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迷墟物語-祀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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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祀柱

 

天空聚集著蓄勢待發的烏雲,我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千萬別下雨。

 

結果祈禱顯然沒被理會。沒多久,豆大的雨滴就劈頭蓋臉砸下來,彷彿老天壓根不打算給我這趟計畫已久的旅行留半點面子。

 

區間車的班次稀少,也許因為鮮少有人來,車廂比一般短了幾節。列車外觀是橘與黃土色的老舊塗裝,斑駁不堪,幸好車廂裡還算乾淨。雨滴急促敲打著車窗,聲音漸響,偶爾能聽見雨珠在玻璃上破碎的細響,像極了白噪音,讓人昏昏欲睡

 

終點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小站。油漆剝落,站內只有一名站務員,冷清得過分。傳聞不假,這裡果然是「貓比人多」的村子。

 

走出車站時,雨勢小了些。我撐開新買的紫芋色雨傘。傘面被雨水浸濕後浮現出隱約的小花圖案,心情也隨之一亮。

 

沿途盡是煤礦興盛年代留下的殘跡。隨著產業沒落,年輕人早已離開,只剩背負歲月的老人。村裡的房子簡陋,木門斑駁,窗後一片漆黑,很難判斷是否有人居住。有些大門甚至大敞著,空蕩的客廳一覽無遺,毫無人氣。

 

反倒是村裡的三十隻貓,才像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我走過時,牠們只慵懶抬眼瞥我一眼,隨即撇頭繼續小憩。

 

村子依山而建,房屋錯落,由參差的水泥階梯連接。雨後的積水沿著排水溝潺潺流下,卻出奇清澈,竟然不見泥濘。

 

我盯著水流看了一會兒,忽然瞥見一絲詭異的殷紅。

 

那抹紅很快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輕微的暈眩,耳邊響起短暫的靜電噪音。再仔細看時,什麼也沒有。

 

大概是眼花吧。

 

就在此時,一個短髮女孩無聲地出現在身旁。

 

她出現得無聲無息,彷彿一直站在那裡,只是直到此刻,我才「看見」。

 

大概十五、六歲,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臉側,眼睛卻異常明亮,像完全不受雨水影響。衣服簡單陳舊,顏色早已看不出原貌。

 

「往上走十分鐘。」她開口,同時抬起手,指向山腰那片隱沒在雨霧中的方向。「會看到一座九十九階梯,爬上去,就能看見衡州戰亂時代留下的祀柱。」

 

那口吻不像隨口指路,更像在陳述早已固定的答案。

 

「寺廟已經拆掉了,只剩立柱和地基。不過,在那裡能俯瞰整個山城。」

 

說完,她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像是等我點頭照辦。

 

我看了眼終端,距離末班車還有足夠時間,便轉身走進下方蜿蜒的小徑。到了主要道路,我向右拐了一段路,找到了那條通往山上的產業道路。坡度不陡,但路面雜草叢生,顯然人煙罕至。

 

雨聲與貓叫漸漸遠去時,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沒聽見女孩離開的腳步聲。

 

她穿著及膝裙和淑女鞋,走在崎嶇的石階上,鞋跟理應會敲出聲響。但自從村口分開後,她往上走,我往下走,卻始終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正當這詭異的念頭浮現,我看到了傳說中的九十九階梯。於是,將所有疑惑暫時拋諸腦後。

 

雖然不算宏偉,但往上一看,那挑戰感卻真切得很。我在第一階坐下,拿出麵包啃了幾口。雨後的空氣清新,卻靜得過頭。沒有鳥鳴,沒有蟲聲,只有雨水滴落殘葉的細微聲響,彷彿時間也停滯。

 

回想起來,一路上遇見的人屈指可數。車站裡的零星人影,村裡兩三家還在營業的小店,成群佔據街角的貓,以及那個神祕的短髮女孩。除此之外,這裡就像與世隔絕的口袋空間。

 

我抬頭望著的階梯。

 

九十九階,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不過,既然來都來了,放棄未免有些可惜。我深吸一口氣,開始數著往上走。

 

一階、兩階、三階……每數一次,心裡的壓迫就更重一分。

 

剛在二十多階時休息過,現在卻已呼吸急促。三十階、四十階……腳步漸漸遲緩,耳邊竟響起另一個聲音,與我同步數著。我像是著了魔,雙腳停不下來。

 

