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井さん,確定要繼續嗎?」守屋的身上僅僅剩下內衣褲,胴體上幾處不顯眼的地方還留著菅井的齒痕及剛剛舔舐完後殘留下的唾液。
這不是她們第一次接吻,更不是菅井在守屋身上四處點火。
「茜さん不願意嗎?」菅井沒有絲毫要收手的意思,甚至以再次攻略守屋的唇來作為不滿的表現。
明明已經親吻過無數次,但她們仍然像是第一次偷情一樣躁動難耐;明明知道這張床不可能是自己的歸屬,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心甘情願地倒了上去;明明已經被喊停了無數次,卻還是無法壓抑每一次見到對方的悸動——
「等等那個人回來怎麼辦?」不管怎麼說,不倫終究還是不倫啊⋯⋯
「他不會回來的,茜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而且打從你叫我菅井而不是山崎的那刻起,結婚證書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張廢紙,不是嗎?」菅井挑起了右眉,語氣很是不屑。
是,答案是肯定的,這點打從與天相遇的那天起她就注意到了不是嗎?婚姻對菅井和山崎先生來說就只是一張徒有法律效力的無效契約。
那就沒有必要再堅持了吧?跨過那道德的最後一線,奔向歡愉,奔向等待自己已久的幸福——
「而且茜需要一個出口。」菅井撫上守屋眼下的青黑,打從今天見到守屋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個人大概有什麼讓她很煩心的事情。
可是守屋不會說的,菅井也不打算逼她說。
「友香也脫。」第一次,守屋主動堵上了菅井的嘴,在這個應當住著另一個男人的宅邸裡。
既然守屋親自將最後的煞車給放了,菅井也就沒了不把油門催到底的理由。
偌大的房間裡散落著兩人的衣衫,從窗簾間隙溜進來的夕日在無聲提醒著她們放學時間迫近,還有兩個孩子各自在等待著她們。
吻與吻的間隙藏匿著守屋的嬌喘,下身的濕溽在菅井的愛擾下更是洪水氾濫。
「放輕鬆。」她輕吻過守屋的額,用著連對女兒都不曾有過的柔聲。
她順著本能抬起了腰肢,方便了菅井卸下她身上僅存的衣物。
「抱緊我。」菅井再次貼上了她的唇,雖然沒有根據,但她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感覺自己就是守屋的第一次。
就依這樣沒憑沒據的直覺,在她的右手進入守屋之前,左手先攬過了她的腰身,待守屋抱上自己的身子之後右手才肯有下一步的動作。
也因為這樣無憑的貼心,過分的溫柔讓菅井遲遲找不到最適合進入的時機。
「快點⋯⋯」菅井的行為儘管是出於體貼,但對於守屋來說卻無疑是徒增她對菅井的渴望。
守屋一向擅長忍耐,不論是打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待在她身邊的綺良,還是與她相識兩、三年的菅井都會替守屋下這樣的評斷。
所以,當這樣善於忍耐的人都開口要求了——哪有不立刻把她送上雲霄的道理?
*
「茜。」菅井輕戳著守屋的臉頰,試圖叫醒這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睡著的人兒。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著守屋睡著的樣子,也不是沒有在帶著孩子一同出遊的時候同床共枕過,但是卻是守屋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第一次用近乎懇求的聲音請自己在事後再讓她抱著一陣子。
「差不多要去接天ちゃん跟綺良了喔,茜要不要再睡一下?我把綺良一起接過來就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吧。
果不其然守屋一聽到綺良的放學時間到了立刻就清醒了過來,連忙拒絕了菅井的好意,不顧初經人事的腰身有多不適就想坐起身子。
「發生什麼了嗎?」菅井拿起了床頭櫃上守屋的衣服替她套了上去。
「⋯⋯」
「願意的話我可以聽你說。」可以幫你分擔、給你幫助、陪在你跟綺良身邊。
大概是被菅井認真的語氣給驚到,守屋連忙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還沒有到需要請友香來幫我一起煩心的地步。」
「如果真的不行了,我會告訴你的,我保證。」守屋苦笑著,默默加快了整理服裝儀容的速度。
畢竟,沒有什麼比綺良更重要了⋯⋯
*
「最近茜都好準時喔。」綺良背著黑皮雙肩書包往站在校門口的守屋身旁跑去,一般大小的小學生用書包在過於纖細瘦小的綺良身上顯得格格不入,還會隨著綺良的步伐上下晃呀晃的。
「我之前也沒有不準時吧?」守屋笑著握住了綺良主動伸過來的小手。
「但就是覺得茜最近特別準時,以前偶爾還有時間可以跟天ちゃん聊一下。」
「喔齁,現在會跟天ちゃん聊天了喔?前陣子不是還在吵架?」守屋故意調侃著,看著女兒漲紅的臉,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我原諒她了!」
「喔吼。」
「明明就是我原諒綺良了!」天的聲音從車上傳來,已經在菅井的車上的天搖下窗戶本來只是要跟綺良還有守屋阿姨說個再見的,但聽到綺良的言論之後忍不住就出聲反駁了。
「一樣啦!」
「才不一樣!」
「綺良,不可以這樣。」守屋扳起了臉,糾正了綺良的言詞。
「沒事啦,那綺良要不要上車再跟天ちゃん聊一下啊?順便載你們回家。」一直在駕駛座上默默聽著的菅井提議道。
也算是出於對守屋的憐惜,她知道守屋的身子肯定還是不舒服的,要不是拗不過她,菅井其實還是希望她可以留在自己家裡多休息一陣子。
「唔⋯⋯」綺良看向守屋,方才跟天的小爭執讓像媽媽一樣不服輸的她還是有點不悅,但想要跟朋友多待一下的心情好像更勝一籌。
「可愛的綺良ちゃん就來嘛。」菅井笑著說道。
「⋯⋯馬麻說好就好。」綺良撇過了頭,最終還是看向了守屋。
「那就麻煩了。」守屋淺笑道,把綺良放到了後座之後才又坐上了副駕駛座。
後座的吵吵鬧鬧的孩子們享受著這延續的放學時光,沒有人留意到前座的媽媽們究竟悄悄說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是綺良第一次被菅井載,雖然不是沒有跟菅井相處過,菅井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但就是隱隱覺得今天的菅井阿姨特別容光煥發⋯⋯
為什麼呢?
*
在帶孩子回老家之後立刻被召回公司爆肝,然後在結束地獄的徹夜加班之後遇到情人,這到底算是不幸還是幸運,菅井有些摸不著頭緒。
事實上菅井本來是打算回家大睡特睡的,畢竟姐姐明天才會把天從輕井澤帶回東京,而那個男人根本不可能放棄大好的假日特地前來這個不再歡迎他也沒有被他放在心上過的家。
不過就算來了也沒有要幫他開門的意思就是了。
明明是難得的休假,是難得可以獨處休息的時間,但打從她出公司碰到心心念念的情人的那一刻起,回家的想法就立刻被她拋在腦後。
「我送你回去吧?」在和守屋小聊了一會兒後,菅井也就順其自然地這麼提議了。
「嗯,麻煩友香了。」而守屋也就鬼使神差地勾上了菅井的小指。
說來荒唐,一向把綺良形影不離帶在身邊的守屋難得一個人出現,居然是出於跟菅井一樣的理由,一樣是在帶孩子回老家的時候被緊急召回了公司,一樣是剛結束工作的狀態,一樣是打算回家休息的兩個人就這樣在路上遇了個正著。
「友香要上來坐一下嗎?」在菅井停好車之後,守屋輕聲問著。
邀約的最終結局是什麼,不言自明。
「那就打擾了。」才剛解開安全帶,菅井便掠過了守屋的下顎,率先含住了那副覬覦已久的翹唇。
守屋推著菅井的肩,但在歷經過守屋無數次拒絕的菅井看來,守屋現在的力道擺明就是欲拒還迎。
「抱歉⋯⋯」現在就好想要擁有你。
菅井泛紅了耳根,對於自己的操之過急明顯感到羞赧和愧疚。
「先回家。」守屋跟著放開了束縛著自己的安全帶,側過身子握住了菅井的手,揚著嘴角點過了菅井的嘴。
守屋租的是有些老舊的公寓,沒有管理員、沒有電梯,有的只有為了收房租一個月出現一次的房東太太。
自己是怎麼克制著慾望的爬到三樓的菅井已經不記得了,有時候她會想,守屋茜這個人身上大概裹著什麼禁藥,才會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因為她而淪陷了理智。
一句我回來了都還沒說完,才剛關上了家門菅井就像飢餓了一週的野獸一樣撲了上去,把情人壓在門板上,一手摟著她的腰身,一手托著她的翹臀,而膝蓋頂在她的雙腿之間直搗著穴心。
她一面回應著菅井過於激進的吻一面摸著門鎖直到把家門鎖上,內門閂也拴上之後才環過了菅井的脖頸,把本來就過近的距離再一次縮短。
「去房間?」額頭相抵著,鼻翼側錯著,吐息全打在對方的身上,小公寓的主人在換氣的間隙裡輕聲問道。
如果菅井睜開眼,那映入眼簾的就會是就會是露著虎牙展著最完美角度的笑容。
「都聽你的。」兩唇再次交疊,菅井跟著揚起了嘴角。
配合著接吻的步調,明明是久違地歡愛她們卻移動著默契地步伐往臥室移動。
因為是新節目的製作會議所以守屋身上的是有些正式的女士套裝,而菅井則是從輕井澤趕回東京之後就一直待在公司加班,黑色西裝外套下意外的有些休閒。
從有領正裝開始,倆人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件隨意扔在地上,沒有人有餘力去顧慮什麼東西落在了哪裡,就這樣成了她們歡愛的足跡一路蔓延至她和綺良共同的小小寢室。
「抱歉⋯⋯」等菅井棲身在守屋身上時兩個人身上早就都只剩下最後的遮蔽。
「怎麼了?」
「今天真的慢不了了。」綺良的兒童用枕頭被菅井放到了馬麻的腰下,純白的內褲離開肌膚後拉出了曖昧的銀絲。
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哪怕是一毫秒我也不想放過。
「又沒人叫你慢⋯⋯」守屋羞澀地側過了臉,胸鎖乳突筋顯眼了起來,眼下成對的淚痣無疑為菅井眼裡的慾火添了大把柴薪。
她管不了明天孩子們看到之後要怎麼應付那些無邪的童言童語,她現在只想在兩點之間用自己的嘴替她們連上屬於自己的紅線。
沒有經過餵哺的乳頭還呈現著嫩粉色,菅井也就成了第一個嚐到禁果的凡人。
門齒的啃咬、唇瓣的吸吮、舌尖的挑逗,無一不讓守屋發出悅耳的呻吟,再加上菅井的右手時不時對陰唇的挑撥,她的喘息更是放蕩了起來。
放蕩到很難讓人想像到這是那個一向克己的守屋茜。
「可以含著沒關係喔。」她一面忙著繼續在山上種下自己的果園,一面把左手抵在守屋的唇上,希望可以暫時滿足守屋嘴上的空虛。
哪夠,只有左手哪夠。
她二話不說地在菅井過於白皙的手掌上留下自己的齒痕以示抗議。
「快點⋯⋯」她輕咬著菅井的虎口,含糊不清地催促著。
而且剛剛是誰說她慢不了的?那就快點進來啊!
