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亞的饋贈
“地球表面的坑洞，怕是再也填不滿了。 ”面對記者，我給出了最想說的那句話，為整個採訪畫上圓滿的句點。
我是一個宣揚環保的博主。
人類的發展離不開地球給我們的資源。
所以在我的心裡，這些資源都是世界給我們的饋贈，更是愛與希望，讓人類發展起龐大的文明帝國。
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石油。
那些我曾經以為，是遠古滅絕的植物死亡後沉積到地層之下的瑰寶。
可是越來越多的研究證明，石油的形成在沼澤之中，有大量動物脂肪的參與，在細菌和藻類的共同作用下，掩埋地層上億年，才形成了今日人類賴以生存的黑色寶貴液體。
越來越少了。
可人類也越來越貪婪了。
不是沒有更好更有持續性的能源，只是每一種能源開發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回饋卻不一定比這些用完就沒有了的資源大。
經濟和發展潛能，成了壓在人類頭頂的大山，驅使著人不斷往前走。
於是沒有節制的採集，造成了地球母親心裡一個又一個的空洞。
蓋亞的哀嚎響遍，人類就是裝作聽不見。
記者向我表示了感謝，關起攝影機，彎腰放進包裡。
我好奇地問他：“你是不是認為我和其他人一樣，只是為了出名，才說些嘩眾取寵的內容。”
記者並沒有直面回答我，遲疑了片刻，抬眼看過來：“為什麼這麼說？”
“也不為什麼，就是覺得你和其他的記者不同，從來都不追著明星當狗仔。”我給他倒了杯酒，表示他可以不用急著走，“專注於環保的話題，卻不只聽信一面之詞，各種聲音都接納。與我認識的大部分媒體人，都很不同。”
“你……也很不同。”記者放下包，接過酒杯，“宣揚環保，支持環保的電力車，出門卻只是騎自行車。以你的財力，喝得起這麼好的紅酒，不會連電動車都買不起吧。”
我晃了晃酒杯，看到紅色貼著杯壁慢慢下墜：“以現在的科技，發電也可能用到石油。更別說電池丟棄造成的污染了。只是難有更好的選擇，兩害相權取其輕。總覺得，蓋亞留給人的機會也不多了，讓給更需要的人吧。”
“你想看看石油的真相嗎？”記者突然來了一句。
我沒懂他的意思。
隨後想了想，或許就是給我放段科普視頻，讓我更直觀的感受過去未來。
這種東西我看得多了。
記者真誠的目光，讓我到嘴邊的拒絕沒出口。
下意識點了頭。
我的身體感受到巨大的力量，整個人倒在沙發上，隨後不停下墜。
眼前展開一個巨大的畫卷。
就像有看不見的手在空白的世界畫上花草樹木的邊緣，隨後這些邊緣漸漸清晰，這只手又為世界染上色彩。
世界立體了起來。
儘管看不見她，我好像感受到蓋亞的愛，和她畫成這片美麗世界之後的笑臉。
世界從花鳥魚蟲的呢喃，第一次出現直立行走的生物。
人類。
因愛而生，卻驕傲自滿到向蓋亞索取更多的愛，進而忘記愛的一群人類。
世界變成鋼筋鐵骨的高樓大廈，地球的內心卻因為一次次的開採變得越來越空。
愛，好像也被採光了。
蓋亞再也沒有能力給人類什麼了。
世界仿佛被格式化了一次。
人類的身體填補上世界表面裸漏的傷痕。
蓋亞用盡全力，試著再愛世人一次，努力讓自己空洞的內心沸騰起來。
人類這個物種仿佛刻了自私的基因。
他們挖開蓋亞的每一處傷，甚至還用這些挖開的石塊建造起紀念蓋亞的神殿，在蓋亞的身體上劃開更大的傷口。
像個巨大的嘲笑。
憤怒如同洶湧的潮水，覆蓋了一整個世界，當第三批人類出現時，地球遍佈沼澤，愛與恨糾結在一起，連蓋亞自己都顫抖起來。
人類第三次挖空了蓋亞的愛。
這是蓋亞第一次主動懲罰人。
那些沼澤，變成了罪人們的墳墓。
我眼看著大量的人在沼澤中不斷下沉，絕望淹沒頭頂，仿佛我也沉了下去。
窒息的恐懼讓我掙脫幻境，從沙發上站起來，止不住地喘息。
記者垂了垂眼。
他放下未嘗一口的酒，拿起包向外走去。
“你是誰？”
趁他還未出門，我趕緊問出這一句，“你是……蓋亞的使者嗎？”
他沒有回答，像是默認了。
時鐘的秒鐘滴答滴答走了幾下，他還是開了口：“你也可以認為，我是蓋亞和人類最後的連結。”
“那……石油……”我問不出口。
但是我不忍看下去的畫面，仿佛在告訴我，石油的過去，那些人的未來。
一聲極其悲哀的輕笑。
“這哪是什麼世界的饋贈。人類選擇消耗的，從來就只是自己而已。”
白鹿青涯 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