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室在那棟算是精緻的米白漆刷過的大樓裡面,那個大樓上面四個大字行政大樓,然後進去後兩側的扶手樓梯擇一上去,一直到四樓後往右手過去到底,一個特別深褐色亮漆木製門框搭配兩片對著的木頭花雕紋路門,一整個氣派的配上校長室三個更加金屬光亮的標準字體,那就是校長室。記者稍微深吸一口氣,不是為了壯膽,只是這段路走得他有些累,同時他也想聞看看這麼精緻裝潢散發的一股高貴政治地位的氣息。越小的官越懂得裝飾,記者感慨想了後禮貌性地敲幾下門之後就進去,那扇門很重,他很慶幸剛剛有稍作休息。
校長正在簽署不知名的文件,從他揮筆的動作得知。外加好幾個不知道標記什麼的單詞。校長不怎麼注意他的存在,但也表現得一副他已經知道記者到來的樣子。有時候沒有表現就是好的表現。記者多年來的實戰已經讓他很得以沉穩,一個人就這樣站在那邊看著校長忙碌,但他左手有些緊握側背包的帶子,像是防衛什麼。
最後校長抬頭看了他一樣:「坐吧前面有椅子。」
校長把手上的資料在桌上抖了幾下後隨意放置一旁:「你要採訪我們學校的營運模式,還有其他相關的東西,是的我知道,好幾個人都來採訪過了。無論是抱持什麼目的。」
「我們學校或是一個實驗機構,不是很喜歡所謂的階級還是教條的,那種東西的存在往往給人不小的麻煩,甚至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藉口來強化自己不怎麼正確的想法。我們認為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也不存在誰更平等這樣的胡鬧。不過呢在這個實驗裡面,我們必然要置身事外,讓他們去面對平等。我們是很卑微的旁觀者,看著他們平等,而我們什麼都不能做。」
「所以你說我們佈置什麼作業?並沒有我們讓他們自己去想,我們什麼都不做。我們只有提供場地給他們,去面對自己該面對的內容。但你就這樣覺得我們是把這些人拋棄在這邊自生自滅?其實不然,我們是園丁,我們播下種子,剩下的就是他們自己生長的事情。」
校長停頓一會兒,用一個不怎麼光亮的瓷杯喝了一口帶有茶味的飲料:「至於種子是什麼?這個就是很好的討論方向。可惜你們記者總是不懂得追根究底,就只看表面,覺得這個實驗機構是怎麼運作,是怎麼管理實驗對象,而實驗對象未來要何去何從,就是什麼討好閱讀者的空泛採訪。我們當然也可以很官腔地滿足你們譁眾取寵,但既然我們都走向科學社會,我們就不應該這麼擁抱腐敗的官場文化。」
記者那是聽的一愣一愣的,只能不規律的點頭但又表現得欲言又止那樣憋屈整個人悶的有些面紅耳赤的那樣難受表情。校長展現一定程度的寬宏大量,特別停頓一大段時間讓記者好好吞吐這一大串話,字詞堆疊卻不怎麼匠氣看起來胡言亂語的資料庫,最後記者終於想到什麼話語,有些嚴肅,對記者來說是這樣子,一副小大人的裝模作樣,對校長來說可能是這樣子,開始做出適當的回應:「所以你們的存在是什麼?你覺得我們採訪是這麼空洞那你不也要好好思考為什麼你給我們的內容也是如此空洞呢?剛剛看到你一個學生,或是你們自以為的受試者,他們已經沒有一個存在可以去證明他們的存在,這樣子他們試圖消滅存在本身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
「還有你說的種子,我不覺得無為是一種有為,那是很噁心的學者風格的自以為是,就是那種用各種華麗辭藻誤導對方造成的一種假象。你們就只是不做事情讓一群人在那邊參透,等真的參透出什麼事情來了,你們就真正介入了,舉起他們的手高喊這是你們的成果,之後再套用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來給人洗腦。不過我也很好奇了,你們真的沒參與什麼內容嗎?為什麼這些人最後都走向空洞?他們沒有目標嗎?甚至更簡單的問,他們沒有想過逃跑嗎?」
「逃跑?為什麼?他們在這裡很好,我們也沒告訴他們要幹嘛,我們只是建構一個他們畏懼外面的世界觀。你問我要怎麼留住這些溫馴的小羊,我的回答很簡單,讓他們相信外面有野狼就好。那這樣你還會覺得我們沒做事情嗎?我們是很用心對待這些自願來這裡的孩子們,他們進來的一刻就有著獨特的遺傳訊息,內心永遠有一個住著,告訴他們該做什麼。我們與其說教育他們,不如說教育內心的他們。所以我們什麼都沒做,但我們也什麼都做,在實驗上,我們就是這麼努力的建構一個可以實驗的空間,至於方法,我從不告訴你們記者,你們也不用過問。你們只需要回去告訴大家,實驗正在進行,沒有太大的意外不用太過擔心。」
「這就是你所謂的種子嗎?」
「不見得是,我們單位不承認一切我們曾經有過的發言。對你們的報導我們隨時有拒絕承認的權利。」
記者有些想反駁但整個話瞬間凝固在喉嚨,他記得最後一刻是校長粗糙的笑容以及不怎麼記得的那身光滑的西裝外套的布料,木製的門框閃過,晃動的階梯還有陣陣作嘔聲音迴盪在看不清底部的走廊或是步道,草皮,天空,遠處的校門口,忽遠忽近的米白大樓。最後是草地逼近,黑暗,一長串的耳鳴,黑暗,逐漸光亮,然後是天空。
天空底下探出一個熟悉的臉孔:「你剛剛去找校長了?這可真了不起。」
一聲吆喝後記者感覺自己身體超一個不屬於他的方向緩緩移動。他剛萌生的掙扎很快就消散在渺茫的腦海之中。
「他辦理過新生入學了嗎?」
「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