五十階、六十階……雨後的石階濕滑,我必須用力抓緊什麼。奇怪的是,這裡明明沒有扶手,我的手卻碰 觸到冰涼的質感,好像有人伸出手來扶我。

 

猛地回頭,什麼也沒有。

 

七十階、八十階……我心裡開始發毛,越數越急,只想趕快結束這場折磨。

 

九十九……我終於吐出一口氣。

 

但眼前還有最後一階。

一百。

 

我愣住了,一股不合理的詭譎湧上心頭,冷汗順著後頸流了下來。

 

抬眼望去,那座祀柱靜靜立在階梯盡頭。木造結構早已斑駁,紅漆剝落,裸露的木頭顏色像乾涸的血跡。裂縫間爬滿蕨類,像某種掩蓋不住的傷口。

 

這裡沒有古蹟該有的莊嚴,也沒有宗教場所的清靜,反而像恐怖片裡的場景。風吹過,柱子嘎吱作響,彷彿有人在低聲呢喃。

 

穿過祀柱,我來到只剩下四根矮柱的寺廟遺址。這些殘餘的矮柱,像是被人拆卸變賣後留下的廢墟。泥土中隱約散發著檜木的香氣,但這股香氣在潮濕空氣中卻顯得異常突兀,像是故意留下來提醒什麼。

 

心裡升起一種「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必出事」的念頭。

 

眼前的山城雲霧繚繞,美得如同一幅畫卷,卻又像是隔著一層冰冷的薄紗,讓人無法好好欣賞。自從踏上那座階梯,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往前,根本沒有退路。

 

當我往下俯視時,陡坡下方赫然出現一道模糊的身影,正靜靜地抬頭望著我。

 

我心裡一緊,連忙移開視線,轉身朝祀柱走去。就在這時,視線餘光掃過祀柱上方,那裡掛著一個帶流蘇的球狀物。雨後昏暗的光線裡,看不清細節,但那凹陷的雙孔和微微張開的缺口,卻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是人頭。

 

喉嚨瞬間緊縮,差點沒叫出聲。我強迫自己視而不見,心裡瘋狂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腳步加快,只想離開這鬼地方。

 

可那顆人頭偏偏在此時鬆脫,直直墜落在我腳邊。

 

「……靠。」

 

渾身血液瞬間結冰。勉強擠出聲音對祂說:「阿彌陀佛,無冤無仇,有冤報仇,祢要找的不是我……」

 

我閉上眼,想從祀柱旁繞過去,滑膩膩地纏上手腕。手掌卻摸到冰涼又濕潤的東西,滑膩膩地纏住手腕。心頭一炸——是一條繩子。

 

我猛然睜眼,背脊竄起冷汗。

 

繩子延伸向上,緊緊勒住那顆人頭的脖頸,將它吊在半空。那頭顱像氣球般晃晃悠悠,卻一步步朝我逼近。

 

「山寨人頭氣球?」我喉嚨乾澀,竟還能吐槽一句。大小幾乎與常人無異,五官模糊,卻更顯詭異。

 

下一秒,手腕上的繩子突然一收。

 

疼痛竄入骨髓,身體被硬生生拽起。手臂像要被扯斷,關節嘎吱作響。我拼命掙扎,卻只感覺繩索越纏越緊,血液被逼到指尖,手掌發麻。

 

身體不斷被拉升,祀柱與地面飛速遠去。氣壓壓迫著耳膜,嗡嗡作響,呼吸變得急促斷續,每一次吸氣都像刀子劃過氣管。

 

我強撐著抬頭,那顆人頭居然離我越來越近。

 

它的面孔爛得模糊不清,眼窩塌陷,像極了剛才為我指路的短髮女孩。嘴角微微裂開,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咬斷什麼。

 

意識迅速模糊,眼前世界被壓縮成灰暗一片。心臟狂跳,卻越跳越無力。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刻,腦海浮現祀柱另一側閃過一道小小身影。

 

是那個女孩。

 

她正靜靜站著,神情安靜得近乎冷漠,眼神專注地望著我。

 

下一瞬間,黑暗徹底將我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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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オルカ・リヤ!」 「オルカ・リヤ!」(醒來! 快醒來!)

 

什麼鬼?難道連鬼都不說國語了嗎?