大抵是被逼急了,守屋逕自抱上了菅井的身子,被抱緊的那個人立刻心神領會,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手指馬上往終點衝刺,搔過內壁刺激著穴心,最後洪水氾濫。
直到達到絕頂的守屋結束了痙攣菅井才緩緩讓手離開,她從守屋的腰下拿走了綺良的枕頭,這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枕頭上沾到了一些體液,配合綺良喜好選的床單上頭也有了不少深色的色塊。
得負起責任幫忙善後才行。
菅井是這麼想的,可守屋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只好順著守屋的意思一起躺在這個對於兩個成年人來說有點過於擁擠的單人床上。
她盡責地當著守屋的臂枕,守屋也就順勢窩進了她的肩窩。
愛人的氣息佔據了鼻腔讓菅井放鬆了下來,徹夜工作的疲勞也在瞬間湧了上來。
過於沉重的眼皮一旦闔上了大腦也就跟著進入了睡眠。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純白透光窗簾已經帶著落日的紅橙,吵醒菅井的不是來自女兒的來電答鈴,而是穿著圍裙在耳畔喚著自己名字的守屋。
我居然睡了這麼久嗎⋯⋯
「晚餐快好了,友香先去浴室整理一下,衣服就先穿我的吧,雖然不是什麼高級貨就是了。」在守屋把居家服放到自己手裡之前菅井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還是裸著的狀態。
「謝、謝謝⋯⋯」明明全身上下早就都互相看光光了,但輪到自己是晚醒的那一方時就莫名有些害臊啊⋯⋯
「還有剛剛天ちゃん有打電話給你,先打回去。」
「嗯,謝謝。」菅井從守屋手裡接過自己的手機,未接來電只有一通,菅井這才放下了心中剛剛一瞬間懸起的大石。
因為工作較為忙碌,但又必須兼顧母女關係——唯有像那個男人一樣不負責任是菅井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事情——菅井和天有著兩個人之間才有的特殊規則。
天是懂事的孩子,因為家庭關係不和睦鬧過脾氣也就只有國小一年級那麼一次而已。但懂事歸懂事,想媽媽黏媽媽是一定的。
所以菅井才和天有了這樣的約定——「如果想馬麻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我,媽媽如果沒事的話一定會接的。如果在開會或在忙的話工作結束也會馬上打回去的,所以天要乖乖等我。」當初菅井抱著天,一面揉著她的頭一面說道。
「如果是有急事、很嚴重的事,或是真的很難過的時候,就一直打,馬麻會在三次之內接起來的,然後立刻到天身邊的。」馬麻是絕對不會再讓那個爛人有機會讓你難過的。
看來只是姐姐叫天打來報平安吧。
「吶,茜。」腦袋過濾完關於女兒的狀況之後菅井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守屋身上。
「什麼?」她的手腕被菅井給捉住,有些大的力道把沒有防備的她拉回了床邊。
啾。
「早安吻。」菅井壞笑著,有點欠揍又有些可愛。
「都要吃晚餐了還早安吻。」守屋這麼說道,但還是再次輕吻過菅井的唇。
如果真的可以順利讓這樣的情景變成日常就再好不過了。菅井看著守屋的背影暗暗想著。
*
「晚餐吃什麼?」菅井從守屋身後環過她的腰身,把站在流理台前裝盤的人兒摟進了自己懷裡。
雖然守屋明顯就是洗過澡了,可是當菅井吸吮著她頸上的紅痕時,就是隱隱覺得守屋身上帶了點自己的味道。
「本來預計會在仙台待個三天的,冰箱就沒有留什麼食材,湊一湊只能煮個義大利麵,友香就將就一下吧。」
結束了手上的動作,她側過了頭吻上了菅井的側臉。
打從第一次在校門口見到菅井的時候她就想說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面容如此標緻的女人?每一個器官都恰到好處,組合起來更是黃金比例。
所以她更不能理解了,為什麼會有人有榮幸把這個近乎完美的女人娶進門卻完全沒有把心放在她身上。
「沒有不好啊,只要可以跟茜一起都好。」菅井跟上了守屋的唇,四瓣相貼廝磨,怎麼看都是要替上午的運動拉開第二次帷幕的序曲,但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深入,只停在唇與唇的表面相依。
「友香先去客廳等我,收拾一下就可以吃飯了。不過這邊連個像樣的飯桌都沒有,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守屋搓著菅井的虎口,自己的齒痕還鮮明地印菅井比自己大一點的手上。
「啊,茜還有床單嗎?我來幫忙換吧,還有綺良的枕頭也要拿去洗了⋯⋯」真的是,下次看到綺良那孩子都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她了。
雖然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不用換啦,明天我再自己用就好了,友香去等吃飯吧。」守屋一面收拾著廚房的殘局一面背對著菅井說道。
「茜可以不用跟我客氣的⋯⋯」菅井再次抱了上去,語氣明顯有些不滿。
畢竟她們也算一起經過了不少風風雨雨——儘管開始有超出友誼的關係是最近的事——如果守屋到現在都還在跟她客套,那真的會叫菅井感到挫折。
「不是啦⋯⋯」
「不然勒。」她不客氣地啃咬著守屋勻稱的耳垂,有些大的力道凸顯著她的不滿。
「友香要住下來嗎?」守屋換了個問題,有些像是轉移話題的作法讓菅井忍不住皺起了眉眼,但還是好好給出了回答。
菅井本來沒有打算要留宿的,因為她怕打擾到守屋,儘管守屋真的不喜歡就會嚴正拒絕,但因為不想被拒絕所以也就不打算提。但若是守屋主動開口了,那她也就沒有了回家的理由。
「那就不用換了。」
「欸?」
「⋯⋯」守屋突然放小了聲音,即使兩個人根本就已經疊合在一起了菅井也聽不清守屋的呢喃。
是錯覺嗎?總覺得茜的體溫好像變高了。
「想跟妳做到最後一刻。」
*
「天ちゃん,對不起。」這是在重新仔細想了一次守屋的話之後,菅井得出的結論。
剛結束輕井澤三日遊的天,才剛告別了阿姨,跟著媽媽回到那個對於兩個人來說明顯過大的透天獨棟之後,還在玄關就被菅井給緊緊抱在懷裡。
小學三年級,一個思考開始逐漸成熟的年紀。雖然偶爾還是會有童言童語從她們的嘴巴裡冒出來,但也已經開始會替爸媽著想,甚至有自己是個小大人的意識了。
「馬麻?」她不懂媽媽為什麼會抱著自己而且聲音帶著哽咽,但她還是選擇把手緊緊回抱著一直以來都把保護自己放在第一順位的媽媽身上。
「是不是⋯⋯不應該跟你爸爸離婚比較好?」
「欸?」
什麼意思?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離婚的事情。
菅井跟她提離婚的想法的時候,她立刻就答應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感情並不和睦,也知道馬麻一直以來忍受那個人做的狗屁事情,也就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完整」的家庭而已。
從小到大,她其實沒有什麼對爸爸的記憶,她一開始以為爸爸只是跟媽媽一樣忙碌,甚至比媽媽還要忙碌,所以才沒有空陪自己。但早就在兩年前,她就知道了那個人確實比愛著自己的媽媽還要忙,只是媽媽是忙著工作、忙著照顧自己,而那個人則是忙著在工作的時候拈花惹草,忙著在工作之餘對各種女人上下其手。
她對那個身為父親卻沒有盡一絲一毫父親責任的他,早就沒有任何期待了。
所以,當菅井對她說,她想跟那個人離婚的時候,她馬上就答應了。
只要可以繼續跟菅井待在一起,那有沒有那個男人她根本不在意。
那為什麼馬麻現在會哭?
我不要,我不要跟爸爸住!
「果然還是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比較好吧,對不起,讓天變成沒有爸爸的孩子了。」馬麻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叫沒有爸爸的孩子?
講得一副好像我本來有爸爸一樣。
「馬麻。」
「我不要那個爸爸。」
「我只要馬麻開心就好。」
「兩個人就好了,馬麻要幫我找其他把拔也可以,馬麻開心就好了。我只要可以跟馬麻在一起就好了。」
所以說,馬麻沒有錯。
所以說,馬麻不要再哭了⋯⋯這樣我也會想哭啦⋯⋯
「天ちゃん⋯⋯」
「馬麻不要哭。」小小的手掌替菅井擦去眼淚,堅定的語氣可以替菅井撐起一片天。
「謝謝你。」她緊緊擁住自己的女兒,儘管還吸著鼻子,但不安的情緒也跟著穩定了下來。
*
雖然說休了兩天假,但各種意義上來說守屋的身體仍然處於異常疲勞的狀態,精神狀況也因為情緒的大起大落而有些迷茫。
就算她去車站迎接綺良還有爸媽時是乘著菅井的便車去的,但基於想要珍惜所有菅井在身邊的時刻她也只是強撐著意識靜靜看著菅井駕車的側臉,沒有打算利用這短短的時間補眠。
甚至到跟菅井分開的前一刻,她都還戀戀不捨地吻著駕駛座上那個人的唇瓣。
「吶!茜!聽我說!爺爺奶奶帶我去迪士尼了!」好像是因為拗不過綺良,最後整個守屋家決定在回東京之前先帶綺良去遊樂放電一波。
不過看來這電應該放得不夠乾淨,不然綺良也不會亢奮地繞在守屋身邊轉。
儘管守屋只想抱著綺良好好睡一覺,但無奈小朋友的精力再怎麼樣都比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來得旺盛,她也只能坐在沙發上強打著精神聽著綺良說話。
「欸~那綺良玩得高興嗎?」更何況是自己先破棄了要一起在仙台放三天假的約定,綺良還願意興高采烈地跟自己分享事情,再怎麼樣都得陪她聊天吧。
「嗯!但是綺良還是想跟馬麻一起去!」綺良站到沙發上,像個小大人一樣把守屋的頭摟進自己懷裡。
「嗯,下次再一起去吧。」守屋淺笑著,將綺良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順著綺良及肩的長髮,雖然打理起來並不輕鬆,但綺良還是這個樣子可愛。
說起來綺良也長到了可以玩遊樂設施的個子了啊⋯⋯明明跟天吵架的時候才只能抱著自己的大腿而已,已經又過了兩年嗎⋯⋯
「下次我帶馬麻去!我已經認識路了!」
「喔?綺良要當我的導遊嗎?」守屋寵溺地笑道。
「茜只要什麼都不想地跟在我後面就好。」
「欸,沒大沒小,不管怎樣我姑且還是妳媽欸。」守屋捏著綺良還有點嬰兒肥的小臉,有些不滿地說道。
「才不是姑且,茜就是我的馬麻。」她抱緊了媽媽比奶奶還要寬了一些的肩膀,對於守屋的發言很是不滿。
「嗯。」
「雖然爺爺奶奶也很好,但還是最喜歡跟馬麻在一起。」
跟自己比起來,綺良算是很坦誠的,守屋很感謝她沒有像自己一樣本能地習慣什麼都自己處理,也正學著如何用一樣的坦誠來表露自己的愛。
「綺良想茜了?」明知故問。
「嗯,很想,但是爺爺說馬麻在上班不能鬧。」睽違幾天跟媽媽的抱抱果然還是讓人感到安心,在遊樂園玩了一整天的疲勞也在這個瞬間湧了上來。
「吶,綺良。」
「什麼?」眼皮沉重了起來,甚至已經快開始打架了,但綺良還是打算聽守屋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如果我跟別人談戀愛的話,綺良會寂寞嗎?」
如果不是第三者的話,是不是就能接受菅井了?
