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中朝韩和东南亚国家对日本"大东亚共荣"的观感大不相同？

日本近代通过明治维新全面学习和引进西方思想、制度和技术，取得了很大的社会进步和经济成就。在“甲午战争”中打败清朝后，取代中国成为亚洲第一强国。于是，日本作为学习西方的优等生就想在列强俱乐部中与老师平起平坐。列强对日本的进步虽然大为赞许和予以欢迎，但并未给予其完全平等的地位。比如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日本想要取代德国在中国青岛的权益，但西方列强迫于中国朝野的广泛反对，为了保护列强在中国的利益不至遭到损失，就将就了中国的要求。日本想承袭德国在中国权益的要求未能得到满足。从日本的角度出发，英法美等列强这就是双标。日本出兵在亚洲打败了德国，按当时列强的规则，当然应当取得战败国的权益。中国虽然也属战胜国阵营，但中国仅仅派劳工参与战争，并没付出更多的代价。不能不劳而获。这就让日本对列强由亲近转为排斥，和认为日本在国际上之所以不被完全认可，还是实力不够强大。进而让日本产生了将东亚和东南亚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将列强从大东亚赶走的想法。这就是所谓“亚细亚主义”和“大东亚共荣圈”的由来。

“亚细亚主义”和“大东亚共荣圈”的说辞是亚洲被西方列强侵略和搞殖民统治，政治上对亚洲各国压迫，经济上掠夺，日本作为亚洲国家的领先者，是“亚洲之光”，有责任帮助亚洲各国从西方列强的压迫中解放出来。宣扬“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1943年11月日本召开了大东亚会议，汪精卫政府代表中国，满洲国、泰国、缅甸、菲律宾和印度参加，通过了《大东亚共同宣言》，宣扬要赶走帝国主义，建设共存共荣秩序，相互尊重自主独立的大东亚共荣圈。当然大东亚共荣圈真实目的是将大东亚纳入日本的势力范围，以与西方列强分庭抗礼。

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从机会主义出发，非常欢迎和支持日本的“亚细亚主义”理论，以赢得日本支持革命党人推翻清朝的统治。“亚细亚主义”在中国衍生为“满蒙非中国论”。其含义是，日本才是中华的正宗继承者，蒙古人和满人的统治让中国丧失了中华传统，“亚细亚主义”则要在中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但革命党人和其它中国人基本都是马基利维亚主义者，只是借日本的“亚细亚主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要搞“大东亚共荣圈”，那也应该以中国为共主，轮不到日本。但目前形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达到目的后，再另作他图。果然，革命党人推翻清王朝后，就放弃排满，而主张“五族共和”，不再迎合以日本为共主的“大东亚共荣圈”。最终走到中日对抗的地步。等于先是借日本反满反列强，然后又借助列强抗日。

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的实际控制范围，包括早先吞并的朝鲜半岛和台湾，蒙古、满洲国，汪精卫政权统治下的中国东南地区和其它的日本军事占领区，和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老挝、柬埔寨、印度尼西亚及附属岛屿、泰国、缅甸等。目前这些国家对日本的占领和控制有两种大不相同的反应。中朝韩视日本的占领和控制为侵略，强烈反对；而东南亚国家视日本的占领和控制为解放，评价比较正面。台湾因为国民党政权的败退，则两种评价都存在，不相上下。

三个原因造成对日本大东亚共荣圈的评价如此反差。一是日本和列强对这些国家主权限制的程度是强是弱；第二，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第三，民众不知好歹。

对于中朝韩而言，日本对它们的主权限制更甚于列强。朝鲜半岛完全处于日本的控制之下，列强未曾染指。而列强对中国则是通过一系列条约来限制其主权，干预程度比日本对中国的军事占领和扶持傀儡政权要低；而列强在东南亚国家则建立有宗主国政权，基本剥夺了原住民的统治权。而日本赶走列强后，很大程度恢复了原住民的统治权。二战结束后，这些国家都获得了完全独立。而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在专制国家就是由统治者书写的。而民众在民族主义的支配和统治者的宣传下，也很大程度认同统治者的历史观。当然，中朝韩三国就对日本的军事占领和控制就采取敌对态度，而东南亚国家对日本的军事占领和控制就采取欢迎和正面的评价。

虽然态度不同，但中朝韩和东南亚国家对“大东亚共荣”的评价都是从统治者的权力和民族主义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民众的权利和福祉出发。而正确的历史评价应当是从民众的权利和福祉出发。如果从增进民众的个人权利和福祉出发，日本对朝鲜半岛和台湾的统治，促进了它们的社会和经济进步，在日本的统治下，民众的生活变得更好。在满洲和汪氏政权统治下的东南地区也比国统区下的民众享有更好的生活。相反，在东南亚，日本赶走西方列强后，原住民获得更多统治权后， 民众的生活反而变得更糟糕。总之，更落后更专制的政权的权力越大，民众的生活越差；更落后更专制政权的权力越小，民众的生活越好。

那为什么民众会认同统治者的历史观呢？因为专制落后国家的民众不识好歹。民族主义通过两个机制起作用。对于本民族精英而言，在外族的统治下，晋升有天花板。“吃得苦中苦”，不一定能成为“人上人”。肯定不能大权独揽。而在本族统治下，精英即使机率很小，也能获得最终决定权，“吃得苦中苦，能为人上人”，理论上能大权独揽。再一个，外族统治对“汉奸”需求量没有本族统治对奴才的需求量大，精英的出路少。当“汉奸”的门槛也比当奴才高，当奴才更得心应手些；而对于大众而言，外族更轻的欺压和不平等不公正也要比本族更严重的欺压和不平等不公正更难以忍受。再加上精英的宣传鼓动，对统治者还有了代入感。就如假托林语堂所言：“中国就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 本身是最底阶层, 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在动物世界里找这么弱智的东西都几乎不可能。”但不是一群人，而是绝大多数人。这样，出于对权力的执迷，而不在乎自身的权利和福祉，即使外族的统治更好，本族精英和大众也不愿意接受。

价值观念没有根本的转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管西方列强、日本，俄国或苏联近现代对中国持何种立场和对策，以中国这样大的体量，一旦掌握了西方的物质成果，中国近现代的最终结果都会是完全彻底地排除外部势力的干预和影响，建立起极权专制和实现大一统，以期在东亚恢复天朝上国的秩序。只是过程有所不同。而西方国家为了获得商业利益，又不得不向中国输出技术。外部势力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阻止这一进程。外部势力也不会有这样的愿望，如果予以阻止，将会付出巨大的不可承受的代价，完全是赔本生意。考虑到台湾已经走出中华大一统的迷魂阵，可能目前的状况就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是国民党赢得了大陆的胜利，台湾与大陆处于同一个政权统治之下，台湾不可能实现民主。

2024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