 

我緩緩睜開眼,視線裡首先闖入的,是一張過分放大的嵐玖標準臉孔。對方穿著筆挺的警察制服,帽子上的徽章閃著冷光,眉頭緊鎖得好像我是剛從地底爬出來的怪物。

 

旁邊站著一個女人,身穿黑色和深紫色的斜襟長袍,衣袖微微垂落,邊緣繡著繁複的符咒圖案。腰間掛著小木札和鈴鐺,走動時發出細碎清脆的響聲。她手中握著一根桃木杖,杖頭纏繞著細麻繩,繩上掛著幾片小符紙,隨風微微搖曳。

 

最離譜的是,他們三個人圍成一圈把我包圍,好像在等我說出什麼台詞。

 

「サリュメ・トア? …カリュナ、ネーリオ?」(你還好吧? …能聽見嗎?)

 

嵐玖文。

對不起,我真的非常不行。

 

我搖搖頭,勉強用肢體語言比出「還行」,卻在坐起的瞬間打了個冷顫。

天啊,雪?!

漫天雪花無聲墜落,白茫茫一片,像是在給這詭異場景加上特效。

 

我現在到底在哪裡?

 

「サリュメ・トリャ?」(你是誰啊?)

 

我喉嚨乾澀,硬是擠出幾個音節:「ア、ルノ……セリュ・ナドゥ?」(呃、那個……發生什麼事了?)

 

結果對方立刻回了一大串嵐玖文,比早高峰地鐵廣播還快,完全聽不懂。。

 

「……行吧,算了。」我咬咬牙,乾脆切換到國際通用語:"Uh, what happened? Can you speak Xuhengese or International Common Language?"

 

三人同時愣住,表情僵得像NPC遭遇了系統錯誤,眼神裡閃過「這傢伙怎麼長這樣卻說這種話」的困惑。

 

拜託,雖然我們都算東極區的人,長得像可不代表我就會你們的鳥語啊!

 

我索性追問:“What is this place? I come from Xuheng.“

 

一說完,那個女巫整個人一抽,瞳孔放大,竟然轉身拔腿就跑,消失在雪霧裡。

 

我還在滿頭問號,卻突然意識到脖子有股奇怪的束縛感。伸手一摸,冰涼、粗糙感傳來,竟然是一條繩子!心臟差點直接罷工。

 

可那繩子脆得不像真的,指尖稍一用力就自動崩解,化成灰色碎屑,隨著雪片落下,把手和衣袖弄得髒兮兮。就像是……早已風化了幾百年的東西。

 

抬頭一望,我才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座規模不小的神居。屋簷造型詭異,形狀彷彿一頂巨大的將軍頭盔。從正殿延伸出來的石板道兩側,種滿了粉雲樹,如今枝椏光禿,在雪中搖晃,像無數灰白手臂伸向天空。

 

而我,就站在一根斑駁的紅色祀柱下方。

 

白雪像灰色的沙粒般落在肩上。周圍的神居、屋頂、祀柱、枯枝……全都透著一種不屬於現實的味道。

 

心中一閃,我明白了:這不是普通的雪,也不是普通的神居。

 

這裡,是迷墟場。

 

想到這裡,我提醒自己:必須觸發「醒來」。

可怎麼辦?閉眼想像出口?喊名字?還是……裝死?

 

腦中掠過一個念頭——痛感。每次進入迷墟場,極限的痛楚都能幫我拉回現實。可這次,手腕上的風化繩早已碎裂,根本沒法再靠疼痛逼自己醒來。

 

就在這時,剛才那個女巫又氣喘吁吁折返,身後跟著一名穿著鮮豔果綠色羽絨外套、紮著馬尾的女性。她一出現,周遭那股冰冷壓迫感瞬間緩和下來。

 

「She’s from Xuheng.」

 

 

原來女巫是跑去請人,而這位女性,竟然是來自序衡的導遊。

我差點激動得哭出聲。

 

救命稻草,終於來了!只要能抓住和現實的連結,就有機會醒來。我對後續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請你是現實存在的人類,或者我的鬧鐘快點響起吧!

 

我告訴自己:伸手,碰觸她,靠觸感、聲音、呼吸把意識拉回來!