「我只是說如果啦,只是想聽聽看綺良的想法。」如果綺良可以接受的話,就不用連是不是在交往都回答不出來了吧?
「茜會離開我嗎?」
「欸?」
「只要綺良可以一直跟茜待在一起就沒關係。」
「不會讓綺良一個人喔,絕對不會。」她緊緊地抱住正在不安的孩子,即使沒有血脈的相連,她對綺良的愛也不會亞於其他家庭。
現在還是專心陪伴綺良長大吧。
「但是馬麻還是去談一下戀愛比較好。」
「欸?」算是在談嗎?守屋自己也說不上來。
「如果談戀愛馬麻可以不要這麼辛苦的話,如果有人可以幫我分擔馬麻的煩惱的話。」
雖然,還是會寂寞就是了⋯⋯
*
「吶,茜,可以聽我說一下嗎?」數不清是這兩天以來第幾次的歡愛,正午的陽光衝過窗簾的阻隔映在倆人赤裸的胴體上。
距離綺良跟天回東京還有至少四個小時,現在只是她們性與愛之間小小的休憩時間。
「嗯?」儘管兩個人裹著同一條被子,但身上斑駁的吻痕在日光的映照下還是有些奪人眼目。
「那個啊⋯⋯我離、唔」我離婚了——菅井還沒把話說完守屋就吻了上來,明顯是帶著慾望的吻⋯⋯
不行,至少要好好把這件事告訴她。
縱使守屋的眼裡已經濛著菅井看不清的情慾和情緒,她仍然決定把她未完的話說完。
不過話雖如此,她也沒有把守屋推開的勇氣。她能做的也只有把守屋吻得喘不過氣,好讓她停下來聽自己說。
「茜,我離婚了。」她順著守屋有些凌亂的髮絲,從嘴裡吐出的氣息不知道究竟是對自己婚姻失敗的嘆息還是仍然沉溺於跟守屋一起的吻。
「茜願意跟我交往嗎?」菅井抓緊了守屋的手,緊握的力度像是在宣揚著自己有多麼真誠。
菅井承認,離婚不單單只是受不了了那個沒有責任感又一天到晚惹事的丈夫,最大的理由其實是為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守屋在一起。
她不是不知道山崎在自己背後搞了多少小三小四小五,她只是不想去管,也懶得去在乎。
反正她當初也就只是需要一個稍微有點顏面的名字掛在自己的身分證上好堵住家族的嘴,然後再生下一個血脈好繼承家族的企業,僅此而已。
但是,她可以接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亂搞、可以接受雙方都對這段不成功的婚姻不忠,不代表其他人不會認為她的對象才是破壞這段婚姻的元兇。
她可以讓山崎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可以為自己的行為扛下所有責任,但仍然不能免除守屋是這段婚姻的第三者這件事實。
所以她跟守屋擁抱,她跟守屋接吻,甚至跟守屋發生關係,但卻從來不跟守屋說出自己的真情真意。
她很清楚名為理智的柵門很快就要關不住名為愛意的猛獸,所以在得到女兒同意之後用最快的速度向那個人提出了離婚,那個人也豪快地把天的監護權丟給自己,帶著他為數不多的行李長揚而去。
一切都照著菅井的所求走,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大概是那個人因為不滿自己是被甩的一方,所以對菅井的公司進行了小小的報復,導致菅井不得不趕回來徹夜加班處理,然後在下班的時候遇到守屋,最後在守屋的小小公寓待到了現在。
「友香⋯⋯」對不起。
她翻到了菅井身上,輕咬過菅井的唇,像是在道歉,更像是在道別。
菅井隱隱覺得事情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順利,但還是選擇配合著守屋的行為,任由她擺佈,只是默默地再次將她抱緊。
如果一直沒有得到回答,是不是可以當成是彼此都默認這段關係的正當性?如果繼續沉默著擁吻,那在講開之前是不是就可以就這樣一直持續下去?
如果不是臉頰被守屋的淚水打濕,菅井大概真的打算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守屋繼續大人的關係。
「發生什麼了嗎?」她捧著守屋的臉,拇指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珠。
「對不起⋯⋯」
「沒事,我在,有我在。」雖然,我可能什麼都做不到⋯⋯
她掌心貼著守屋的後腦,讓她靠在自己的頸間,抱著守屋的背脊將她緊緊貼在自己懷裡。
「增本先生聯絡我了。」她終於大聲地哭了出來,一直以來扛著壓力和心事的水壩,在菅井的肩膀上終於潰堤了。
守屋跟綺良的相遇可以說是守屋人生中最大的意外,但她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一個二十幾歲的單身女性要一個人養一個連話都不會講的小孩,生活絕對不能說是輕鬆。是路雖然難走,但她們還是走過來了。
製作人一直是守屋的夢想,所以她總是到處走跳四處取材,而孤兒院就是守屋的作家路上其中一個驛站。
她跟綺良就是在那裡相遇的,為什麼領養綺良?她也說不出個具體的理由,真的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我不想,也不能讓綺良離開我。」綺良只會再一次受傷。
綺良就是最典型的那種,被丟在孤兒院門口的孩子。
守屋從來沒有打算對綺良隱瞞她的身世,她知道這個社會是黑暗的,知道每個人一定都有不順遂的時候,只是綺良的不幸剛好就在出生後不久罷了。
所以她從來不避諱讓綺良知道事情的真相,因為她確定,綺良接下來的人生,只會往上走。
而現在,當初把綺良丟到地獄的惡魔要再一次把綺良拽進地獄裡,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欣然接受?
就算她知道打了官司贏的會是自己,綺良的監護權不能、也不會回到那些不負責任的人身上,她還是不安心。
所以她發了瘋地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綺良上學的時候她兼了各種工作,只為了讓自己的積蓄好看一點;綺良下課的時候她更加準時地出現在校門口,不給那些人有一絲一毫接近綺良的機會;綺良睡覺的時候她更加努力地完整她的節目企劃,好在進法院之前闖出名號,讓判官更加確信自己可以給綺良最好的生活。
「而且不只是以前跟天吵架的那次,在那之前之後也有很多小朋友嘲笑過綺良沒有爸爸,綺良不說不代表這些事情沒有發生。」
如果從沒有爸爸變成了兩個媽媽,事情會往哪裡走?就算綺良可以承受世人的眼光,那法院的判決呢?在這個不夠開放的社會,這會不會是讓她失去綺良的那根稻草?她不知道。
「對不起、友香。」至少現在,還不可以⋯⋯
「我才對不起。」
是不是第三者,好像不那麼重要了。
「如果茜願意,我會等你,等所有事情告一個段落。」她緊緊抱著守屋,跟著落下了淚水。
落在菅井唇上的吻,是守屋最深刻的謝意。
菅井握緊了守屋的手,帶領著她前往自己的下身。
「要我。」
反轉的立場,是菅井給守屋最真切的承諾。
*
我是山崎天,喔,現在是菅井天了,不過這並不是很重要,身邊的同學、朋友也都還是叫我山崎——因為改稱呼很麻煩所以就乾脆繼續沿用了——除了綺良。
對我來說有三個最重要的人,綺良就是其中一個,另一個是我的馬麻,最後一個⋯⋯是守屋阿姨。
*
那是她們小學一年級的事情,綺良是單親家庭的事情不知道從哪裡傳了出來,讓綺良一時之間成為了眾人嘲笑的對象。
只是綺良不在意,她也不覺得這有怎麼樣,除了下課時間只能一個人待著有些孤單而已。
她們都記得很清楚,那天的美勞課要畫的主題是「我的爸爸」,並且寫上給爸爸的謝語。
綺良想也沒想就決定把守屋畫在紙上,雖然線條坑坑疤疤歪歪曲曲的,但進度沒有落後其他小朋友絲毫。
反觀另一邊的天,課堂時間已經過了一大半,但腦袋裡除了爸爸模糊的背影什麼也想像不出來。
「啊!山崎還是空白的!」不知道哪個小孩率先指著天的圖紙笑道。
「欸!真的欸!」
「山崎該不會沒有爸爸吧?」
「說起來好像從來沒看過生醬的爸爸欸。」同儕討論的聲音開始錯落了起來,在渡辺老師出聲阻止之前就先勾斷了天的理智。
說實話,那時候到底是誰起的頭,到底是誰在附和又是誰在討論自己,天已經不記得了。
不過她很確定,那些人裡面絕對不包含守屋綺良——
「我有爸爸!我又不是守屋綺良!」但是她還是將槍口對準了在一旁最無辜卻最好欺負的綺良。
本來鬧哄哄的教室在瞬間安靜了下來,興許習慣了綺良的無言以對,同學們似乎是沒有想到天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全都在瞬間閉上了嘴。
「綺良才奇怪吧!明明題目是爸爸卻畫了媽媽在上面!」
我只是畫不出來而已⋯⋯
「天ちゃん!不可以這樣!跟綺良道歉!」見天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渡辺老師連忙出聲制止。
「我又沒有說錯!守屋綺良就是沒爸爸!沒爸爸!沒爸爸!!!」大抵是對於渡辺只制止了自己沒有制止其他做了一樣行為的同學感到不滿,她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
「嗯。」天惱羞成怒的樣子在綺良眼裡反而有些可笑。
她沒怎麼覺得自己受傷,畢竟天說的是事實,她也沒有因此而難過,畢竟事情的真相遠比她的同學們所說的還要殘酷。
「看吧!她也承認了!」
「但有爸爸跟沒爸爸一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哈?!」
「至少我知道我馬麻一個人做了把拔跟馬麻的工作,很辛苦、很愛我,所以綺良畫得出來、寫得出來。」綺良靜靜地說著。
「喂!」受到刺激的孩子鑽過了老師的阻攔抓起綺良的領子,隨時都處在失控的邊緣。
「難道不是嗎?如果你跟爸爸很親近的話、如果你覺得爸爸很偉大很愛你的話,怎麼可能連爸爸長怎樣都畫不出來?」不要笑死人了。
「所以你一個連爸爸都沒有的人憑什麼笑我!」在渡辺把兩個人分開之前天已經先一步把綺良摔在地上。
「我看你媽也沒什麼管妳吧!才會一天到晚被說嘴都不反抗!才會把你養得瘦不拉機!才會讓你嘴巴那麼壞!」明明怎麼看都是欺負人的那一方,天卻哭了出來。
她不甘心,超級不甘心。
明明應該要比自己不幸,明明就只是一個單親家庭的小孩,家庭經濟也比不過自己⋯⋯但是為什麼,這傢伙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幸福?
