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兄弟?這任遊又拉攏人了?還挺行啊。石仙人與阿佑面面相覷,暗想道。
對方只有一人,大夥傷勢又已休整過一番,對方亦是正氣的表態,石仙人便放他進來,楚雷穿過結界,輕飄飄的躍至地面,行動輕快俐落,珍重的抱著個小匣子,本來英挺的面容卻在看到石仙人後方的阿佑時,瞬間抽動。
「魔修!」楚雷雖已聽過任遊解釋,但看到魔修的那刻,還是本能的戒備。
「魔修怎麼啦?見鬼了?」阿佑不屑的準備開火,卻被石仙人制止。
「別添亂,煉你的丹。」他嚴肅的表態,阿佑哼哼幾聲,卻不再多嘴。
楚雷盯著阿佑瞧,臉上越發訝異不解。
確實是魔修,但這氣質怎麼看怎麼不像,看來任兄弟所言為真,這人怎麼會想與他們並肩作戰呢?
正自想著,一道纖美的婀娜身影從煙霧中緩步而出,毒娘子濕著散髮,衣裝整齊的朝三人走來,身上傳來陣陣幽香,好一幅美人出浴圖。
又是魔修。楚雷不帶情慾的上下打量,滿腹疑問,不知為何這兩魔修如此「違背常理」,只得把目光轉向三人中唯一的正道求解。
「怎麼?任遊那小子什麼都沒跟你講嗎?真懶啊。不用懷疑他們,確實與我們是一夥的。」石仙人無奈搖頭卻表示理解。
正常修士都不會信的,楚雷這番表現情有可原。
「…任兄弟有言在先,只是我一時無法接受,得罪了。」楚雷自知失態,溫聲道。
是個有禮數的人。石仙人見狀滿意的點點頭,毒娘子亦頷首接受,阿佑也不再不滿,安靜的繼續儲備戰鬥所需的丹藥。
「那麼接著該談正事了,任遊又有何主意?」石仙人示意楚雷坐下,四人圍成一圈,楚雷將裝有鳳鳥族內丹的小匣子放在中央。
他先解釋自己與任遊間發生過的事,眾人聽見他能同時駕馭兩種相斥的氣時,皆是面露吃驚,楚雷卻相當擔憂他的情況。
「任兄弟雖說應能掙到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但他時時刻刻得提防風墮天暗使手段,魔靈兩氣若是突然暴衝,難保時限會提早,目前他尚未找到方法能除去風墮天的靈魂,所以希望我們速戰速決。」楚雷面色凝重的說道。
「這我知道,他不是說風墮天由他處理,至於其他魔修那邊,則要我們去尋求其他神獸相助,一舉誅殺?」石仙人撫撫鬍鬚,不解的反問。
「是的,但他覺得單單圍攻那些魔修似乎不夠保險,他提議讓人滲透其中,到時裡應外合更為穩當,任兄弟本要我先讓鳳鳥族的人復原後再來會合,但我覺得先來與各位商討一番更好…他還說了,若最後還是不能除去風墮天…便將他一起殺了吧。」楚雷想了想,決定還是不保留的吐露任遊原話。
「這小子倒是硬氣。」石仙人雖讚了一句,但這自然不是他們所樂見,所以眉頭不見舒展,阿佑與毒娘子想到杏兒會作何反應,面色也不好。
「這位公子,你可曾見到一個俏麗的白衣姑娘?此前她被風墮天的左右護法抓去,現在不知情況如何?」毒娘子描述了杏兒的外貌,擔心的關切。
「未曾見到,但任兄弟曾要我跟諸位轉達,那位叫杏兒的姑娘目前安然無恙,他會找時機讓她逃離,請不要擔心。」楚雷搖頭,繼續傳達任遊的口信。
「嗯…任遊這小子,心思算得上細膩,一個凡人罷了,身處險境卻如此從容,很好。為了不讓他的苦心白費,我們加緊腳步分頭行動…嗯?」石仙人正要分配任務,結界那頭又傳來動靜,卻小得可以,他不解的放行。
一隻怪模怪樣的小蝶翩翩飛來,仔細看去竟是以染血的衣角所化,觸及石仙人的指尖便脫力的墜落在地,其中的留言則直接傳到他耳裡。
「是誰傳書?杏兒姑奶奶嗎?」阿佑好奇的問,另兩人也關心的望去。
石仙人嚴肅的點點頭,卻又失笑的搖頭,反應讓人雲裡霧裡摸不透。
「這小倆口啊,還真是閒不下來的一對。也是,怎麼能盡讓任遊這個初出茅廬的菜鳥出風頭呢?該給他一點驚喜了。」說罷,石仙人便將杏兒的無雙劍取來交給楚雷,他不明所以的接過,以詢問的目光看著石仙人。
「楚雷,以你現今的身分,進出魔窟不引人注意,勞你再跑一趟,把這柄劍交到杏兒手裡,她說不願枯坐在那等人解決事情,要靠自己逃出。」石仙人無奈的苦笑,杏兒這小姑娘啊…滿腔熱血簡直不像隻蛇。
這下確定她是真的無事,阿佑與毒娘子放心的笑笑,不知計畫這麼周全的任遊怎會被看破手腳呢?真想看到他被嚇到的那刻…搞不好還會挨罵呢。
