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剛走，公車被放學的人潮堵住不動。趙亦凡獨自坐在兩人座上，感受鑽進來的風在臉頰刮出的刺痛，一邊聽小孩漸漸蓋過喇叭的哭鬧聲。
孩子戴著藍色毛帽，和女人一起坐在前排。她看起來二十出頭，額頭急出了許多汗。無論她如何勸說，小孩還是哭著要媽媽，完全停不下來。
整車三十幾個人，有的翻白眼，有的搖頭嘆氣，連假裝不在意都吝嗇。當人群中開始吐出惡毒的抱怨，亦凡從硬邦邦的椅子起身，拖著左腳走到女人身邊。
「真的很抱歉！我們下一站就下車！」
女人低頭護住身旁的孩子，聲音卑微顫抖。亦凡想笑卻不敢笑，因為根據經驗，厚重的黑眼圈，和臉上快十公分的疤，配上笑容通常只會更糟。
「別怕，這孩子喜歡什麼？」
即使口氣極盡溫柔，女人依舊縮得小小的，彷彿隨時會碎掉。他在心裡無奈地笑了笑，把手伸進鼓起的大衣口袋，掏出一台玩具小車。
小車在空中繞來繞去，配上他模仿引擎換檔的聲音。哭聲沒停，但孩子緊閉的眼皮微微抬起，好奇心似乎逐漸壓過哭意。
亦凡伸長脖子往前看，確定車陣完全沒動靜後，再掏出一隻小恐龍，演起恐龍追趕汽車的短劇。
不知不覺間，啼哭轉成吸鼻涕的聲音。短胖的小手揮舞著，想抓住半空中的玩具。亦凡故意讓汽車跌進孩子的手心，拜託他保護可憐的小車，別讓貪吃的恐龍靠近。
孩子散發新兵升官的喜悅，抱緊小車猛點頭。不過很快便讓玩具們和好，雙手各抓一個，獨自玩得咯咯笑。
「他平時真的很乖，只是姐姐住院後變得特別難帶......」
女人不停道謝，放鬆下來後有了笑容，卻遮不住眼下深色的疲憊。
「大人緊張小孩也會跟著緊張，這很常見......」
車身突然大力晃動，亦凡一時沒站穩，大衣裡滑出一個白色紙袋，掉到女人腳邊。她彎腰想撿，指尖卻在看見紙袋上「精神科」三字時，自然地凍住了。
「我自己來沒關係。」
亦凡彎下高瘦的身軀，女人尷尬地笑了笑，眼裡多了一絲戒備。兩人之間陷入沉默，只剩小孩派玩具拯救世界的笑聲。
「下一站XX站即將抵達，要下車的乘客請注意隨身物品——」
「我先走了，再見。」
「啊！先生你忘了玩具！」
「沒關係，本來就是給他的。」
「快謝謝叔叔！」
女人抓起小孩的雙臂揮動，他輕輕點頭回應，然後在司機的不耐煩中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