「不准妳說馬麻壞話!」打算冷處理到底的綺良聽到了關鍵字後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用盡全力把小小的身子往天的身上撞,連帶撞歪了桌子,那張守屋的畫作被其他小朋友的色筆畫過了一撇,而天空白的圖紙則是被水彩給濺上了整片的黑。
*
如果說打從出生開始的十年來,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那一定是那天對綺良說了那些過分的話——特別是對守屋阿姨不實的指責。
如果說在這十年裡,最慶幸自己做過的事情,一定是在那一天強忍著淚水請老師叫那個名義上是爸爸的人來學校一趟,然後從此看清那個人的真面目。
我確實因為那個人受了不小的創傷,但是我只是失去了一個不愛我的爸爸,卻得到了媽媽更多的關愛,還得到了世界上另外兩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
*
天跟綺良被拉到走廊冷靜的時候,一向好脾氣的渡辺老師先訓了那些湊熱鬧的孩子一頓,才帶著兩個孩子到辦公室去聯絡家長。
綺良是不願意的,她一直都知道守屋為了扶養自己兼了很多工作。況且除了被山崎摔到地上以外,她不覺得除了身體自己還有哪裡受傷的。
但畢竟她還是對天進行了反擊,所以還是得請守屋親自跑一趟。
渡辺本來是要打電話給菅井的——當初入學的時候天的資料表上面就寫了優先聯絡人是菅井友香——但天為了賭一口氣,為了向綺良證明自己是有爸爸的,所以要求渡辺打給那個跟自己十分疏遠的爸爸。
剩下的課程渡辺老師請了下午都是空堂且比較有威嚴的小池老師幫忙代課,自己則是陪著兩個孩子在校門口等爸媽。
其實渡辺完全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雖然對綺良的霸凌並不是第一次,但因為本人沒有很在意也不想讓家長知道,所以學校也就一直睜一眼閉一眼。
但是那個雖然有些活潑過頭,但品學兼優的山崎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甚至對綺良出手是所有老師萬萬沒想到的——畢竟山崎本來也不在欺負綺良的名單內。
先到學校的是守屋。她穿著網球衣,甚至背上還揹著超招搖的球拍,看起來就是慌慌張張從球場跑過來的。
守屋還喘著粗氣,整個人汗流浹背,看到綺良就直接蹲下了身子,把孩子拉進了自己懷裡。
「有沒有哪裡受傷?嗯?」她捧著綺良的小臉,認真檢查著綺良身上的每個部位。
接到電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要嚇死了,好在今天教課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她可以立刻丟下工作趕來,不然萬一綺良在這期間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綺良搖了搖頭,索性把自己投進了守屋的懷抱。
「茜今天不是要去球場教課嗎?」綺良輕聲問著。
「我請學妹幫我代課了,沒事啦。」
「真的?」
「傻瓜,你都出事了誰還管上班啊。」守屋笑得和藹,但在天眼裡卻有些過分刺眼。
為什麼綺良的媽媽可以這麼快就出現?為什麼綺良的媽媽可以丟下工作來看綺良?
為什麼爸爸一次都沒有來接過我下課?為什麼爸爸從來沒有那樣對我笑過?
「是這裡吧?」穿著西裝的男人站在校門口,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爸爸!」縱使山崎旁邊跟著一個她素未謀面的女人,她還是朝他飛奔了過去。
看吧,綺良,我是有爸爸愛的,我爸爸是愛我的!
「你媽呢?為什麼會聯絡到我這裡?」欸?
「你到底是惹了什麼事非要我來學校一趟不可?」
渡辺老師打電話的時候天聽得很清楚,渡辺老師也沒有刻意說到底是誰對誰錯——畢竟真的追究起來兩個人都是被害者——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會跟綺良得到一樣的關愛,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小小的身子就這樣將在原地,不光是渡辺老師連忙向前要向山崎先生解釋,連守屋都看不下去而默默握緊了拳頭。
「喔,就這樣?」
「天,道歉。」
喔,就這樣?
我的爸爸對我的反應,就只有這樣?
「對不起。」原來綺良說得一點都沒錯。
「綺良也要道歉,動手還是不對。」守屋圓著場,但看向山崎先生的眼神卻是綺良從未見過的冷漠。
「對不起。」大概是發現媽媽寫在臉上的不對勁,綺良連忙照著媽媽的指示向天道歉。
「好了,剩下的叫你媽來處理,我要回去工作了。」山崎先生嘴上這麼說著,一出校門就摟上了跟著他一起來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如果你跟爸爸很親近的話、如果你覺得爸爸很偉大很愛你的話,怎麼可能連爸爸長怎樣都畫不出來?』
綺良的話語在腦袋縈繞著,向蒼蠅一樣怎麼趕都趕不走。
奇怪了,為什麼上課的時候連那個人的背影都想不太起來,現在那個人摟著馬麻以外的女人的樣子,卻像是拿著鑄鐵在腦袋烙印下來一樣,怎麼樣都揮之不去。
大概是顧及到天的心情,渡辺沒有強硬地帶她回班上,而是選擇靜靜地陪她坐在校門口的穿堂。
守屋拎著綺良到學務處幫綺良請了假,順帶請學務處的其他老師幫忙聯絡天的媽媽後就牽著綺良離開了學校。
天小小的身子蜷縮在牆角,一直以來都格外元氣的她,顯得格外落魄。
甚至她頭上的公布欄上就貼著她當選優良學生跟校長合影的照片。
*
「吶,馬麻還會想結婚嗎?」自從離婚之後菅井待在家的時間開始多了起來,下班的時間也提早了不少,甚至已經可以加入守屋的準時接送小孩部隊了。
「怎麼突然這麼問?」菅井繼續料理著晚餐,一面反問著。
「也沒有什麼啦⋯⋯只是有點好奇馬麻有沒有在談戀愛而已。」天抱著菅井腰,有些撒嬌地說道。
嘛,其實也不難看出來菅井有真正心儀的對象了。只是看菅井好像沒有要說的意思,那天也暫時不打算戳破。
「如果馬麻有對象的話,天想要哪種?」
「跟那個人不一樣的。」
「這是當然的啊。」
「可以的話最好是像守屋阿姨那種。」長得好看、身材好、對小孩很好⋯⋯雖然偶爾好像蠻兇的。
天列著守屋數不完的優點,像是佯裝害羞一樣把自己埋在菅井的懷裡,故意不去看菅井那藏不住的笑意。
「真的嗎?可是守屋阿姨是女生喔?」
「沒關係。」
是女生什麼才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馬麻喜歡就好。
*
「天ちゃん。」守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了回來,手上還多了一份草莓可麗餅。
「這個請你吃。」還沒有搖頭空空的雙手就被迫接過了那看起來有些豪華的可麗餅——至少跟學校的點心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守屋回來了,那綺良呢?
她連忙東張西望了起來,直到看到綺良靜靜地坐在離守屋有一點距離的地方時,才收回了四處亂晃的目光。
「吶,天ちゃん願意聽阿姨講講話嗎?」
「嗯⋯⋯」
「不過天ちゃん快點吃吧,放太久就不好吃了喔。」
天不是沒有見過守屋,但跟守屋講話這倒真的是第一次。
「其實啊,綺良不是我的小孩。」
「欸?」
「綺良是領養的。」
「⋯⋯」
為什麼一個沒爸沒媽的,得到的愛可以比我還多⋯⋯
「不過那也不是重點啦,嗯⋯⋯怎麼說呢⋯⋯雖然我不知道天ちゃん的家裡是怎樣子,只是覺得,天ちゃん也長到七歲八歲了,而且還是從馬麻的肚子裡跑出來的,從最開始就待在馬麻身邊了,而且天現在也好好的在這裡,那馬麻應該還是很愛你的啦。」
「但是偶爾也是會有很忙很忙,像今天這樣抽不出身的時候吧?其實我也不是隨時被打電話就可以翹班來這邊的,只是今天剛好有學妹可以幫我代課而已。我相信天ちゃん的馬麻此時此刻也一定在為了可以早一秒鐘趕過來而忙碌吧。」
為什麼這個人在旁邊就莫名的讓人心靜呢?為什麼她明明不認識馬麻卻可以說得那麼篤定呢?
還有為什麼,明明聽不太懂她到底在說什麼,但眼淚就是控制不住開始往下掉呢⋯⋯
「哭了就浪費天ちゃん這麼可愛的臉了喔。」守屋從口袋裡拿出面紙替天擦去淚水,接著又把整包面紙往天的手裡放。
「這樣好了,如果以後那個人又欺負你或是馬麻沒有辦法馬上出現的話就打給我吧!」守屋從包包裡拿出了名片盒翻找著,最後還是選了電視台的名片放到天手上。
「就這張吧,給你,要好好收好喔。」上頭寫有守屋茜的名片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天有一瞬間開始懷疑這個人說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那些是⋯⋯?」
「喔,我的兼職啦,在電視台打砸就要養綺良還是太難了,所以我有好幾份工作。」守屋淺笑著,仔細端詳她的臉就不難發現透亮的眼睛底下掛著一層層不能被忽視的疲憊。
「好啦,你看,天的馬麻也來了喔。」
「天要記得,不管怎樣世界上至少會有一個人以上因為天受傷而難過,會因為天心碎而心痛。那個人可能是天的馬麻、可能是我、可能是綺良,也有可能是天未來重要的人。只要我還在,天ちゃん就不是一個人。」
總而言之,世界上總是至少會有一個人在乎你的。
「天!」打從菅井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的那刻起,菅井緊張的神色就絲毫沒有藏住。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媽媽如此著急的樣子,顧不得一直以來的優雅端莊,看到自己就往自己的方向衝,剛從公司離開沒有來得及換掉的有跟包鞋讓菅井險些摔了下去。
「有沒有哪裡受傷?有沒有哪裡痛?」大概是因為鞋子真的不太方便,菅井直接跪在天面前,像先前的守屋一樣,到處檢查著女兒有沒有哪裡受傷。
「對不起,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趕過來。」然後就是像守屋那樣,把自己摟進懷裡。
這麼說起來,好像很久沒有跟媽媽抱抱了⋯⋯
「馬麻⋯⋯對不起。」我不是乖小孩,讓馬麻特地跑一趟,但是拜託馬麻,不要討厭我⋯⋯
「說什麼啊,天沒有錯,一點錯都沒有,所以不要跟我道歉。」
「天只要跟綺良同學道歉就好,回家之後我也會叫那傢伙跟你道歉的,絕對會。」
仔細想想,馬麻跟那個人完全破裂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但也因為這樣,馬麻陪在我身邊的時間才多了起來。
守屋她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了,等菅井注意到天手上的可麗餅的時候,身旁早就只剩一直默默在旁邊看著的渡辺老師。
*
那張名片一直被天好好收著,上面的電話也被她牢牢記在腦子裡。
她沒有打過電話給守屋,她沒有機會打。因為在那之後菅井對她的照顧可以說是到了極致,對她的保護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過度了。
但是那張守屋的名片,她一直沒有丟。
對她來說,那是比什麼神鬼力量都還要靈驗的精神支柱。她把它當成護身符帶著,時時刻刻用守屋的話提醒著自己。
守屋是她的恩人,很大很大的恩人。如果那時候沒有守屋陪著自己,也許菅井匆匆趕來之前她就會對雙親放棄了希望,對世界保持著絕望也說不定。
所以她知道,是時候來報恩了——
「吶,綺良今天要不要來我家!」她知道,今天馬麻超級閒。
「可以嗎。」她也跟綺良對過答案了,守屋阿姨也是今天開始放假。
「想去就去啊。」守屋跟著笑彎了眉眼。
「茜如果沒事的話要不要一起來?」菅井跟著問道。
「欸?我嗎?」
「守屋阿姨也一起來嘛!」天跟著附和道。
把我最棒的馬麻許配給妳,就是我能對你做的最大的報恩了。
*
我是守屋綺良,今年十歲,確切的誕生日不詳,最後以茜認養我的那天,也就是一月十二日當作我的生日。
其實我本來應該要是增本什麼的,不過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那對自稱是我爸媽的增本夫妻說是要把我領回去,為了這些莫名奇妙的破事——畢竟當初把我丟掉的就是他們,誰管他們到底有什麼苦衷啊——茜也被弄得焦頭爛額。在我看來就是,隨時都會關機的狀態。
雖然茜從來不說,但她為了我的監護權多接了多少工作、多放了多少心思在我身上、又有多少個夜晚沒有睡好,其實我都知道。
茜有多辛苦,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小小利用一下這點來撮合她的幸福,應該不為過吧?