楚雷一知半解,但毫不推辭的接下任務,將無雙劍收進儲納袋中,四人再次確認自己的工作,隨即各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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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遊一倒下就毫無聲息,沒有鼾聲也沒有任何動靜,與其說是睡著了,更像是死了,床帳沒拉鞋子沒脫,東倒西歪的癱在床上,累極了的樣子。
從杏兒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臉,只能兀自胡思亂想,連觸摸他都做不到。
忽然間,任遊開始痙攣,全身的肌肉抽搐個不停,大幅度的滾動,甚至摔下床還在繼續,他手背青筋浮起緊緊扼著喉嚨,雙眼通紅意識散亂,臉上一片慘白,像是存心把自己活活掐死,周身的黑色魔氣膨脹收縮,激發出點點電花與流火,隨著他激烈的動作室內的東西被砸得稀爛,發出很大的噪音。
杏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他那樣簡直嚇得魂飛魄散,偏又無人可叫,急巴巴的拼命撞擊籠子,澄澈的雙眼漾起水霧,竟又想哭了。
她分明不是愛哭的性子,可這陣子總是被任遊弄得哽咽,無力感讓她焦灼不安,如果能觸摸到他,就算幫不上忙也好過只能看著。
「任遊!任遊!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不要輸給風墮天!」杏兒被施下的禁言咒早已失效,她清脆的聲音變成沙啞的哭腔,無助的聲援著。
一定是風墮天趁他疲倦,在他意識裡搗鬼,否則好端端的魔氣如何會暴衝?
「…杏兒…」任遊通紅的雙眼越發渙散,七竅流血模樣極為恐怖,掐在脖子上的手顫巍巍的移開,卻發瘋似的撕抓身上的肉,弄得全身鮮血淋漓。
他像條蛆蟲般在地上打滾,血液沾在他身體,隨著動作把整間房的地板弄成怵目驚心的紅,喑啞的聲音從滿是血沫的的喉嚨溢出,卻是喊著心上人的名。
「任遊!任從雲!你聽得到嗎?快醒醒!」杏兒以為他的意識清醒過來,驚慌失措的連連喊著,卻始終沒見到他抬頭看她一眼。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持續片刻後,地上的人終於停止動作,踉蹌的起身,低垂著頭不言不語,白髮和著血汙貼在身上,僵在原地像是走屍。
杏兒見他不再傷害自己,破涕為笑,卻在他抬頭那刻,整顆心都涼了。
面前那個不是任遊,是風墮天。
明明任遊在她醒著時,也是用妖瞳見人,可杏兒就是能準確分辨出眼前的是誰,那雙幽暗的瑩綠色詭眼閃爍殺意,絕不是任遊強裝出的冷漠。
「杏兒…本尊總算是跟妳見到面了。」風墮天抹抹臉,笑容滿面的淡聲道。
杏兒緊緊捏住衣角,剛剛因為擔憂蒼白的臉換上冷澈的神情,無懼的回望他。
「風墮天,殺師之仇定要你償還。」杏兒知道現在就算繼續喊,任遊的意識暫時還無法回歸,便不做無謂的事,先與仇敵周旋。
她相信任遊一定還沒消失,她會等他的。
「償還?而今妳不過籠中囚鳥,不求本尊放妳一馬,還說要本尊償還?膽識可真不小啊。」風墮天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放聲大笑。
「呵,沒打過你怎麼知道我不能要你還?當然,若你這魔尊不敢解開籠子才能殺得了我,那我也認了,我會記得在黃泉路上為你大肆宣揚,魔尊風墮天是個膽小鬼,只敢對受困的人出手,卻沒膽正面迎敵,瞧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會作何感想?丟人哪你!」杏兒聞言不惱怒,反而唇槍舌劍的好一番嘲諷,將阿佑那套嗆聲的本事發揮得淋漓盡致,不枉他倆時時鬥嘴了。
「閉嘴!一個小丫頭嘴巴倒是挺利,本尊就來瞧瞧你有幾斤幾兩!看妳的本事有沒有嘴巴說得那麼厲害!」風墮天就是個不容他人輕視自己,自視甚高的傲慢人物,怎麼能忍受被一個小女人這般羞辱?