 

指尖顫抖著,我伸向導遊。雪花落在手背,冰涼刺骨,卻真實得讓人安心。當手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傳來一股溫度——活生生的人類體溫!我死死抓住這感覺,心中暗暗慶幸:至少這次,不是掉進那種無盡的虛假裡……

 

突然,眼前一黑,世界卻沒有像我期待的那樣崩塌重組。我仍然在原地,腳下的雪、耳邊的風、胸腔裡的心跳,全都真切得嚇人。

 

穿得單薄的我此時瑟瑟發抖,感受到了現實的寒意。導遊告訴我,我現在身處嵐玖的薄野原。

 

我錯愕得差點笑出聲。

 

「不可能!我沒有帶護照,沒有登機,甚至沒有出入境紀錄。我應該在霞梢村,還在那座廢棄祀柱旁……」

 

導遊耐心聆聽,要求我如實交代來龍去脈,才能提供協助。我快速描述了整個荒誕經歷。翻譯完成後,三位嵐玖人互看一眼,明顯難以置信。

 

說實話,換作是我,也不會輕易相信這種鬼事……

 

導遊因為有其他行程,無法一直陪著我,安排我先去警局,並聯絡代表處。

 

警局裡暖和許多,還貼心遞來一杯熱水。我閒著無聊掏出終端,卻意外發現裡面多了幾張不屬於我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正是那個給我指路的女孩。

 

這裡沒人懂序衡文,說了也是白搭。我來歷不明、沒有護照,警察只能用網路上的語矩勉強和我溝通,告訴我序衡在薄野原的代表處會派人來協助筆錄。

 

代表處的人終於來了,是一位儀表端正的中年男子,完全符合嵐玖人偏愛的形象。他自我介紹後,我再度敘述整個過程。從他看我的眼神,我隱約察覺到他的懷疑:是不是偷渡?是不是編故事?

 

我掏出終端,打開相簿,指著那張女孩的照片:「就是她帶我過來的。」

 

中年男子接過終端,手微微發抖,不停放大照片。

 

下一秒,他居然痛哭失聲。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只能靜待他情緒平復。若他認識這名女孩,一切就會單純許多;但若不認識……我甚至不敢想像接下來會怎樣。

 

此刻我已經確定自己回到現實,只是不幸的是,我在物理上也真的被「搬運」到了別處。而更糟的是,我還穿著去貓村時的單薄衣服,在這冷得要命的薄野原,完全不想踏出警局一步。

 

但現實提醒我:先想辦法回國,才是最務實的選擇。

 

原本詭異的靈異事件,瞬間變成了刑事案件。

 

那名女孩,竟是他失蹤一年多的女兒。她因與網友見面後失聯,線索早已斷絕。沒人能解釋我為何憑空出現在嵐玖,也沒人知道我又是怎麼介入這場悲劇的。

 

由於手續問題,我被安排後天搭乘班機返回序衡。代表處的先生替我墊了機票,還請我吃了當地的生魚片蓋飯。這趟嵐玖之行雖然不用花錢,卻一點樂趣也沒有。

 

負責的刑警經驗老到,對這種難以言喻的現象並沒有絲毫唯物主義的鄙夷,這讓我鬆了口氣。至少,我可以確定自己神智正常。

 

我把腦海裡莫名浮現的一串數字告訴他,希望能協助破案。令人震驚的是,那串數字竟是那名累犯的身分證字號。那是女孩的記憶。可當我報出之後,數字又從腦中消失無蹤,像從未存在過。

 

依靠我終端裡幾張風景照,警方找到了屍體。

 

死者被繩索勒死,屍體棄置在祀柱旁草叢與神社四周。天真純良的少女,因一場錯誤的情竇初開,失去了她本應美好的青春。

 

兇手是名累犯。那座荒廢祀柱,成了他隱匿罪惡的容器。隨後的深入調查裡,警方又陸續發現了七具受害者遺骸。此案瞬間轟動社會,成為舉國矚目的新聞。

 

幸運的是,我事先已要求警方與代表處保密,避免身份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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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宇宙的深淵中,一隻鯊鯊孤獨游弋,凝視星辰,也被星辰凝視。牠沒有同伴,唯有混沌與寂靜為伴。 當牠揮動尾巴,星塵似烈焰般炸裂,瘋狂的光芒撕裂黑暗。牠的舞姿脫離秩序的枷鎖,光軌劃破永恆,將沉寂的宇宙擊碎成萬千碎片。每一次旋轉,都是牠與永恆的低語,讓混沌也為之震顫。 「我孤獨,但我狂舞於星辰之上。我瘋狂,故我永存!」