多辛苦一點,總該變成幸福吧?
*
「綺良!你要不要來聽我彈鋼琴!」
「也不是不可以啦。」
「好欸!那下次換我聽綺良吹小號!」
「我還可以一邊喝水一邊吹!」
才剛到家,天就拉著綺良往琴房跑去,但還沒掀開琴蓋就被守屋從背後抓住了衣領。
「都先給我去寫功課!」真是的,明明分開來的時候兩個都是乖寶寶,怎麼湊在一起就每個都欠人管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其實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綺良跟天先擅自開始了姐妹情,還是菅井跟守屋擅自先把對方的孩子當成自己孩子疼,現在已經追究不清了。
在兩個小毛頭眼裡,她們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已經像是真正完整的一家四口了。
只有兩個大人還在拖拉不清而已。
「茜要喝點什麼嗎?茶?咖啡?」把孩子們趕進書房之後,菅井到廚房煮起了熱水。
「茶。」守屋跟著進了廚房,隔了一個人的距離站在菅井身後,挑了她上次放在這的紅茶葉。
「其實明天放假讓她們先玩一下也沒什麼不行啦。」菅井淺笑著,走到了守屋的身邊,把她手裡的茶葉放進了茶壺裡。
雖然她們親近的時間還挺多的,但好好坐下來喝茶聊天的機會卻意外地少。守屋也是最近才發現,菅井雖然沒有什麼缺點,但是對於做菜,甚至泡茶、沖咖啡什麼的莫名有些不擅長,總是抓不清比例。
「我還有一點點工作要收尾。」守屋認真地說道。
於是菅井笑著,接著說:「我也還有一點工作還沒做完,可能要麻煩茜在旁邊等我一陣子了。」雖然兩個小孩都在根本就不可能做什麼事就是了。
「彼此彼此囉。」
*
其實茜一直有一個不是很好的習慣——爺爺奶奶不知道,菅井阿姨也不知道,目前全世界知道的,大概就真的只有我有一個人。
不過在提這個之前,我想先說另一件事情。
在那時候跟天吵完架之後,菅井阿姨有為了跟我道歉還有跟茜道謝請我們去吃飯。現在想想,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菅井阿姨就走進我跟馬麻的生命裡也說不定,帶著天一起。
那天菅井阿姨知道了我們家的狀況之後,偷偷塞了一張名片給我,告訴我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就打給她。
那時候我根本沒想過,我會有撥出這個號碼的一天,更沒有想過馬麻會有倒下的時候。
*
「喂⋯⋯?」二年級的綺良拿著家裡的市話怯生生地開口。
「喂。」電話另一頭的人的語氣明顯過於冷淡,讓綺良更加不知所措了起來。
可是她知道,除了119以外,她只剩這隻電話可以打了。
「我是綺良,請問菅井阿姨在嗎⋯⋯?」她鼓起勇氣道。
「綺良?怎麼了嗎?發生什麼事了?」發現了接電話的就是菅井阿姨本人之後,綺良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跟以前的都不一樣,她知道她的馬麻不是單純的在休息,她知道她的馬麻很不舒服,不舒服到沒有辦法從床上起來,整個人熱到感覺隨時都會燒成灰燼。
「綺良,知道家裡的地址嗎?我現在過去,不要亂開門,除了我以外的人按電鈴都不要開門,知道嗎?」菅井的語氣再次冷了起來,但是這一次不是不是把人拒於門外的菅井經理,而是為了早一秒趕到守屋家而強迫自己處於冷靜的菅井友香。
菅井幾乎沒有什麼讓綺良等到,她不知道菅井的公司到底離自己的家有多遠,她只知道在她擦乾眼淚之前,菅井友香就已經敲響了家裡的門板。
「沒事的,綺良不用擔心。」那時候菅井一進門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子把綺良抱進懷裡,用拇指輕輕抹去她臉上所有不安的淚水。
守屋家的公寓構造真的很簡單,除了廁所跟廚房,只剩下一直都開著門的書房還有被緊緊關著的臥室。
守屋倒在床上發著高燒,但綺良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幫馬麻做些什麼⋯⋯
想到這裡圓滾滾的眼睛又再次沾上了水氣。
「綺良在這邊等一下喔。」說完菅井就跑去浴室裏拿出了臉盆和毛巾,用著恰到好處的濕度把毛巾放在守屋過於熾熱的額上。
守屋大概只是一般感冒引起的發燒而已,只是加上過於勞累的身體才會讓這次的小病變得有些嚴重起來。
大概就是吃個感冒退燒就可以解決的程度吧,菅井這麼判斷著。不過她可不覺得守屋家會有這些藥品,就算有,她也不覺得綺良會知道守屋把東西收在哪裡。
距離天的鋼琴班下課還有半個小時,如果現在出門去買藥再去接天的話時間應該會剛剛好才是。
「綺良,抱歉,我得去接天了,我會去藥局買藥回來,吃完藥茜就會退燒了,在我回來之前綺良可以幫我照顧茜嗎?」雖然只是隔個幾十分鐘幫守屋換一次毛巾的任務而已,但菅井的說法卻讓綺良重新振作了起來。
對於綺良來說,那個時候的菅井阿姨,無疑就是她的英雄——
*
「天ちゃん,去衣帽間幫我拿毯子。」兩個小朋友寫完作業要往琴房走去的時候被菅井給攔了下來。
「欸?守屋阿姨睡著了嗎?」相較於天明顯訝異的神情,綺良的臉上倒是一點意外都沒有。
「嗯。」
「畢竟茜最近真的很忙嘛,昨天一整天都在電視台開會。」而且好不容易打完了那個超級無聊又繁瑣的官司,鬆懈下來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這樣睡下去的話,大概沒有到半夜茜都不會醒吧。」
這是只有綺良才知道的,守屋的惡習——守屋一直以來都習慣讓自己過度操勞,疲勞總是會一直累積在守屋的身上,儘管守屋的抗勞沒有上限,但過度緊繃的橡皮筋一旦鬆開的話,就會在瞬間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守屋也是一樣的,一旦事情告了一個段落,一旦她確定接下來是可以休息的時間,而且是在可以休息的場所之後,沒有一次睡個十小時是絕對叫不醒的。
趁著天認命地去菅井的書房拿小毯子的時候,綺良坐到了菅井的身側。
「吶,菅井阿姨喜歡我馬麻嗎?」雖然光是菅井讓守屋整個人靠在自己的身上睡答案就已經夠明顯了。
但她還是想要聽菅井親口說,還是想親耳再確定一次,她可以把馬麻的未來交給這個人。
「嗯。只是可能⋯⋯嗯⋯⋯要變成綺良的馬麻還要再努力一陣子呢⋯⋯」菅井苦笑道,接著挪了挪身子讓守屋在自己的肩上找到一個更好的位置。
「我跟天ちゃん都會幫忙喔,但還是不要讓我等太久喔。」
「謝謝綺良。」菅井伸手揉了揉綺良小小的腦袋。
「吶,真的要快點喔,茜其實很多人追。」不過真的讓馬麻動心的只有菅井阿姨就是了。
*
看到馬麻可以在菅井阿姨面前安心地睡著我就放心了,故意挑馬麻很累的日子去天家的作戰也沒有白費。
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馬麻不在旁邊,還是有一點孤單⋯⋯一點點而已,真的。
大概從那次馬麻感冒開始,就隱隱約約有感覺了,覺得馬麻跟菅井阿姨不只是一般的朋友。
如果沒有我的話,馬麻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跟菅井阿姨在一起吧?