揚手一揮杏兒的牢籠便被解開,她纖細的身影翩然落地,與他怒目而視。
面對的雖是風墮天,但卻是任遊的身體,杏兒根本不想與他對戰,況且武器不在手裡,她一身法術威力減了許多,勝算本就不高,那她打的什麼主意?
當然是逃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難看就難看,到時再找回面子就好!現在硬碰硬只是自找死路!她得溜出去!之後才有機會跟任遊重逢!
念頭清楚思路清晰,但要從他眼皮子底下跑走,談何容易?
杏兒當然知道不能讓對方發現自己意圖,牙一咬便朝風墮天急衝而去,蓮步輕移身若蝶舞,白衣飄飄當真是灑脫中帶著清麗,揚手便甩出晶亮的煙塵,手勢倒轉眼見那對玉掌便要擊上風墮天的胸口,卻撲了個空。
準確來說,是杏兒「打歪」了,而風墮天也是出於本能迴避,竟然沒看穿她真正的意圖,兩人錯身而過,杏兒的髮絲擦過風墮天頰邊,她俐落的迴轉,距離門口還剩些許距離,但她並不急迫,反手卸去風墮天的拳頭勁道,壓低身體藉著那份力踢出一記強力的掃堂腿,正中風墮天的脛骨。
「雕蟲小技。」他卻像沒痛覺似的,勾唇冷笑關節發力,另一隻腿朝杏兒迎頭踹來,杏兒驚險的避開,連連後躍重整態勢,白色衣袂隨著靈氣鼓脹,掐著劍訣連射數道光矢,卻被風墮天的魔氣盡數粉碎。
黑色魔氣蔓延整個房間,空氣滯澀身體微感不適,竟有毒物的效果,杏兒掐著火訣放出火蓮,將全身壟罩在烈焰中,藉此隔去魔氣的侵蝕,但不能久撐。
風墮天對於杏兒放出的小火苗相當不屑,揚手驅使魔氣撲滅,沒想到火勢卻越來越大,吸收進魔氣的火蓮轉為紫黑色,在空中盤旋隨即橫掃全場,金色的光輝閃爍,杏兒全身壟罩在金光中,接二連三的放出電流,整個房間被魔氣、煙霧、火流、電花弄得視線模糊,只能勉強辨認出對方位置。
杏兒抓緊時機,往早就看好的方向撒腿就跑,偏生風墮天站的位置離她太過接近,伸手一抓恰好抓住她的手臂,迎面就是夾帶魔焰的拳頭!
緊要關頭煙塵那端竟橫空出現一把利器,劃傷了風墮天的手背,迅捷的將杏兒拖出房間,風墮天邁步追了上去,魔氣貫穿一道身影,正在得意中,石室與走廊卻砂石崩落,當頭將風墮天與那身影埋住。
杏兒被拉拽著往外奔逃,眼前的背影是個不認識的男人,手裡卻拿著自己的無雙劍,她想要開口,對方卻似早有所料,先一步給她施了禁言咒,還在兩人身上弄了隱身訣,顯是要幫她出逃。
風墮天的住所是岩石鑿就,空間並不大,出了房後過不多時就已經回到魔修們所在的廣場,此時外邊紛亂慌忙,食髓鳥在天空混亂的盤旋,各式走獸雙眼迷茫,到處橫衝直撞,修者跟獸類互相撕咬獵殺,諸多魔修操起法器顧著自身,血肉橫飛法術亂彈,誰打誰都不知道,就算沒上隱身訣也未必能發現兩人的動靜,嘈雜的嘶吼聲中,風墮天的石室崩塌聲竟恍若未聞。
天上與地面各有一道搶眼的身影在盡力穩住戰況,正是魔修們的左右護法,紗華陵與紗冥煙連連放出大招,在陣陣音波與兇猛烈焰中,陷入混亂的飛禽走獸終於被驅散,卻傷了不少己方人,她倆轉頭回望,才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去,朝著崩塌的石室衝去,瘋癲的翻找著魔尊。
而這時杏兒已與那個男人遠遠逃開,只依稀聽到紗氏姊妹的尖叫。
這男人當然是受命來送武器給杏兒的楚雷。
逃到安全地帶後,他便放開杏兒的手臂,解了她的禁言咒,將無雙劍還給她。
杏兒滿頭問號的接過,道了聲謝,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楚雷簡單交待一下自己來歷與眾人的計畫,接著問道。
