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隨孟一繁離開古董店後,寸頭大叔被眼前霓燈初亮的繁城景致,驚得怯步,孟一繁停步,陪祂重新適應人間煙火一會兒,紅男綠女、醇醪繚菸,聲色嗅味在在衝擊五官,直至無意識走到轎車旁,祂依舊恍神張望,孟一繁本欲開後車門,但顧慮嚴昊霖或不喜寸頭大叔渾身髒舊,又繞到對面副駕駛座,準備打開車門,此時簡訊傳來:「請那位先生坐後座。」孟一繁一笑,再走回這邊,打開後車面,喊道:「要開車嘍。」聽見將開車,寸頭大叔猛然回神,慌忙進入後座,豈料祂低頭進車時,彷彿目睹恐怖景象,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孟一繁忙探身入後車座,卻見嚴昊霖淡靜如常,專注滑閱手機,不等孟一繁詢問,祂已傳訊息:「他認出我了。」
四年前。
暗林中閃逝而過的身影,是名正在逃命的女子。華高雅衣著,合襯她美麗臉孔,雖然神情透露驚恐,卻很快被隱藏,顯示她自幼良好教育下的訓練,鍛鍊出冷靜性格。她能精準預判追蹤者的意圖並非殺害她,而是打算實施綁架,目的或許是為了對付豐享集團。然而如此下作行徑,單以生意場交鋒手段來看,效益並不高,抓她嚴雍瑩,還不如實質算計嚴昊霖。
高跟鞋令嚴雍瑩窒礙難行,回憶起今天這整件事的精妙佈局,她不懷疑助理、司機和保鑣的忠誠,而是由購買那隻全球限量的精品手袋開始,事情徹底脫軌──型錄連同邀請函送到總經理辦公室時,為何她會興起參加名流宴會的念頭,因秘書告知獨孤萍亦到場,相較精品手袋,獨孤萍掌握股份的力量,更能助她在公司站穩腳步。豈料尚未到達舉辦宴會場的別墅時,她的座車遭受攻擊。
樹叢沙聲顫動。
閃出一道瘦挺黑影,神鬼莫測,其身鋼鐵意志勃發,他趨步奔前,隨即凌躍抬腿,弓膝狠撞其中一名追蹤者胸腹,那人吃痛悶哼,倒了下去,另兩人見半路竟殺出一名陌生人,狀似負責這次綁架任務的領頭喊道:「你先帶她走!」餘下那人回應:「好!」半拖半拉著死命掙扎的嚴雍瑩,欲急忙離開,嚴雍瑩瞥見來人,已認出誰人,大喊:「段潤軒!救我!」領頭翻手拔出腰間一把藍波刀,不等段潤軒反應,趁隙出招攻擊。
段潤軒正面迎上,瞬間橫臂交叉作剪狀,由下向上一撐,以腕力擋下來勢,立即扭腰掃左腿,重擊領頭右側,更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右肘斜拐,砸往對手左頰,這上下兩股巨力,激得領頭肌骨疼痛,震得腦裂嗡聲大響,噁心欲嘔,逼迫棄刀、彎腰抱身,豈料段潤軒雙膝下壓領頭兩肩,撐掌他後頸,暫作跳箱,借力遠翻,眨眼已來到餘下那人背後,一記擂拳,直接將人疼暈倒臥在地。
在被扯倒前,嚴雍瑩腰間一緊,讓一隻大掌撈住,讓段潤軒懷抱回來,說道:「嚴小姐,沒事了。」嚴雍瑩目瞪口呆瞧望眼前景象,試圖令自己恢復平靜,好一會兒才說道:「幸虧你來了。」段潤軒說道:「董事長接到司機求救電話。」嚴雍瑩輕輕迴腰,點頭說:「我沒事。」這個細微動作提醒了段潤軒,他神情緊繃,不自然地鬆手。嚴雍瑩轉身,緩慢走近領頭,且對段潤軒的阻擋,示意不打緊,她問:「誰指使你們綁架我?就算你現在不說,憑集豐享團情報調查,不必兩小時,我也能找出幕後黑手。」領頭額頸浹汗,心知不假,回答:「是獨孤萍先生。」嚴盈雍瑩、段潤軒兩人一臉錯愕,竟遭自家公司股東綁架。
沉水木涼醇香氣縈繞在隱密古董店的一處幽閉空間內,獨孤萍沉默焚香,面對來人,他絲毫不在意,其助手秦笑亭奉上兩杯茗茶,吳丞祈代嚴昊霖接過。「獨孤老闆身為公司股東,我敬您是商場前輩,您何意,請給個明白。」嚴昊霖冷冷說道,獨孤萍良久才緩道:「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你,十分驚訝豐享集團執行長,竟是你這樣的年輕人。我老了,未來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嚴昊霖掂量不出獨孤萍話語是褒貶抑或威脅,但已知他喪子不過半年,沒了以往在商場的風發任意,徒留白髮人悲愴感懷,獨孤萍拿起一份放在手邊、派人調查的報告,續道:「嚴小姐很優秀啊,他們兩人如果聯姻,十分匹配。」
嚴昊霖終於明白原因,要說生意場上他本就狼藉名聲,不在乎使用何種骯髒手段,冷笑回道:「呵,您也說『如果』了,那就是假設。我聽說過獨孤公子也曾經相當優秀,該有『適合』之人作為良配,活人嘛⋯⋯畢竟不妥。」獨孤萍低笑道:「我派人『邀約』她來一趟,作法過於粗暴、確實疏忽,當好好致歉⋯⋯但我不認為她會拒絕這樁婚事,我死後遺產頗可觀,相信她有興趣商談。」嚴昊霖繃緊臉,看來獨孤萍掌握嚴雍瑩性格非常精確,她一如其母蕭慕慕,金錢投資效益遠勝常人對冥婚的恐懼,獨孤萍的提議,嚴雍瑩怕是點頭機會極大。
「與其害怕餅小他人來搶,不如把餅吹大到無限大,大到讓所有覬覦之人無法吞下,挑動貪婪本性,陷入陷阱、自相殘殺。這,向來是我做事原則。」獨孤萍說道,嚴昊霖低笑,朝吳丞祈勾指示意,吳丞祈朝三人行禮後、走了出去,未久,又領著六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抬進一尊石馬。獨孤萍亦笑,說道:「這是下馬威?」嚴昊霖搖頭說道:「不,這是一尊稀罕的迎親石馬,聽說百年前由一個姓『柯』的盜墓賊,從清代格格墓中盜出。」獨孤萍對秦笑亭說道:「把他們叫來。」
過不多時,一名年近四十的男人,身邊跟著一名女助手,進入後向眾人行禮,獨孤萍說道:「跟嚴董自我介紹。」男人說道:「嚴董事長您好,敝人顧棠豫,這是我助手柯茹熙。」嚴昊霖初見此人便感到厭惡,一副巴結油滑模樣,令人瞧不上眼,嚴昊霖冷冷問道:「你就是替獨孤老闆走私文物的那個藝術家?」藝術家三字刻意拉長尾音,充滿強烈鄙視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