每次馬麻身上有菅井阿姨的味道的時候,身上總是會有一些奇怪的紅塊。我試著問過一次,但馬麻只是紅著耳朵用著擺明就是說謊的語氣跟我說是蟲咬。
我知道馬麻在說謊,我也知道我不能戳破這個謊,因為一旦戳破了,馬麻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跟菅井阿姨出去了。
所以我總是假裝沒看到,只要我假裝沒看到的話,馬麻的幸福就可以一直偷偷持續下去。
*
就如綺良所說,守屋睡醒的時候時針早就回到了原點開始了新的一圈,甚至菅井也有些受不了長時間的端正坐姿,索性讓守屋躺在自己腿上而自己則是靠在沙發上有些側著身子靜靜地打著盹。
「抱歉,我居然睡著了⋯⋯」隨著守屋坐起的動作,本來就沒有熟睡的菅井也就跟著醒了過來。
「聽綺良説你最近很忙,多睡一下也好。綺良跟天已經睡了,在天房間。」菅井偷偷伸展著有些僵硬的身子。
「以前好像有這樣過呢,綺良跟天都睡著了,然後只剩我們兩個在半夜醒著。」守屋淺笑道。
她們都知道守屋說的不是她們之間任何一次偷情,更不是任何一次性愛,而是守屋發高燒的那一次——
「菅井さん?怎麼會在這裡?」那時候守屋的燒才剛退下來,一張開眼看到不該出現在自己家裡的人還以為自己沒有睡醒。
「綺良很擔心你就叫我過來了,工作再忙身體也要顧好啊。」菅井有些寵溺地責備道。
「綺良呢?那孩子不敢一個人睡的。」守屋說著就要從床上爬起來,立刻又被菅井給壓了回去。
「綺良有天跟著一起,你現在就好好休息就好了,好嗎?」菅井替理著守屋的瀏海,因為退燒而出的汗讓守屋的瀏海有些黏在一起。
「喔⋯⋯」她皺著眉頭,顯然是不認同菅井的話,但又不知道怎樣講才能比較婉轉。
「茜也不想傳染給綺良吧?我去拿點東西進來給你吃,然後再去看一下天她們,如果綺良還沒睡的話我再帶她過來,這樣可以嗎?」菅井笑道,但因為守屋有話說不出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可愛讓她忍不住捏起了守屋的臉頰。
「謝謝⋯⋯」居然被看出來自己在想什麼了啊⋯⋯
在菅井出去忙碌的時候守屋稍微看了一下四周,床邊的五斗櫃上還放著已經吃完的藥袋跟沾有一點口紅印的馬克杯。
「那你這次有沒有偷親我?」守屋靠上了菅井的肩,看起來就是要再睡一輪的樣子。
「那哪叫偷親,那次是逼不得已好不好。誰叫你怎麼叫都叫不醒,為了讓你吃藥我才小小幫忙一下的。」菅井捏了捏守屋的臉,對守屋的說法很是不滿。
「這麼不情願?」她圈過了菅井纖細的腰身,仰著臉盯著菅井的雙眸。
「沒有,我超樂意的。」她輕吻過了守屋的唇瓣。
「最喜歡茜了。」
*
我是守屋綺良,今年十歲,生日是一月十二日——但那天不是誕生日,而且我的重生日。
雖然我一直覺得姓氏什麼的沒有很重要,又沒有規定說姓氏不一樣就不是一家人,但最近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叫菅井綺良好像也不錯。
菅井是我的同學、朋友⋯⋯摯友可能最貼切,我的摯友天的媽媽的姓,也是她現在的姓氏。菅井阿姨對我來說就是英雄一般的存在,會在關鍵時刻出來保護我跟馬麻的超帥的英雄。
雖然茜從來不說,但她為了養我接了多少工作、多放了多少心思在我身上、又有多少個夜晚沒有睡好,其實我都知道。特別是最近才打完我的監護權的官司⋯⋯
馬麻有多辛苦,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希望馬麻可以跟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可以跟喜歡她的人在一起,可以跟我的英雄在一起。
多辛苦一點,也許不會變成幸福,但我知道跟菅井阿姨一起,馬麻就可以變得幸福。
而我能做的,就是幫我的英雄儘早把到馬麻,就當作是那張名片的回禮。
*
跟友香約會的時間,變多了,而且是有意無意地被迫增加。
綺良不知道吹了什麼奇怪的風,一向無欲無求的她居然主動跟自己要求說想要學樂器,說是不想輸給天ちゃん,所以才想學,不過不學也完全沒關係。但是是綺良難得的請求,所以也就答應了。
然後在牽著綺良的小手走到了綺良所說的音樂教室,就在那裡跟友香還有天撞了個正著,這也就算了,最後綺良選了跟天的鋼琴課同時段的小號課程。
怎麼想都是故意的吧?特別是每次跟自己一起坐在咖啡廳裡等孩子下時的友香,那個笑容實在是⋯⋯擺明就是有詐。
雖然有一瞬間懷疑過友香是不是用什麼手段收買了我們家綺良,但友香的話應該不會不尊重小孩的想法——雖然綺良感覺就是會被友香收買——所以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也就是事情的真相——綺良是出於自己的意識去做這件事的。
啊啊,所以是被發現了吧,我跟友香的關係。
*
從那次兩天一夜的性愛之後,誰也沒有再提過那天對話的內容。
菅井只是靜靜地等,等守屋給出答覆;但守屋仍然踟躕著,還是怕她一個點頭或一個搖頭會破壞現在這得來不易的安寧。
可是綺良已經知道了,大概天也知道了,不然也不會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要報名兩個人都不怎麼感興趣的兩天一夜科學營隊。
該講開了,守屋默默想著,便接受了菅井的邀約,背著裝有換洗衣物的後背包,住進了菅井家裡。
大概是察覺到守屋有話想說,菅井也就沒有像平常在咖啡廳時一樣跟守屋東家長西家短,只是靜靜地照著上次守屋留給自己的便條,泡出一壺符合守屋喜好濃度的紅茶,坐在那個她們一起打盹過的沙發上。
「友香⋯⋯」守屋把自己埋首在菅井的頸窩,菅井知道,那是守屋不安的時候才會有的舉動。
「嗯。」
「對不起⋯⋯」果然還是會害怕,害怕現在的平和會被破壞。
「現在這樣就好了,只要可以待在茜身邊就好了。」
我可以一直等,等到你點頭的那一天。
「對不起。」她緊緊抱住菅井,也只有孩子不在身邊時才能如此地放縱慾望、把自己最柔軟的一面攤在菅井面前。
「我可以知道理由嗎?還是因為天跟綺良嗎?」她輕輕拍著守屋的背脊,靜靜地問著。
「嗯⋯⋯對不起。」說著說著抱著菅井的手又收緊的一些——擺了明就是心口不一。
如果只是這個問題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之前天ちゃん說啊,如果我要找新的對象的話,最好是守屋阿姨。上次你在這裡不小心睡著的時候,綺良也說要幫我追你⋯⋯」還說你其實有很多人追⋯⋯
「如果是這樣的話⋯⋯可以嗎?」
雖然菅井已經有點覺得守屋的答覆是怎樣都無所謂了,畢竟有沒有交往的名份,好像什麼都不影響。
孩子不在的時候她們依舊會擁抱、依舊會親吻,甚至有長一點的時間她們依然會在床上滾個幾圈,再一起去洗漱、一起收拾。
只是菅井的心裡還是抱有那麼一絲絲的期待,希望自己跟守屋可以有個名份,可以理所當然地待在同一個屋簷下——這不只是菅井的心願,也是綺良跟天最大的期望。
「友香⋯⋯」守屋抬起頭,淚眼婆娑,有些讓人分不清是難過還是喜悅。
「沒事的。」
「謝謝你。」她一面吸著鼻子一面說道。
「只要茜、天、綺良都可以幸福就好。」菅井柔聲說著,替守屋吻去了眼角的淚水。
「接下來也要麻煩你了。」沒有等菅井反應過來,守屋便吻過了菅井的唇瓣。
沒有一直以來的情慾,也不是那個午後帶有道歉道謝意味的吻。她很清楚,她這一吻,就是吻下了和菅井友香的永遠。
「我愛你。」她輕聲在她耳邊說道。
「我也愛你。」她跟著吻過了她的唇瓣,用盡一輩子的溫柔來回應她一輩子的應許。
*
兩天一夜對於剛確定關係的兩個人要不發生什麼真的很難,甚至把整個菅井宅搞的天翻地覆也只能說是意料之內——畢竟整整進行了兩天一夜的歡愛也不是沒有先例——她們幾乎在菅井宅的所有地方都做過了,不論是菅井在離婚後立刻換新的雙人床上,還是天的琴房,更不要說是客廳、廚房了,只要窗戶關好、窗簾拉好,房門鎖好,沒有哪裡是不可以的。
畢竟,對菅井來說,守屋簡直就是行動春藥。
只一個地方倖免,甚至守屋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在那個地方跟菅井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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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好聽一點是追求效率,講直白一點就是到不得不分開之前她們都不想離開彼此的視線範圍。
守屋家小小的淋浴間平常光是帶著綺良洗澡就已經有點擁擠了,更不要說是現在兩個個頭相當的成年女人站在一起,肌膚相親就算不想也無法避免。
「茜,綺良幾點會到?」菅井倚在淋浴間的玻璃牆上,身上還穿著守屋借給她的居家服。
「最晚五點要到車站。」守屋調著蓮蓬頭的溫度,突然灑下的水珠立刻打濕了守屋身上的衣服。
菅井眼明手快地把守屋拉進了自己的懷裡,畢竟剛打開的蓮蓬頭水柱總是冰冷,更不要說守屋家這種老舊公寓,熱水器要開始運行總是要等個一兩分鐘。
「姊姊說大概六點會到車站,所以我可以載茜去,這樣就可以待久一點了吧?」菅井說著,想替守屋褪下她身上一樣被水柱打地剔透的上衣,可若隱若現的體態又讓她忍不住動了情。
「嗯。」兩天一夜的相處,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長進是不可能的。
對於菅井的想法,守屋心神領會。
她環過了菅井同樣若隱若現的身軀,順勢和菅井換了位置。
「那,要做最後一次嗎?」菅井雙手跨在守屋略寬的肩膀上,蓮蓬頭也不知道什麼事被喬了位置,從天而降的水滴柱剛好落在兩個人的正中間。
菅井嘴上問得直白,心裡想問的問題卻不是這個。
她真正想問的其實是「如果在這裡再做一次你的身體撐得住嗎。」
但她知道如果這樣問的話,守屋根本不可能說不,所以話到了嘴邊就拐了個彎,成了簡單粗暴的砲友問答。
「要。」守屋抱緊了菅井的身子,菅井也就吻上了她翹起的唇瓣。已經轉熱的自來水降灑在兩個人之間,更加掀起了淋浴間的溫度。
倆人的髮絲都已經完全濕溽,大部分貼合著自己的肌膚,少部分像主人一樣黏膩地貼在對方的身上。
在守屋心裡,這大抵會是她和菅井的最後一次。不是這兩天一夜的最後一次,而是她這輩子跟菅井的最後一次。
儘管菅井說會等她,她也下不了任何可能給綺良帶來傷害的決定。
大概今天過後,她們就會回到因為孩子們而深交的媽媽友,最多最多偶爾偶爾,按耐不住勾住彼此的小指,提醒著自己已經擁有過了,該知足了。
身上的布料吸水能力已經達到巔峰,水滴從衣襬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倆人逐漸達成一致的呼吸聲下意外成了她們的伴奏。
如果要說在浴室的好處,大概就是哭了也不會被發現吧?
就像菅井褪下自己和守屋身上的衣服之後,只是用手護著守屋的後腦,把守屋壓在那霧面玻璃牆上繼續吻著,另一手則是緊緊收著抱著守屋的腰身。
水花繼續灑著,她也悄悄流著眼淚。她不希望菅井再發現自己的情緒,她們總該回歸彼此的家庭的⋯⋯
「茜⋯⋯」菅井在換氣的時候喚了她對守屋的愛稱。
這沒有什麼不平常的,她們平常歡愛的時候嘴裡也總是呢喃著對方的名字。
有我在就不要硬撐啊⋯⋯菅井沒有說出口,只是把手探入了守屋的下體,繼續吻著守屋的唇瓣。
她輕輕撥過守屋的花核,小小的顫癲讓守屋險些站不穩了身子。
「抱緊我,咬我也沒關係,留下痕跡也沒關係。姐姐不會說什麼的,也不用擔心天ちゃん。」你就放心把你交給我就好了。
大概是覺得在這種時候說再多的承諾都是無用,菅井也就不打算再多說。她只是用盡全力地愛撫著守屋的身體,然後用盡全力的愛著守屋,乞求著自己的決心能有那麼一點點,可以傳達到守屋的心裡。
菅井的右手忙碌著,左手抵在守屋和牆中間怕她一個不小心撞著。
守屋終於放下來堅持,她緊緊抱著菅井,把自己完全交給菅井,礙於羞赧而不想發出太大的聲音,於是就真的在菅井透白的肌膚上留下了自己深深的齒痕,跟輕吻著自己頸間的菅井截然不同。
好吧,也許不只是礙於羞赧也說不定⋯⋯
大概就真的是,克制不住私心,想要在她身上證明自己擁有過她吧。
畢竟,這應該就是世俗所謂的分手炮吧。
*
「友香阿姨,茜呢?怎麼沒有一起來?」兩天一夜的營隊結束了,菅井獨自一個人前去把兩個孩子一起接回家。
「茜她腰不太舒服,所以就讓她在家裡休息了。」
嘛⋯⋯雖然罪魁禍首是我就是了。
菅井說著臉上就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淡粉。
「馬麻又超時工作了嗎!」聽著綺良的用字,菅井馬上就發現了守屋勉強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
「又?」她挑高了右眉,嗅到了不單純的感覺。
「嗯,馬麻工作太久就會這樣。」綺良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既然友香阿姨喜歡茜的話就要負起責任照顧好她,不然我怎麼把馬麻交給你?」綺良鼓著臉,對於菅井的表現有些不滿意。
畢竟她可是犧牲自己寶貴的週末來參加這個自己一點都不感興趣也一點都不有趣的營隊欸!