「杏兒姑娘,方才怎麼回事?剛剛那個要殺妳的不是任兄弟對吧?風墮天怎麼會與妳打起來?幸好我趁著妳跟他纏鬥之際,去外頭引發混亂才能救出妳,要是再晚一步…」楚雷不願細思,搖頭嘆。
「對,你是怎麼讓外頭那麼混亂的?哪來那麼多走獸?食髓鳥又如何會陷入迷亂狀態?那不是紗華陵她們養的魔獸嗎?」紛亂的思緒稍稍平定後,杏兒也覺慶幸,倘若外頭沒有亂成那樣,群魔圍剿他倆怕是走不出來了。
「狐族自有迷惑心智的法門,但是對群體沒辦法維持太久,要不是這樣,我早想用這招一舉除去那些魔修,不過能換到妳逃出的機會,還是相當值得…杏兒姑娘,任兄弟不是控制著身體嗎?為何剛剛是風墮天出現?」楚雷擺擺手自嘆無用,又將話題兜回去。
「任遊忽然失控,風墮天便奪走他身體的控制權,我就激他放我出籠,本想著逃出,沒想到差一點死在他手上,幸好有你來救我,多謝楚公子。」杏兒描述當時的狀況,忐忑不安,頻頻回望遠方的魔窟,滿心都是任遊的安危。
「杏兒姑娘不必客氣,妳有跟他直面相對的勇氣,在下甚是欽服…任兄弟…」楚雷抱拳回禮,想到任遊的處境,心中也多有擔憂。
計畫生變,沒想到風墮天反撲得這麼快,現在該如何是好?任兄弟的神智還在嗎?埋伏計畫是否應該終止?或相信他能扭轉劣勢,繼續執行?不管如何,找聯軍的計畫勢在必行,延誤不得。
風墮天不除,這修道界就無平安的日子,任遊早有赴死的覺悟,但…
總之聯軍剿滅魔修是必須的,可聯軍前來時若是任遊無法醒來、或是找不到剝除風墮天魂魄的方法,還是只能…殺了他。
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但可以的話楚雷也不想做得如此絕情,面色嚴肅。
杏兒表情痛苦而眷戀,是殺師仇人、也是心上人,叫她該如何自處?
回想起任遊抱著她的輕語,他輕柔的吻去自己眼角的淚,嘴裡說的那些話…杏兒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他想保住的太平世界,是為了誰?
「…楚公子,我們還是去找聯軍吧。」冷風吹拂,杏兒髮絲凌亂的飛揚,空曠的原野裡,她眼角閃爍微光,輕柔而堅定的聲音悠悠響起。
方才楚雷顧慮杏兒的感受不敢開口,雖然他對他們兩人間的事情所知不多,但他可是為愛願意孤身前去刺殺風墮天的人,光憑任遊與杏兒的表現早已猜出這兩人互有情意,正在擔心她會感情用事時聽聞此言,不由得一愣。
「那任兄弟…?」他小心翼翼的試探。
杏兒溫婉而哀戚的淡然一笑,背對著銀月的光輝,身影單薄得那般悲涼。
「…若他無法歸來,我便與他同去。」她粉嫩的嘴唇吐露決絕的誓言,輕描淡寫又鄭重無比,那份覺悟令人肅然起敬。
楚雷自知再說也是浪費口舌,況且自己跟她同類,有什麼資格勸阻?
「任兄弟與杏兒姑娘的覺悟,楚雷清楚了,必為兩位祈禱事情能順利解決,既然杏兒姑娘已下定決心,還請前往支援毒娘子,她正往龍族那邊求援,我擔心她魔修的身分會吃閉門羹,若有妳幫忙事情定會更好解決,我要去幫助阿佑公子,有事情各自用傳訊法術聯絡,保重。」楚雷也是乾脆,交代完重要事項便抱拳離去,幾次起落便騰空飛起,轉眼身影已消失在夜霧中。
石仙人往白虎聚落而去,阿佑與楚雷要在玄武族那邊會合,杏兒則要去龍族群居處相幫,任遊人在魔窟孤身奮鬥,六個人分散各地,為了保住和平。
事態究竟會發展成怎樣,杏兒毫無把握,但她絕不能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