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了,他的眼睛睜開,盯著天花板發了幾秒的呆,然後關掉鬧鐘。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氣味,頂樓加蓋的公寓總是這樣,冬天冷得滲骨,夏天悶得窒息。他翻身坐起,光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腳底傳來一絲刺骨的寒意,提醒他新的一天開始了。
浴室的鏡子映照出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黑眼圈有點重,但也不算嚴重。他擠了點牙膏,開始刷牙。水聲、牙刷與牙齒摩擦的聲音,都是這個早晨唯一的聲音。外面的世界已經開始運轉,機車聲、鄰居電視裡的新聞聲、遠方建築工地的敲擊聲,一層層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背景音,卻與他無關。
他走向門口,無意識地掃了一眼門邊,那張房東前幾天新貼上的漲租通知仍然貼在那裡,白紙黑字,無情而堅決。這已經是第四次了,他懶得再數。
他拿起桌上的飯糰,拆開塑膠包裝,一邊咀嚼,一邊望向窗外。台北的天色陰沉,灰濛濛的雲層壓在整座城市上方,像是某種隱形的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打開門,走下狹窄的樓梯。牆上的油漆剝落,欄杆有點鬆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他從來沒見過樓梯間的燈是亮著的,也許是壞了,也許是從來沒人管過。
樓下的房間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剛下夜班,站在門口點著一根菸。他們四目相對了一秒鐘,然後各自移開視線,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這樣的擦肩而過發生了無數次,卻連一句「早安」都沒必要說出口。
樓梯間的監視器紅燈閃爍,像是一隻隱形的眼睛。他盯著它看了一秒,然後收回視線,繼續往下走。
他走進樓下的超市,冷氣開得有些過頭,讓人打了一個寒顫。他拿起一瓶罐裝咖啡和一條口香糖,走向收銀台。收銀員是個年輕女孩,低著頭掃條碼,嘴裡咀嚼著口香糖,連一句「你好」都懶得說。
「57塊。」她說。
他拿出零錢,放在櫃檯上,對方熟練地找零,遞過發票。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超市門口,一個流浪漢蹲在地上,翻著垃圾桶。他手裡抓著一個吃剩的便當,低著頭狼吞虎嚥。主角停下腳步,與他短暫地對視了一秒,然後低下頭,繼續往前走。這個城市裡,誰都沒時間多看誰一眼。
捷運車廂裡擠滿了人,每個人都低頭看著手機,沒有人說話,只有車廂晃動時的細微噪音。他站在門邊,靠著玻璃,看著自己在反光玻璃裡的倒影——無表情、毫無特徵的一張臉,像是某種模板化的都市幽靈。
他看著窗外快速掠過的風景,意識到自己忘了要在哪一站下車。他皺了皺眉,努力回憶,直到廣播響起,他才想起自己要去哪裡。他跟著人群擠出車廂,被動地順著人潮走向出口,像是一滴被河流推著走的水珠,沒有任何主動權。
玻璃帷幕大樓的自動門打開,他走進大堂,頭頂是冰冷的LED燈光,地板擦得發亮,倒映出每個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的影子。他走進電梯,與幾個同事站在一起,每個人都看著手機,沒有人說話。
電梯門打開,他走出來,穿過一排排規整的辦公桌,來到自己的位置。他坐下,打開電腦,未讀郵件跳出來,30多封,全部都是例行公事。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敲打鍵盤,處理那些不需要動腦的工作。
空調的冷風輕輕吹著,他盯著螢幕,眼神發散,忽然有種錯覺,彷彿自己也是這辦公室裡的一部分——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台電腦,一個無聲運行的齒輪。
外面的世界依然運轉,但他,似乎已經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