「馬麻。」在菅井回話以前,天先開了口。
「怎麼了?」
「那這次你跟守屋阿姨有進展了嗎?」換而言之就是,這種爛營隊她也不想再參加第二次了。
「嗯。」她笑著把兩個小傢伙摟進了自己懷裡。
「要變成友香馬麻跟茜馬麻已經只差一小步了。」
很快,我們就會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
工作場合嘛,總是免不了一些閒言閒語。畢竟老老實實做著份內的工作實在是有些無聊,沒有一些八卦來下飯怎麼能算是人生?
越上位的人的八卦就越真實,越漂亮的人的花邊就越吸睛,反正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不要被當事人聽到就好啦。
至於菅井友香的八卦,大概就是前兩種的綜合體。
菅井社長為人溫和但辦公雷厲風行,有人想打公司的歪腦筋,菅井社長一定比半澤直樹還要加倍奉還。她不會虧待員工,也不會沒事找碴,但一旦超過了她的包容範圍幾乎就可以說是死刑。
她大多掛著得體的微笑,沒有表情的時候,通常就是有那麽個誰要出大事了。
只是在前夫的搗亂下,有一陣子菅井上班是真的喔沒什麼表情,底下一大群人都繃緊著皮,深怕自己就是招惹到這位高層而不自知的蠢蛋。
公司裡總是流傳著菅井社長婚姻不和睦的傳聞,傳聞總是長腳,會越跑越遠,越跑越歪,傳到最後的版本就成了菅井社長唯一有表情的時候,就是跟秘書渡邉理佐一起待在辦公室的時候。
特別是最近,菅井社長的心情肉眼可見得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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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劃書通過之後守屋的經濟壓力就減輕了不少,除了網球教學跟電視台的工作是基於喜歡而繼續進行著,那些為了錢而做的便利商店店員、速食店內場、加油站員工在菅井還有綺良的勸說下終於減少了排班。
所以現在的守屋,其實還滿閒的。
畢竟除了網球教學需要到現場,寫企劃書她要在哪裡進行也沒有硬性規定,反正有準時交出來就好。
所以她偶爾會到菅井公司附近的咖啡廳寫稿子,等中午的時候再跟菅井一起去稍微有一點距離的餐廳用餐;如果是綺良跟天要上音樂班的日子,那麼她就會在把孩子們帶到音樂教室之後,再回到菅井公司附近的家庭餐廳吃個下午茶,繼續下一個計畫的撰寫,靜靜地等著菅井下班。
只是總是會有不可抗力的時候,緊急的會議、緊急的出差、緊急的洽公⋯⋯偶爾守屋會被放鳥,但早就習慣一個人用餐的她也沒什麼怨言,只是從隔壁桌不小心傳進耳裡的小道消息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偶爾去接友香下班一次,應該沒什麼不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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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厲風行的菅井社長現在有點慌——加班結束之後沒有女朋友等就算了,小孩也先一步被接到守屋家,雖然自己有守屋家的鑰匙,一切看起來都沒有問題⋯⋯只是守屋家的門內防盜鎖被鎖上了。
所以說,為什麼我現在會被鎖在門外啦!!!
打給守屋守屋不接,在告訴自己天跟綺良她已經接回家之後訊息一律不讀不回。
這怎麼看都是在對自己發脾氣吧?
萬眾景仰的菅井社長,第一次感到了挫敗的滋味。
其實什麼人發脾氣都還好處理,最怕的就是守屋這種,真的爆炸了就一發不可收拾的。
既然找不到守屋,她只好轉而去找小守屋。她撥通了守屋家的市話,沒等幾秒電話就被綺良給接了起來。
「喂?」還帶著稚氣的童聲從手機裡傳來,旁邊窸窸窣窣地夾雜著天的聲音。
「綺良嗎?我是友香阿姨。」
某種意義上來說,幸好接電話的不是守屋本人。
「嗯,我知道。」
「那綺良可以幫我開門嗎?」
「馬麻沒帶鑰匙嗎?」天的聲音竄了出來,不難想像兩個小蘿蔔頭一左一右擠在一隻電話兩側的樣子。
「嗯⋯⋯對!」聽起來守屋應該沒有跟她們說自己做了什麼讓她不開心,所以就先假裝不知道防盜鎖被鎖上好了。
「等等喔。」綺良應了聲,把電話給天之後小跑著到了門口。
「電話給我。」綺良的聲音透過門板微微地傳了出來,但要聽清楚還是得靠電話聽筒。
「綺良,怎麼樣了?」
「馬麻把上面的鎖鎖起來了,那個我打不開。」綺良稚嫩的童聲說著對菅井而言最殘酷的事實。
被綺良這麼一說,菅井才想起來守屋家的內鎖是真的偏高,偏高就算了,還是那種有防兒童誤開機關的那種。
看來要靠女兒們回家是無望了啊⋯⋯
「⋯⋯綺良,茜現在在幹嘛?」只能面對面碰撞了嗎⋯⋯
「馬麻在書房,她說她要趕企劃叫我們晚餐之前都不要進去吵她。」
完蛋完蛋完蛋,這絕對絕對絕對是生氣了⋯⋯
菅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雖然她沒有看過守屋生氣的樣子,但她有預感,守屋平常對自己多溫柔,生氣起來就有多可怕。
唔,綺良抓蟋蟀給她看的那個表情,想想就覺得背脊發涼。
「晚餐?」菅井努力地從綺良的話語中抓取一線生機。
「嗯,馬麻說今天點外送,應該等一下就會到了。」
「今天吃炸雞跟披薩!」說到吃兩個孩子就來勁了。
看來是不用自己一個人回家睡了,此刻的菅井真的是在心裡把所有知道的神明都謝過了一次,並且下定決心要多給今天的外送員一張渋沢栄一當作小費。
守屋開門之前菅井已經把外送的錢付清了,所以當她打開門,眼前只有一個委屈巴巴的菅井友香歡樂送。
「我回來了。」
「嗯。」眼神太明顯了⋯⋯
「晚餐!」跟在守屋身後的是兩個女兒,一個人接過了炸雞桶,一個人抱著快跟自己的手一樣長的披薩盒跑向了客廳的長桌。
「「不要用跑的!」」上一秒還在尷尬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出了聲,她們一起頓了一下,然後再一起笑了出來。
所謂家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吶,茜。」菅井關上了門,輕輕拉著守屋的指尖。
「嗯?」
「哭過了?」她溫柔地把守屋拉進自己的懷裡,撫著她的後腦,輕聲問道。
為什麼她會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明明連綺良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其實關在書房難過了一陣子。
她不是不相信菅井,只是當她滿心歡喜地站在菅井公司樓下的時候,看到自己的愛人被另外一個女人勾著手走著,心裡沒來由的煩躁。
她相信菅井的為人,可是當她想起她們的一切是從出軌開始之後,她又退卻了。
「沒有。」為什麼友香會發現?
「茜哭完的時候眼睛都會有點腫腫的,雖然沒有很明顯啦。但是,就是會知道啊。」儘管守屋矢口否認,她還是拍撫著守屋的背脊,確信自己的猜測。
她有自信自己是全世界見過守屋淚水最多次的人。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雖然具體做了什麼不知道,但大概是做了什麼讓茜生氣的事了,所以對不起。」
她其實還沒弄懂心裡的這股煩躁是什麼,可是看著菅井真摯的眼神,火是確確實實消了大半,甚至開始覺得為了這點小事走心的自己是不是太不成熟。
「茜願意給我機會改嗎?」菅井抱緊了守屋被寂寞籠罩的身軀。
「⋯⋯」
「不願意也沒關係,我、
「友香。」
「嗯?」
「吻我。」
欸?
「當我沒說。」守屋才剛要轉身,菅井便吻了上去。
雖然完全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走向,但,照做總沒錯吧?
「剩下的晚點再說。」抱歉,又要讓友香再等我一陣子了
*
大概是察覺到家裡的空氣有那麼一絲微妙,兩個小蘿蔔頭一到九點就乖乖抱著睡袋到書房打地舖,把寢室留給兩個其實也沒有真的那麼成熟的大人。
單人床要兩個人睡其實還是有點擁擠,她們背對著背,沒有人肯先閉眼,也沒有人敢先張嘴。
會不會就這樣沉默到天亮?菅井忍不住這麼想著。
於是她翻過了身子面向守屋,偷偷地伸過手當作試探,在得到守屋的默許之後才把守屋擁入懷中。
「友香。」
「我在聽喔。」
「我不小心看到了,不對,是先不小心聽到了。」
「聽到什麼?」
「你跟秘書什麼的。」
「什麼?理佐嗎?」那傢伙早就有交往很久的對象了啊。
「我不知道你秘書是哪位,但你今天離開公司的時候也跟別人勾著手出來。」
「不是跟蹤妳,我只是、算了。」守屋說著便掙開了菅井的擁抱,雙眼有點發酸。
她沒有談過感情,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因為這點小事感到不滿。
光是要把自己的想法理清就夠讓她頭痛了,還要把自己的無理取鬧說給菅井聽,做不到。
「茜。」她翻到守屋身上,跨在守屋的腰上,捧著對方的臉強迫她看向自己。
菅井很少強硬,職場上守屋不知道,跟前夫的相處她沒經歷,至少她對自己不曾這樣。
「我跟理佐沒有任何關係。」
「是喔。」
她知道的,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的。
「茜是在意這點嗎?」
「我不知道。」她再一次撇過了頭,菅井的視線過於灼熱,明明委屈的是自己,怎麼生氣的好像成了菅井?
