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嵐瞅著外甥點頭不語,接著打開書桌右上邊抽屜,取出一只手機與車鑰匙,「阿嬤說你解禁了。」
「謝謝舅舅。」林暄羽雙手接過物品。
林清嵐又從抽屜取出一張舊照片,他先看了看再遞給外甥,「給你,最近得空才找出來,應是你父親的照片。」
那是張已有些泛黃褪色的彩色舊照,一位金褐髮色的西方年輕人坐在河畔眺望遠處,神態飄逸瀟灑,背景是巴黎聖母院。
林暄羽端詳著照片,心底五味雜陳,一直以為自己是台日混血的他,對於生父是西方人這件事,他始終感到很不真實。
林清嵐見他看著照片的模樣,多少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我以前在華頓商學院唸書時,同學中有一對同父同母的兄弟,爸爸美國人,媽媽中國人,那對兄弟的相貌、體型,就是一個西方、一個東方,不知情者沒人相信他們是兄弟,所以基因與遺傳很難說,什麼顯性隱性的,就是個機率吧。」
他見外甥仍盯著照片默不作聲,續道:「你母親只大我一歲,所以我們比較親,她以前留學巴黎偶爾會寫信給我,而這是其中一封信裡的照片,說是在學校認識了一位很親切和氣的法國朋友,對東方文化頗為好奇,照片背後寫有法文名、日期時間及地點,我想應該就是你的父親。」
林暄羽將照片翻面,只見上頭寫著與長笛古字體銀刻同樣的法文男性名 Aurélien。
「關於你父親,我們只知他是學豎琴的,照片也只有這張。可能家裡都男孩,所以姊姊每次談戀愛都很隱晦,不太與我們說什麼,就算這張照片,她也只開玩笑的問攝影技術如何,但我想姊姊對這男孩子應是認真的,才會與我分享照片。」
「父親應該就是這位 Aurélien,母親長笛上的銀刻也是此名,但沒有姓氏......」林暄羽再將照片翻面,瞅著照片中面帶微笑,約莫二十來歲的西方男孩。
生父只因一個流感而永遠定格在神采飛揚的青春年華,比現在的自己還年輕。
「你去法國......」林清嵐語氣謹慎的試探,「想尋親嗎?」
林暄羽放下照片抬頭看著舅父,「如果他是母親的同校同學,也知道是學豎琴的,加上名字與照片,想找父親的家人或許不難,但…...有何意義?」
「防人之心不可無,」林清嵐點點頭,「你若想尋親,舅舅不反對,但由於我們對你父親的家庭背景知之甚少,所以想提醒你留意可能存在的風險。」
「謝謝舅舅提醒,我會注意。」說時,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顯得欲言又止。
「怎麼了?」
「不知您可否幫忙勸勸阿嬤,讓她放棄追回母親的長笛?」
「為什麼?」林清嵐從煙斗架上取起煙斗,舒適的靠著椅背,他手握斗缽看著外甥,緩緩將煙嘴含入口中。
林暄羽思忖,如今母親的長笛在顏湘寧手中,想順理成章的取回恐有些難度。關於長笛去處,他雖已備有兩套說辭,卻無法決定哪個版本較能說服舅父:一是,母親過世時,李董已將長笛交給弟弟,而弟弟轉送給了女友,所以無法取回;二是,李董睹物思人不肯歸還長笛,既然李君葵懷了他的孩子,未來總有一天長笛也會落入那孩子手裏,所以林家也沒非取回不可的意義。
他左思右想,最終還是認為若牽扯到顏湘寧,恐衍生難以掌握的風險,倘若她是李豐偉私生女之事被意外揭穿,肯定會造成更多傷害,顏湘寧是無辜的,如果她知道已逝男友竟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且極可能是因為無法面對兄妹亂倫選擇自戕,對她將會是多大的打擊?萬一她也步上男友後塵,他實在不敢想像那樣的結果。
弟弟未留遺書,無法得知其走上絕路的真正原因,一切就只憑他偷驗李君陽、李君葵與顏湘寧三人的DNA所做的臆測,但茲事體大,無論如何,他都有責任守口如瓶,自發性的替李董嚴守秘密。
他當然知道,顏湘寧的身世一旦曝光,就能達到當初計畫破壞李家的目標。然而,今非昔比,無論李君葵是否原諒他,至少他該竭盡所能的暗中保護李家,不僅是為他所愛過的童楚豔與顏湘寧,更是為了他依然愛著的李君葵以及他們尚未出世的孩子。
何況,此秘密也可說是他牽制李豐偉的最後一張王牌,非至最佳亮牌時機,他絕不輕易出手。畢竟,他睡了李董夫人童楚豔,萬一有天李董發現他們的姦情,那麼顏湘寧的身世秘密也是他的一道護身符。
林清嵐抽出口中煙斗,呼出一道白霧,好整以暇地等著外甥給他一套合理的說詞,他並不十分關心長笛的去處,只想著滿足年邁的母親,但若他能夠被說服,其實他也樂得省掉一層麻煩。
林暄羽眼神誠懇地看著正在享受吞雲吐霧之樂的舅舅,「這陣子陪在阿嬤身邊,有幸了解她的想法,阿嬤想取回長笛,主要是想著百年後能留給我做個念想,那把長笛是她從國外訂製給母親的結婚禮物,母親又特地要求刻上父親的名字,因此,她認為李董之於長笛就是個外人,所以我們應該想辦法取回,可是......」
「這事沒得商量,」林清嵐故意打斷他,藉此強調那把長笛之於外甥的意義,以期外甥能提出面面俱到的方案,「你或許了解阿嬤的想法但不懂阿嬤的心,我們無論如何都該盡力滿足她的願望,你比姊夫、君陽都更具資格擁有那把長笛,那是你母親思念你父親的載體,且你是姊姊的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