑著用手遮住他的手機鏡頭， 將他輕推出門說再見。

「租金到底一個月多少，跟你合租。」梁森又對表弟開口，

「我讓她來跟我哥談戀愛，你給我滾喔。」梁賀沒心情的駡著，腦裏亂著，這是個機器人嗎？

她將玄關稍事整理，回身便看到梁安昇站身後，一張嚴肅審判的臉，緊繃的肩頭。

「你跟我弟要錢？」梁安昇沒好氣的用眼利對著她，

那有幾成像明美的臉，笑著展示手裏有四千元。「我買菜需要錢。」

「誰叫你買菜，買個屁菜，你那麼勤勞？」他駡著走向廚房要倒水，詫異的看見那被掃得所餘不多的四菜一湯。

「吃飯了，有我在你好好吃十天吧。」她打開飯鍋為他盛了飯，

說的話像忽然打開電視，正播部家庭暖劇，不知前面劇情不知正播到哪裏，但聽得一句家常對白。

他念頭轉著，這真不像機器人，自已是不是進入一種搞笑實境秀，有女人受僱來扮個A I ，隱藏的鏡頭等著補捉這些等待奇蹟的傷心人，看到想念的人回身邊，會是什麼反應？

他忍不住，忽然握起女人的手，這觸感到底是橡膠還是矽膠？仔細握翻那隻手，看看指甲，捏捏指緣，忽然看到她半掩的眼，藏一些害羞和喜悅，發現他在對望，抬眼立刻是正經。

「我叫安桌爾。」她說得温柔。

「安個屁。」他把狠話收在心裏，開始吃飯，菜準準對他的胃口，他也不太高興，有一種私生活被翻閱的不舒服，打算要另找件事來警告她，偏不在這件事上說，好像她 真把菜煮對口了似得。

那個她 的味道又添濃了，他回身側目，她 仰臉張口滴入精油望他一笑說話，「早點睡，碗放著我洗。」關了客廳燈，彎身在黑暗中，由膝後隱藏開口拉出充電線，立在插座處充電。

梁安昇默默吃飽洗澡後，回房翻了下使用手冊，他迄今還沒將之重新格式化，但這個機器人自己精透了，到底這兩天是怎麼回事…？

丟開手冊躺回床上，床和被單白天應該洗過了，一放身就感覺到那曬過太陽的鬆軟和氣味，不知道她拿到哪裏去曬過太陽。

誰不愛太陽曬被的味道，覆著這種被，好似自已也被洗清了，也被太陽微微煎過了，他特別把被子摟近深深一聞，看看整齊的家，難怪有人肯花這種錢。

可以確定的是自已很平凡，隱私和生活上的一切毫無刺探價值，也無懼她刺探，這麼高科技的東西要放他手裏擱十天——，

那就隨便叫她煮飯、洗碗、洗衣、煮咖啡吧。

113.5.25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