「不要躲我。」菅井伏在她身上,沒什麼時間剪的長髮垂落著,背著光守屋其實看不太到菅井的表情。
「友香,我累了。」
「茜。」菅井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沉默一直都是一種表達的方式。
菅井不講明,可是守屋知道菅井要她講明,胸口這股堵塞的抑鬱。
「不想要看到你跟別人一起。」守屋靜默了很久,才小聲地開口說道。
「這邊好不舒服,但あかね不知道為什麼。」她撫著自己的胸口,顫抖著唇說著,忍了很久的淚腺也在這時候潰堤。
她們是從出軌開始的,光是想到自己釘在板上的事實,她就瞬間失了底氣。
「我喜歡的一直都只有茜一個人。雖然我們是從出軌開始的,但是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跟那傢伙結婚的。」看著守屋終於坦承,菅井反而笑了起來。
「我喜歡的從來就只有茜。」菅井說得誠懇,看著守屋失了底氣的樣子,她有些強硬地讓守屋轉過來面向自己。
臉好紅⋯⋯而且這個游移的眼神⋯⋯好可愛。
「茜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等我下班的話直接進我的辦公室就好。不要再把我鎖在外面了好嗎?」她捏了捏守屋的臉頰,不是很軟,但結實得很有彈性。
「口四⋯⋯嗯⋯⋯」被捏著臉頰到守屋有些口齒不清。
「可是?」菅井這才放過了守屋的臉頰。
「那個秘書小姐很正。」守屋講著講著又沒了底氣,眼眶還不爭氣地再一次濕潤了起來。
「看來茜對自己的認知還是不夠清楚呢。」她揉著守屋的腦袋,輕吻過了她的額頭。
「但是就是⋯⋯莫名的不爽嘛⋯⋯」克己的製作人難得用起來凡人才用的粗俗字眼。
她翹起了嘴,噘起的唇在菅井的眼裡顯得更加惹人憐愛。
「吃醋了?」
「什麼?」
此刻菅井沒有想到,她的女朋友其實沒有吃醋的概念。甚至她事後才從綺良那邊打聽到,其實自己是守屋的初戀。
「可愛過頭了啦!」她吻過了她的唇,借力使力地讓守屋翻到自己身上。
「照茜喜歡的來就好。」菅井笑著褪去了自己的睡衣。
守屋再次鎖上了門,只是這次鎖得是兒少不宜的房門。
*
自從親自澄清了跟秘書的緋聞之後——雖然她也是在女朋友吃醋之後才知道原來自己被員工們臆測了這麼多有的沒的——工作至上的菅井社長破天荒地開始說要舉辦員工旅遊。
第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的渡邉秘書差點整個人撞到菅井桌上,但後來想想自家社長的動機肯定不單純,也就隨了她。
再者,若是她有異議的話,這次大概不是被強迫幫忙帶小孩——而且現在是兩個小孩——一個星期就能結束的程度了。
員工旅遊第一次是大阪五天四夜,其中一整天的行程都在USJ裡;第二次選擇了九州的大分縣,不為了別的,就是衝著那裡的溫泉去的;第三年去了北海道,山珍海味吃到爽,除了超大海膽之外,還可以一邊賞羊一邊吃著成吉思汗。
菅井社長這麼大手筆的原因,想當然耳就是要仗著員工旅遊的名義帶著妻小出去玩,這樣既不會落下工作進度,又可以當模範社長,還可以在愛人跟孩子面前出風頭,以菅井的腦袋來說,已經算是最了不起的提案了。
不過,雖然說是妻小,守屋也還沒答應要嫁給她就是了——甚至應該說,菅井友香根本就還沒有跟守屋茜求婚。
如果要說交往三年裡,有什麼改變了,大概就是在三個人的勸說下守屋終於把租了十多年的老舊公寓給退了,從跟菅井半同居狀態正式轉為的同居生活。
其實已經跟結婚了差不多吧?有時候守屋看著菅井下班之後立馬衝進廚房瞎忙碌的背影時,就會忍不住這樣想著。
有時候也會像這樣,忍不住從菅井的身後環抱住她。
「怎麼了嗎?」菅井一面切者砧板上的洋蔥,一面問著守屋,眼睛還有些被刺激到。
「沒什麼。」守屋這麼回答完,就在菅井的耳畔落下一吻。
三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們不再像以前一樣躲躲藏藏,在孩子們面前也可以毫無顧忌地親吻、表達對彼此的愛意。
甚至快上國中的兩個大毛頭也總是會識相地在對的時間窩回自己的房間,或是適時地彈點柔情的琴音幫忙增加氣氛⋯⋯不過也會有奇怪的小號聲讓在辦事的大人一起笑出聲,瞬間就失了興致。
「茜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話說一半了。」上一次還是以為自己跟理佐有一腿,搞不清楚何謂吃醋的時候。
「就想抱一下而已,不可以?」守屋撒著半真半假的謊,難得地用撒嬌成功讓自己彆腳的演技沒有被菅井識破。
雖然是臨時起意,但還是先保密好了。
「嗯⋯⋯不可以,我在切菜欸,萬一切到你怎麼辦?」菅井放下了菜刀,輕輕撫著守屋帶著薄繭的手指。
「那就不要煮了,反正綺良她們今天去大沼同學家玩了。」守屋踮起了腳尖,稍微把自己的重量放在菅井身上,雙眼趁機掃過了流理臺的桌面。
嗯,只有洋蔥切到一半,其他都還沒動,再冰回去應該來得及?
「難得只有我們兩個喔。」
「欸?」
「不然當我沒說,友香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就好。」想講的詞沒有說出口,守屋後來幾乎沒了聲音,菅井沒有轉過頭就能想像得到守屋的表情。
她連忙把菜刀放到水槽裡,清洗了雙手深怕剛碰完蔥的手會刺激到自己的戀人。
「去外面吃吧,然後一起在附近晃晃,再一起去接天ちゃん她們。」
這樣撒嬌誰挺得住啦⋯⋯
她轉過身捧著守屋的臉銜過了她的唇,她現在就是想吻她,最好吻到她喘不過氣然後靠倒在自己懷裡。
沒了孩子的枷鎖,親熱起來自然更是沒有顧忌。如果不是剛剛答應了守屋等等就去約會,菅井現在就想把卸下彼此的衣服。
自從正式交往之後,親吻的時候守屋的臉上就不再帶有任何的罪惡感,她總是會忍不住揚起嘴角,笑瞇了雙眼看著菅井傾心於自己的樣子。
「好啦,友香趕快去把西裝換掉,好了我們就出門。」直到守屋輕推著菅井的肩膀時已經又過了一個小時,她連忙把對方往寢室趕去,自己留下來收拾被菅井弄得有些雜亂的廚房,
今天剛好電視台有個重要的露面,所以守屋的穿著本來就很體面優雅了。
她在菅井去換裝的同時一面收著被打入冷藏的食材一面聯絡著自己早已談妥的餐廳。
菅井大概是還順便補了妝,剛好給了守屋時間再檢查自己包包裡有把該帶的東西都帶好。
*
結果就是,蹉跎了太久,最後又成了四人行。
雖然念頭被迫取消,但在用餐時守屋還是時不時在想自己這樣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餐廳的老闆娘好像是守屋的舊識,但菅井從來都沒有聽過這號人物。餐廳的位置有些偏僻甚至海拔有點偏高,不過優點也因此顯現了出來,清幽雅緻、夜景宜人,怎麼看都是約會的聖地。
「高級晚餐!」前菜才剛端上桌就聽到綺良的驚呼,天的眼裡也閃爍著雀躍的星光,只是跟綺良比起來還是十分淡定。
「抱歉,臨時改成四個人。」守屋合著手向舊友道歉道。
「你訂兩個人的時候我還想說怎麼會帶小綺良過來。」
「嘛⋯⋯」
守屋沒有說的是,本來確實沒打算帶綺良一起。
「喝酒嗎?我請。」
「友香要開車,不行。」
「好吧,本來想說慶祝一下茜終於有可以帶過來的人。」舊友笑著,再一次把空間留給守屋等人。
綺良跟天都不是吃飯會吵吵鬧鬧的孩子——至少在家長面前不會——菅井想著守屋仍有自己不知道的那面,守屋想著她放在包裡的小東西。
「茜怎麼會突然想出來吃飯?」
「不知道。」就只是突然想了。
看著菅井為自己為綺良為天忙碌奔波的身影,就是想了。
不想再讓菅井一直等自己,即使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允許,但她還是想要,給菅井一個誓約。
「這樣啊⋯⋯」
「馬麻,我想要濕紙巾。」綺良拉著守屋的衣角說道。
「自己拿。」她把她的小包放到綺良手上,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明明應該要是開心的燭光晚餐的,結果因為孩子的回歸陷入了懦弱,接著便是對自己的氣憤。
「友香!這給你!」趁著守屋陷入一個人的思考時,綺良把包包裡的小盒子塞進菅井手裡。
隨著跟菅井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綺良漸漸地也就捨棄了「阿姨」的稱呼,儘管守屋總是唸她這樣不禮貌,但菅井總是笑笑地說沒有關係。
「啊!這個馬麻也有一個!」看到深紫色的絨布盒,天立刻想起前幾天也有在菅井的包包裡看過一樣的東西。
「等、綺良!」沒來得及攔截,絨布盒已經被塞進了菅井手裡。
「可以打開嗎?」菅井稍微端詳了一下,品牌是自己公司的,但她很清楚公司並沒有出過深紫色的外盒。
茜在跟我想一樣的事嗎?
「開吧。」幾乎是整個人洩了氣,守屋靠在桌上,已經不想去看菅井的反應。
反倒是綺良如坐針氈,她不知道自己的自作主張會不會引來不好的後果,可是她很清楚地記得,這家餐廳她不是第一次來,也清楚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店主姊姊跟馬麻有著什麼樣的約定。
友香拜託要爭氣點啊。
「茜阿姨。」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桌子下鑽到守屋跟綺良中間。
「嗯?」
「馬麻也有一個。」深紅色的盒子被塞進了守屋手裡。
她有聽過綺良說,守屋的朋友開了一家餐廳,在有點高的山腰上,但有著很漂亮的夜景。
而且守屋阿姨說,如果有了想要一起走一輩子的人,就會帶過來。
所以從路上她們就在竊竊私語,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綺良覺得這應該就是小時候的那家餐廳。
戒指是菅井沒看過的款式,內側刻著四個人名字的字首,上頭鑲著的鑽倒是強勢的很守屋。
「什麼時候做的?」想到自己的戒指進度一直被延後,在看到精緻的特殊做工之後很快便意識到其中的緣由。
好一個渡邉理佐,居然幫著守屋插隊啊。
「今天拿到的。」她盯著紅盒裡的對戒,有些交錯又不失典雅的設計很菅井,內側則是嗑著彼此的名。
「茜,跟我想的是一樣的嗎?」菅井問著,孩子們看到了店長在招手,便一個個飛也似地從桌下鑽了出去,飛奔到了店長身邊。
「友香。」
「我們還不能結婚。」
至少現在的日本社會還不行。
「但是あかね還是想跟友香在一起。」
「不想一直讓友香等我了。」
雖然事情發展地跟想像中不一樣,雖然本來打算繼續再拖下去,但既然都暴露的,就這樣吧。
她走到了菅井身側,牽起了她的手。
「本來的求婚計畫都被茜打破啦。」菅井苦笑著,把人拉進了自己懷裡。
「什麼東西?」
「不重要了。」
「什麼啦。」
「反正茜跟我想的是一樣的。」她替守屋套上了戒指,張著五指等著守屋。
「一樣。」
戒圍猜得剛好,設計也很適合菅井。
「吶,可以吻你嗎?」菅井問。
「現在在外面。」
「店長小姐把天跟綺良支開了。」她平靜地說著,彷彿窩在櫃檯捧著蛋糕吃的不是她女兒們一樣。
「那只能一下。」守屋笑道,她靠在菅井肩上,眼前是壯闊的夜景。
「十分鐘。」得寸進尺的人吻過了她的耳畔。
「十秒。」
「那五分鐘。」
「十五秒。」
「一分半!茜才多妥協五秒也太小氣了吧!」她鼓著臉看向守屋,下一秒唇就再一次守屋給堵上。
到底在急什麼,守屋不懂菅井,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急著在近乎包場的餐廳裡吻上菅井。
明明她們還有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